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被当做没有情绪的泥人的我,这一刻却莫名胸闷。
调转马头继续奔向城外,耳边却似响起一阵阵孤女们被处斩时的惨哭声。
她们喊的大都不是“饶了我”,而是,“饶了我的女儿”
围观的男人都暗暗讥笑,连妇人都会骂她们不知廉耻,生不出儿子来还有脸提要求。
骂的越难听,这些妇人心里就越得意,因为她们是生了男孩出来的。
全青州郡只有两个人会为孤女落泪。
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张先生。
他原本是姐姐最讨厌的人,对妇人凶恶的紧,谁家女子若敢去私塾偷窥他教书,非被他追到家里用戒尺打烂掌心不可。
直到有一次公鸡台执刑,上面每掉下一颗头颅,姐姐就落下数滴眼泪,面纱早已浸透,拳头也攥得发紫。
擦掉泪水冷冷地耻笑了两声:“这盛世,可真是啜血寒鸦笑苍天,瑶池影血染残月!”
“说的好!”
啪啪!
居然有人为姐姐鼓掌!
我们急忙回头看去,那里已经没人影了。
但地上残留的几滴泪渍和鞋印,却证明我们没听错。
在这举国欢庆的清除日里,居然还有其他人,会为被视为浪费粮食的孤女落泪?
可能因为第一次见到同道中人,姐姐太兴奋了,我被她放风筝似的牵着飞奔寻找。
最后,在巷子里追到了此人,姐姐的笑容却僵硬了。
“是你?”
“张先生不是最讨厌、最瞧不起妇人吗?今日应当跟其他人一样开心才对啊?”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张先生的嘴角始终有一抹温文尔雅的笑,眼神却像死井般寂凉,漫不经心的打理着袖口说:“不教,就是瞧不起吗?”
“好,那楚小姐想学什么,在下教便是了。只是从今往后,小姐要活得辛苦些,得好生管住这张嘴跟这对手。”
“毕竟南国只准妇人习三纲六礼,妄学其他的,都视为不守妇道不尊礼法。是被人听出来的,就缝嘴;是被人瞧出来的,就剁手;已经学了太多的,凌迟。”
我太小了,还以为是在威胁姐姐,撸起袖子就要锤他。
姐姐却死死把我摁在怀里,直勾勾看着张先生那副清俊却冷毅的面庞,眼里早已盈满泪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是小女错怪张先生了,先生又何尝不是背负着这种原罪?想教却不能教,那些最不愿教的糟粕,却不得不教。”
“先生受苦了……”
张先生立马捂住了姐姐的嘴,嘘了一下让她小声些。
然后自己却倏地脸红了,手忙脚乱的递手绢给姐姐擦泪以便掩饰尴尬。
姐姐笑了一下,也有几分羞怯。
虽然当时我还小,也能觉出他们对视彼此的眼神,浓得能凝成水来。
结果最后,姐姐也是用这面留存多年的手帕,为已经被扒皮剜肉,只剩副骨架和头颅的张先生,擦拭早已干涸的血泪。
当时有很多大人都被吓得脸色惨白,还说张先生的死相,不像普通衙役能干出来的,倒像是宫里凌迟的手法……
河畔刺骨的潮气,将我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我到了。
青州郡有军营,所以城防格外严密。但可以顺着鹅江直接出城。
官兵不驻守河道,是因为鹅江水势极其凶险,大船下不了,小船一下水就得翻,根本用不了。
但姐姐总有办法。
自从八岁那年遭雷劈幸存后,姐姐就像心窍被劈开了,聪明了好多,专好做些奇工巧具。
遇害前,她就花了三个月时间,做了艘很古怪的船藏在附近。
别人家船都生怕漏水,这艘船却专门把中间掏空了,灌水进去用木塞恰住。
姐姐说:“男人做不到的,女人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我能做到!我保证,只要乘上这艘船,就能一路乘风破浪,冲出青州郡!
结果,最后姐姐却放弃了乘坐此船。
到底为什么?
我想不通,扒开船上遮盖的藤蔓,借助月光仔细搜查。
但始终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就是艘船而已啊。
“听说刚才杀了王公子的那个毒妇,前几个月一直跟他姐姐在江畔流连,现在可能也就藏在附近!”
被风刮来的声音令我浑身一颤。
不能再拖了!立马用弓梢上的利刃斩断索绳,船顺着下坡直冲下河,溅起浪花滚滚,也惊动了附近的追兵。
“贱妇乖乖伏诛!”。
我三步并做两步,纵身上船。
脚落地的瞬间下意识翻滚前去,堪堪躲过了射来的飞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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