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省五年一次的换届选举就要到了。
最近，对于这件事情，本来就喜欢传播小道消息的永梁官场，传言特别多。
有的说周海洋就要升了，是副省长的热门候选人。
有的说周海洋没戏，副省长的竞争非常激烈。
这次换届，听说总共才提拔两个新的副省长。
扈州市委书记刘岩的可能性最大，政绩突出。
据说他这几年把扈州治理得相当不错，经济发展很快，市容市貌良好。
扈州老百姓对他的评价很高，联名写信给省里建议，希望省里不要让他当副省长。
让他当省委常委兼扈州市委书记，在扈州再干几年，
还有的更邪乎议论，说周海洋要下台了。能到省里某个厅局，做个没有实权的一把手就很不错了。
一是因为市长葛天亮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至少是用人不当。
二是铺张浪费，在永梁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搞了个市委市政府搬迁工程。
之所以省里没有拿他下来，一是省里有人替他说话，二是省里觉得一次拿下来市委书记和市长，会带来政治上的不稳定。
这一次看来，他周海洋肯定在永梁是呆不下去了，只有乖乖下台了。
这些信息，终于传到秘书小唐耳朵里，小唐听了也是将信将疑，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感觉就像在打自己的脸似的。
老板被别人这么议论，他心里能好受吗？
关系好的同事就问小唐：“如果你老板真的要调走了？你怎么办哪？”
小唐仔细想想，越想心里越是没底。
做秘书的，最怕的就是领导突然调走，或者是突然出事了。
前任市长葛天亮的秘书小杨，自从葛天亮出事后，被公安局喊过去问了几次话，社会上就传言他也出事了。
事实证明，葛天亮的秘书根本没有卷进去。
最多只是碍着老板和肖国辉的面子，陪肖国辉吃吃喝喝，从来没有拿过肖国辉一分钱。
但是，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用他了。
秦时光做了代理市长后，葛天亮的秘书就主动提出调离市政府，到永梁师范学校教书去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官场太险恶！
老板不在了，再混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了，不如教书自在。
小唐大学毕业就在市委办公室写材料，也混了十几年了。
跟周海洋做秘书也已经四年了。
这一次老板如果还在永梁，自己还是个正科级。
老板一旦走了，要是换了别的领导，前面四年，有可能就白干了。
谁的孩子谁疼！官场的事，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人情也就不在了。
谁也不会用前任的秘书。
听到外面的传闻，他想和周海洋说说。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周海洋也听说了。
自己没事找事，反而火上浇油，惹得周海洋不高兴。
想来想去，小唐也没了注意
对于传言，其实周海洋也听说了，略知一二。
包括省城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把听到的传言告诉给他。
周海洋听了，只是笑笑而已，说：“谢谢大家对我的关注。
做不做副省长，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情，也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
比起刘岩，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自愧不如。
在有些事情上，嘴上是这么说，但在实际工作中，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我佩服刘岩，这二十年来，他始终是当年的刘岩。
言行一致，敢想敢干，而且没有一点私心，从不随波逐流。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绝对不是一个常人，而是特殊材料铸造成的。
说句真心话，刘岩比我更有资格当这个副省长。
至于我下一步何去何从，那是组织上的事。
我还是老样子，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听天由命了！”
但说归说，周海洋也做好了一旦调走的准备。
该办的事情，抓紧时间办。
该还的人情，抓紧时间还。
周海洋拿了十几个要提拔的干部名单，特意找秦时光交换了一下意见，其中就有秘书小唐的名字。
秦时光看了看，都是一些平时周海洋比较欣赏的人，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周海洋这是想在临走前，突击安排一批人。
看来，周海洋也知道自己要离开永梁了，至于最后去向，谁也不清楚。
对此，秦时光给足了周海洋的面子，并没有表示什么疑义。
