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玄也没有立即就起身,而是喝了两杯九叶茶,和与茹儿闲话几句才走。
他在府衙中进的左司衙堂暂时做为在孟州的临时‘衙堂’。
宁德公主和庞珏也被安置在中进左院,就在‘衙堂’的后面,这一次公主出京也是十分低调的,并不对外公开,所以到了哪里公主都甚少露面。
要不是皇帝安排她监视陈道玄的差使,她娇滴滴可不想受这些东颠西波的苦。
这位公主性子虽直些,但并不蠢,她心里也知道皇室危机迫于眉睫,隐隐指的就是就藩唐州的‘唐王’陈世言。
庞珏出京随行陈道玄,更是庞太师的算计,这一位真是老谋深算,难怪能立于朝堂之上数十年不倒,每每都能先人一步布下棋子,老东西眼窝子精深的很呐。
就他舍孙女庞珏的这一手,陈道玄就要钦佩一下,换了自己是没有这个勇气把孙女舍出去的,其似无情,却深含算计,你不领这个情都觉得不好意思。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的都成精了,似乎一眼能看到你想做什么?
庞太师把庞珏押在陈道玄身上,就是他付出的筹码。
而庞珏也的确是温淑良慧,让陈道玄挑不出一丁点毛病来。
而且她已自行带入‘陈氏夫人’的角色,替陈道玄在公主面前斡旋进言,真了不得啊,象这种事便是教月茹她都未必能做来,家势环境不同,教导不同,完全两种观念和处世态度。
再说白点,月茹属于女文青一类的,擅琴棋书画之类,追求和向往一切美好的才子佳人类的故事,似不太实际,但并不会影响她善良天性的改变。
庞珏也擅琴棋书画,这时代的名门闺秀都擅此道,这是基础,但庞珏在人情世故方面就应付的尤显自如精道,甚至察颜观色,闻声知意,对外与豪门勋贵的命妇们打交道绝对是一把好手。
这一路行来,陈道玄都有所接触,心中渐渐给数女定了位。
自己家小姨母杨真就不说了,性格豪放如男儿,真可谓放荡不羁,偏又贵为侯爷千金小姐,等闲之人哪个岂轻逆其鳞?
再就是秀芸,这位自诩一代天骄女帅的英雌,一心想要在沙场上大展英风呢,寻常小事她是不放在心上的,更不耐烦那些人情世故。
新近加入的三娘子宝琳就是江湖性子了,尤擅谈判争取利益,对江湖门头鼠道都清清楚楚的,这次陈道玄见智深和尚保荐之人,便带着丰娘子宝琳。
……
衙堂上,陈道玄坐在上首,身侧侍立着红颜丰宝琳。
书案下侍立一人,正是执‘龙虎暴天戟’的张东泰,他就是陈道玄的影子一般。
后边屏风口侍立一黑袍罗汉,正是‘了玄’,他如今接替了‘了空了尽’的活计,那两个宝这次也随老父太太去澜州了,陈道玄让他们帮智深去疏理澜州匪事,有他们在父母身侧也更放心一些,借来的三十六罗汉有一半都跟去了澜州。
衙堂门口侍立着执着凤翅鎏金镗的周钧,板着脸孔瞪着眼跟张东泰学‘威严’。
这一路上几日,他年轻气盛,跟张东泰和智深都有过交手切磋,居然不负其父‘武艺超群’之赞,能与张东泰或智深都大战六七十回合立于不败,的确非常厉害的。
智深与张东泰也有过切磋,二人大战几百合居然不分胜负,打的意气相投,差点没拜了把子,幸好张东泰反应过来,‘与你这厮拜把子俺不是低了一辈?不拜不拜。’
他想起智深大和尚是‘大人’徒弟这个茬儿。
被智深保荐给过来这位是孟州城外第一庄‘义勇庄’的庄主李裕、字丰堂,乃是孟州四杰之一,豪情仗义,为人四海,远近闻名,是无人不知的一个人物。
江湖上首重一个‘义’字,用‘义’字冠以庄名的不知凡几。
李裕是昨日就接到了智深手札的,但深思一夜之后,决定来见见‘钦使’大人。
发生在青州的事他自然也是熟知的,江湖上的人怎么能不关注这些事?豹突岭罗永方一役而殁,豹突岭被一把火烤的片瓦不存,已然震荡了东路诸州群匪,从他们心里讲实话,已经视‘青天司’陈道玄如洪水猛兽。
江湖上人认为,这位太过强势,你不拜服就要灭你,这不是迫人搏命吗?
李裕的义庄名声很大,但他的实力没那么强,他是有钱,更通晓商道经营的另类江湖人,智深到孟州也就拜会了他,其实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不过,智深既然提到了陈大人是他‘师傅’,也令李裕放心不少,他手札中有一言说‘洒家师傅颇讲道理,不会强人所难,但他嫉恶如仇,腌臜之事少沾便是,此行孟州还有大事与谋,故荐裕兄前往,若得擅用,李家日后必贵矣!’
