温如栖沉默片刻,“他今晚回商府了?”她离开时,那人还昏昏沉沉的睡着,竟然还有精力离开皇宫?
“是啊陛下,若非老臣亲眼所见,老臣万万不敢深夜至此打扰陛下。臣也绝不怕与皇夫对峙。”
温如栖并没有宣旨请皇夫,她走下龙椅,亲自将商未岐扶起来,“此事事关人命和皇家威严,朕自会彻查,还未查清之前,老将军还放宽心,切勿张扬。”
商未岐浸淫沙场多载,再蠢也明白陛下温和言语中的警告之意。
商未岐离开朝廷多年,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所言所行,早已经犯了面前年少却心思深沉帝王的大忌。
打狗也得看主人。
商云止再怎么不像话,他现在也是帝王的枕边人。擅自请求废除她身边人,随意插手帝王家事,并咒骂皇夫,以下犯上,一桩桩,一件件,令向来宽以待人的温如栖微微蹙眉。
送走商未岐,温如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打算摆驾中德宫。可就在勤政殿东南方的白玉回廊间,看到站在那里的人。
不知是不是温如栖的错觉,她在商云止身上窥见前所未有的落寞和颓靡。
直到那人缓缓走进,才发现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小酒坛。
温如栖凝眉,吩咐道:“进来。”
她转身要走,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酒气扑面而来。
“陛下,先别问罪,让我抱抱好不好?”心口空荡荡,他知道商未岐进宫是做甚么。
陛下知道了,也不会饶过自己。
他自欺欺人地想要祈求片刻的温存假象,以便度过此后每个寒凉的夜。
温如栖没说话,等差不多了她推开人,头也不回地踏入灯火通明的勤政殿。
在灯光下,这才看清男人惨白如鬼的脸色,还有那明显的巴掌印。
“谁打的?”
商云止以为陛下应该会先问罪,没料到会问脸颊的伤。他摸了摸脸,轻声道:“商老将军。”
“你去商府了?”
云止眼底的光明暗驳杂,随后肯定回答:“是。”
“去做什么?”
商云止愣了愣,茫然眨眨酸涩的眼,随后认真回答:“去杀人了。”停顿后,他又补充,“杀我弟弟。”
温如栖一时不知该说他坦荡,还是说他目无王法,她盯紧对方问:“为什么?”
云止扯出一个笑,“陛下不是知道吗?因为我,不能容人。”
“那是你弟弟。”
商云止点头赞同,“对,他是我弟弟。”
伤口好像疼了起来。
大量的酒,也麻痹不了刺骨寒意与疼痛。
温如栖蹙眉,冲着他招手,他乖顺地过来,顺势跪在了帝王的脚边,像条流浪狗找到主人家似的。
帝王纾尊降贵,蹲下身勾了勾他下巴,“去偏殿上药,然后睡一觉。”
没有怒吼,没有打骂,没有问责。
温和得不可思议。
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待他醒来,陛下一定会为云沧讨回公道的吧。
就像是祖父那样。
或许是打入冷宫,又或许是……废了他。
商云止失魂落魄起身往偏殿走时,他回过头,看着心爱的人坐在龙椅上批改奏折,不动如山。
今夜的闹剧,好像没有发生过。
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喉结滑动,不抱希望地低哑开口:“陛下,如果我说……我不是心肠恶毒,你会相信我吗?”
问这句话时,他没有抱任何希望。
谁会信呢?他亲自处死了墨逸,深夜杀自己的孪生弟弟,到头来说自己不恶毒,连他都觉得可笑。
何况是陛下。
温如栖放下笔,“不需要信不信。”
云止唇颤了颤,又听得她说,“你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商云止不可置信地抬头。
“你……说什么?”
“商云止,你本就不是心肠恶毒之人。”
心脏好像泡进酸水里。
商家的一切,如同带刺的藤条,勒进肌肤里,勒进二十多年的人生,他困在其中痛苦挣扎,所有人都能冲着毫无回手之力的他极尽侮辱。
哪怕他如今已是贵为皇夫,他依旧逃脱不了那些可怕的谩骂诅咒。
他从泥泞走来,似乎也走不出泥泞。
拼了命地抓住月光,月光短暂停留,也快要离开了。
眼看着黑暗淹没而来,这次连挣脱的力道都提不起。
然而,帝王的话,依旧令他有片刻的救赎,陈年旧伤蓦地毫无防备揭开,鲜血淋淋,在经历了无止尽的折磨后,有人还愿意怜悯地,为他包扎。
干涩的眼眶蓦地涌出热泪,源源不断。
真好!
他突然生出了想要解释的欲望:“我,没有真想……杀他。”我只是……想要吓吓他。
可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实在苍白。
如栖叹了口气,她走过去,亲自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朕喜欢看你哭,,那是在床上,不是这里。”
“……”
“你跑去商府伤你弟弟,到头来你还这么委屈?”
帝王低低的嗓音,有着无与伦比的动听和温暖。
“行了,去歇着。”
次日的早朝,商云止依旧未参加。
群臣见怪不怪,这两个月,皇夫都托病不来,加上鸣大人锒铛入狱,有人又在蠢蠢欲动,上折子请求陛下充实后宫。
温如栖知道大选也到了时候,这是她登基的第三年,按照祖制,三年一大选。
她并不反感大选,但也没什么兴趣。
一来不喜后宫人多,如今宫内就商云止一个,已经够闹腾的,真要一群人进来,那盛况她都不愿想;
其次,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余力去管情情爱爱。
所以,今晨又有几人重提,矛头再次指向了皇夫善妒时,温如栖彻底冷了脸。
她静默地看向站出队的官员张盛,不发一言。
原本有些躁动的朝堂,见状慢慢安静下来。
张盛在如此低气压环绕的金銮殿上,冷汗蓦地涌上来。
上方奏折被帝王掷下来。
群臣哗地跪下来,连呼恕罪。
温如栖并没有如往常温和地让人起身,她倚靠在龙椅上,翻阅着其他的奏折。
群臣跪在殿内,死寂一片。
所有人暗地里都看向太傅和丞相,希望能够得到什么指示。
可惜,这次连一向最懂陛下心思的陆玦也摸不透。
但是,很显然,陛下本人并不想往后宫充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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