周海洋迫不及待的叫来抓组织的副书记，把名单交给他，希望组织部门马上安排考察。
副书记是周海洋提拔上来的，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永梁市的一把手还是周海洋。
考察一结束，周海洋就立即召开市委常委会议研究。
书记市长都同意，其他人就没有什么话讲了。
第二个月，《永梁日报》上就登出了市委又提拔一批副处级干部的消息，小唐被提拔到章平县，任副县长。
当四年秘书，能够得到这个结果，小唐已经非常很高兴了，见了谁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市委市政府里那些秘书们，都很羡慕小唐，同时也夸周海洋会办事，跟这样的老板，值！
省里的人大会开了十天，最后一天，选举结果出来了。
让不少人出乎意料的是，周海洋和刘岩都没有当选为副省长。
由此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有人说，因为刘岩敢干事，这几年在省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选票不高。
而周海洋，能干事，虽然不得罪什么人，但在永梁市长人选上用人失察，对市委市政府搬迁工程事情上，讲排场，丧失原则，永梁老百姓议论很大。
但是，就在周海洋离开永梁要到省城上任的那天，永梁市最主要的街道上人山人海，不少开出租车的司机都停下来，等在路边。
市委、市政府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办公楼前，欢送周海洋。
这在永梁历史上是从来没有的。
在秦时光陪同下，周海洋走出了办公大楼，望着黑哑哑一片的人群，他抱拳向大家致意。
秘书小唐打开车门，看周海洋坐好了，才轻轻关好车门。
他要最后尽一次秘书的义务，送自己的老板履新，尽管是平调。
车子启动，周海洋特意要司机围着修通不久的环城高速路转一圈。
整个天水区成了一个大工地，新的大楼、工厂、酒店不断涌现在眼前。
城市的规模在扩大，一个中等城市的框架已经初步显现。
看着生机勃勃的永梁市，周海洋兴致很高，他对秘书小唐说：“照目前的路子走下去，我看再用五六年的时间，永梁市的面貌就大不一样了。”
小唐说：“是啊是啊！但现在是一任领导一个规划，谁都想显示自己比前任聪明。
前任领导做的规划再好，后任领导也不会照葫芦画瓢，生怕别人笑话他没思路。
群众最怕领导瞎折腾。永梁的老百姓有个顺口溜：‘干不怕，万不怕，就怕领导改规划。’
现在萧规曹随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干了，领导最擅长的是搞短期行为，可害苦了老百姓。”
周海洋笑着说道：“你小子还真说在了点子上，这跟我们目前的干部任用体制有关系。
大家都想出政绩，按前任领导的思路干，干得再好，别人也会说成绩是前任领导的。
为了不让人看不起自己，就顶着头皮干，甚至不惜蛮干。
这样才导致了一任领导一张规划，规划和领导的任期共命运。
浪费了有限的资源，害苦了老百姓。
你跟了我四年，说话随便惯了，今后得改一改了。
你现在也是副县长了，今后的路子很长，要当心祸从口出，看不惯也得看。
现在就是这个阶段，许多事情靠哪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的。
我们都是一颗棋子，往哪里摆，还不是组织上说了算。”
小唐说：“老板你放心吧，跟你学了四年，我相当于读了个在职博士！我会有生存能力的。
再说了，现在章平县是郭书记说了算，我只要跟他配合好就行了。
其他的人想踩我，还不太容易。
就是有一天实在混不下去了，我也跟小杨一样，到学校教书去。”
谁接自己做永梁的市委书记，周海洋一时也判断不准。
省里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他心想，秦时光最好，因为他熟悉情况，配合的也不错。
但他做市长的时间太短，按惯例，可能性不大。
看来从省里厅局或者别的市调来一位市委书记事在必然的。
一把手换了，永梁今后的发展到底如何，真是说不准。
一纸调令，永梁市这里的900万人，就和自己不再有直接的关系了。
想想自己，从此以后就成了管一个秘书、一个司机和几个部门的厅长了。
权力、舞台却小多了，想干点实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周海洋不由得感到有些失落。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早春的天气里，麦苗顽强地钻出了地面。
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
天空中有只老鹰在盘旋，飞得安详、自然。
突然，它又像离弦之箭，扑向地面的目标。
静若处子，动如闪电，在官场上混，不就要有这样的手段吗！
车子向着省城的方向急驰，周海洋不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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