……
“义勇庄李裕参叩钦使陈大人。”
钦使身份重用‘青天司镇抚使’,故而只称‘钦使’是没什么毛病的。
若称‘镇抚大人’而忽略‘钦使’身份你这就是瞧不起人了。
这么点道理李裕肯定是晓得的,参叩也是真的,跪下了磕了头,毕竟你是一草民,人家是正四品大员的镇抚使,加了钦使的话还要抬高半阶至‘从三品’呢。
一介草民在京城之外还能见到正四品以上的高官,简直就是一个奇闻,概因京师之外没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哪怕是望郡‘刺史’如陈叔平也就是四品,他加了‘路督抚使衔’才是从三品,父子俩的官居然一样品阶,这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奇事美谈。
“李庄主,请起来吧。”
陈道玄居然亲自下了宝座,亲手将李裕搀扶起来,可见相当重视。
李裕都有些受宠若惊,“一介草民岂敢当大人如此礼遇?万万不敢啊……”
“无妨,看座。”
陈道玄请他落坐,李裕心虚的,只敢半个屁股搭住椅子前端虚坐。
而陈道玄这才缓步回到书案后的大座上去。
“了玄,吩咐人给客人上茶。”
“诺。”
后边屏风处的了玄立即就是一摆手,堂后有獬卫侍应着,赶紧去沏茶。
李裕等陈道玄坐下了,心头才稍安,别看这位年轻,官威真是十足,尤其大补服上明晃晃的金色独脚獬扎眼的厉害,释放出一股无上的威严气息。
衙堂虽无多余之人,书案侧侍立一绝代红粉,一身甲胄打扮便知是‘女将’,书案下立着近九尺身量的彪悍猛壮汉,手执巨戟,一脸的杀气腾腾,再就是衙堂门口的少年武卫执一杆凤翅鎏金镗,左右两侧侍立十余獬袍肃容的‘獬卫’,谁心里不存敬畏?
就这,‘龙禁卫’还没出来,他们不用衙堂外伺立护卫,都在后院养精蓄锐呢。
“本使初至孟州,对这里的状况不甚了了,一路上智深徒儿倒也讲了一些,但也只是毛皮,毕竟他非孟州人士,故本使着他保荐一个对孟州本地熟识之人,他便荐了李庄主你,今日始见李庄主,也是仪表堂堂,沉稳更兼静气,想来是不差的。”
“大人谬赞,草民愧不敢当,”这李裕年近四旬,的确是仪表堂堂,颌下蓄短髯,容颜甚伟,颇有‘员外’气象,一身锦袍束带,头上更是黑貂绒的棉帽子,尽显富贵之身家与众不同。
他身上却并不带刀剑兵刃,可见出外往来必有扈从随身,不可能是自己个儿。
其右手大拇指上套着的一个祖母绿的玉扳指就价值不菲。
这李裕的态度还是十分谦逊恭敬的。
“孟州码头这一片儿,李庄主你讲讲看……”
陈道玄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李裕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来了孟州的第一眼就盯上了码头这块肥肉。
要问孟州有什么?
其实就是‘码头’水陆货运这个周转港,孟州的诸多产业都依赖于这个码头而生,孟州要是没了这个码头,不可能聚养二十多万人口。
一句话,无商不富,而码头是云集着百商千绅,他们任何一家的产业都离不开这。
好多孟洲澜州的富绅都跑去京城置业,要知道在京城买一处房产可不是小数目,关键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轮都轮不到你呢,‘士农工商’你排最末,你懂了吗?
想在京师东城买一幢豪宅的人富绅都从北城门排到南城门外了,却没见有几个人真的能买到的,银钱非是万能,但无银是万万不能。
陈道玄上下打量一眼这个李裕,便知其家财万贯是肯定,而且一脸精明相,这人绝对是个精明生意大佬,又兼有江湖上的地位,被称为‘孟州四杰’又岂是侥幸?
“是,大人,码头上的利益,草民的‘义勇庄’也略沾一二分,但也仅此而已,豪商大户太多,比如名满天下的‘三大商号’就是码头最大的获得者,他们三家就瓜分走孟州码头差不多五成利益,州府商赋税入大约能占一成,其余的四成最少都有几十豪族共同瓜分……”
三大商号?
又是三大商号?其中有‘鼎源’,这是陈道玄到这个世界以来又一次听说这个。
此前忙于公务,还真的未将什么‘商号’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大大低估了其能量,孟州码头的五成利益居然被三大商号就瓜分了近五成?
也就是包括‘鼎源’在内的商号他们每家都要分走孟州码头一成六的利益?
“孟州另三杰都是哪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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