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没有再做停留,走在稀薄的夜色中,身影逐渐变得渺小。
他曾经气愤闻衍不听劝告,又在他最负盛名的时候来京城看看,在算出他命中有劫时忍不住来寻他,虽什么都没做,却也在一步步见证他的变化。
元景见过闻衍最初的模样,清冷得不近人情,甚至就连这个将他养大的人面前,依旧没有笑脸。
锦颜并不知道,不周山的众人最难的事情不是修道的苦闷,更不是绵长的寂寞,而是如何让闻衍扯一扯嘴角,让他多出现在众人面前。
元景下山见了个有血有肉的闻衍,他的步履变得轻快或者沉重,面色变得冷冽或者柔软,终于不是一成不变的样子。
所以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原来自家的孩子还有这样一面。
他落寞于自己没能发掘出来,又欣喜于他周边的烟火味道。
元景素来不求徒弟们封情锁爱,不周山也早就不是传说中仙人出没的地方,那里的人啊,也是性格迥异,却被社会或者家人抛弃的人。
他教会他们占卜算卦的本事,那里的古籍干万年流传久远,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见到,在闻衍到来之前,他是其中学得最好的,后来发现闻衍更有天赋。
所以,他本打算将不周山的衣钵传给他,却被这小子拒绝。
人影消失在街角,闻衍依旧站在原地。
他目光追随着他,似乎与久远的记忆重合,那些日子里从来都是元景走向他,今日是他的离开。
心口猛然变得空落落的,像是迟来的离别的钝痛。
“等日后有时间了,可以回去的。”
身旁的声音传来,他身形微怔,抿了抿唇,身侧的手有些无措的张开又收紧。
周边变得沉寂下来,清风带着春日的凉意,锦颜侧头,看向他那张脸,饶是化了妆,变了模样,又仿佛什么都没变化。
她重重提起口气,又怕惊扰了他,于是缓缓放下。
“走吧。”
用最轻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她走在前面,朝着锦王府的方向。
察觉到后面的人没赶上来,她停住,回头,“怎了?”
“没事。”
闻衍跟上来。
锦颜张唇不语,继续在前面走着。
月光清亮落在两人身上,锦颜思绪飘远。
她想到刚才天师说的话,感受到对方看她眼神中的狂热,想起闻衍对他的杀意。
这一切,变得有迹可循。
但他们什么都没提起。
一起回了暖阳院,又分别回了房间。
锦颜屈膝坐在软榻上,盖了薄薄的毛毯,眸光却落在窗外。
树枝上挂着的月亮真是寂寞。
“郡主,睡吧。”
海棠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也是前两天才发现郡主平日里房间熄了灯,却自己在榻上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若不是前两日偶然从窗边经过时见着她,海棠怕是还要被瞒下去。
于是这两日她和小七就轮流守着她。
眼见着快到四更天,她已经打了无数个哈欠,忍不住提醒了句。
锦颜回过神来,轻轻地嗯了声。
她起身往床榻边去,却猛地看到长廊下站着的人影。
月牙白的衣服十分显眼,颀长的身影看上去比月亮还要寂寞。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闻衍也侧头看过来。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锦颜思虑片刻,轻笑了声,“反正睡不着,去温一壶酒来。”
她出了门。
在院子里的栾树下,炉火微亮,上面是上好的梅花酒,锦安私藏的,被锦然偷来送她一些,一直没机会喝。
下酒的小菜是府上厨子临时做的牛肉和花生。
“一起坐坐吧。”
锦颜坐在她常坐的摇椅上,屈膝将脚也放上去,身子后仰,抬头看着院墙外的天空。
闻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眸光落在她脸上。
瘦了。
锦颜最近瘦了许多。
她一直爱吃又勤快,要么在学习,要么在忙着铺子里的事情,最近一段时日看上去清闲了许多,依旧在吃,却看上去还是瘦了。
盯着她下巴发呆,不自觉就轻叹了声。
锦颜侧头,眼底带着疑惑,“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便回去吧。”
闻衍愣了一下,知她是误解,可到了唇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师父……”
一声轻唤让他瞳孔张了张,眼底是震惊,也是蔓延开的闷痛。
酸涩从嘴角溢出来,让他慢慢上扬,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也有不好看的时候。
闻衍脸上的伪装已经被洗去,那张脸苍白近乎透明,他身体好像又不好了。
锦颜倒了杯梅花酿到他面前,自己也仰头喝了一杯。
眼底晕开水雾,她抬头看天。
“我以前总想鲜明的活着,有血有肉,吃美食,睡懒觉,站在权力的上方,做一切让自己舒心快乐的事情,然后没有烦恼,一直生活下去。”
她声音低低的,想到自己刚重生时候的心情。
因为在画中的日子太过枯燥,那种寂寞深入骨髓,她只能一遍遍回忆,到最后,那些最痛的回忆都变得麻木。
她很希望每天能有人出现,好在那人总会在她面前出现一两个时辰。
偶尔他若是两三天没来,那两三天就会变得很漫长。
她感受到自己的慵懒和枯萎,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好在,她又活了过来。
所以她惜命又古怪,步步为营,到京城认亲,去书院读书,学习武功,学习医术……什么都想做一做,又想积攒更多的权势。
她以为这样的生命才会多姿多彩,可这阵子,她再次觉得生活成了黑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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