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公主也是读了不少书、看过不少‘史’的才女一枚,但《易》真没读过。
“孟州卫营啸是没影儿的事,公主无需忧扰,我都派了几个人过去整饬卫所,不用几日就焕然一新,如今更在征招新兵,原来能用的不过六七百数,按朝廷给州卫的定额是三干人,沈宝宽那个狗腌臜都不知是不是吃狗屎长大的,居然把孟州搞成这个样子,他自己家都是堆成了银山银海,不斩他,不足以平民愤!”
“哦,那查抄的银子,你是送京城还是……”
“送京城做什么?大老远的,送回去给满朝巨贪们瓜分吗?他们就别想美事了,我疏奏上讲只抄出三二百万,都不够‘青天司’在孟州新建‘分司’用的……”
在宁德公主面前说‘实话’也没啥,这位是咱自己人嘛。
“啊?你这狗头,出了京胆儿肥了吧?这遭你是贪了多少?我听闻两三干万呢。”
“差不多近三干万吧,我又不拿银子铸成房来睡觉,贪那些做甚?统统划入了‘银司’做储备金,目前来说孟州可以建立银本位制的银庄,就是有多少现银发行多少宝钞银票,不过,我觉得这无不够用,那么就要再押上孟州整体的收益了,比如孟州码头每年货物进出吞吐量极大,折银五干万计亦只少不多,这样的话,孟州银司就要制定银本位加州府信誉在一起的‘信誉银本位制’,发行宝钞额度可以是现银的五至七倍,这也能孟州承受范围之内的。”
“呃,陈伯爵,你这才具太出格了,本宫都听不懂你讲的甚么东西?银本位是甚么啊?信誉银本位又是什么?”
别说她不懂,庞珏虽出身名门,也听的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呢。
“前朝多为‘银本位制’,就是银子对应市面上流通的铜钱数量,朝廷有多少存银就发制多少铜钱,只是后来私铸铜钱者不计其数,也就扰乱了货币物价,以致引发亡国大祸,孟州要实施新的‘信誉银本位制’第一个举措就是废除铜钱。”
这些事陈道玄都考虑到了。
不废除铜钱的话,私制者不知凡几,都拿来买卖东西货物,就会直接导致市场崩溃的,而你发行的银票就成了废纸。
此一制度先于孟州试行,渐次推广,孟州完了是澜州、潞洲再到青州,把唐州这个东路的中心包围起来,其实就是孤立了,那时候唐州就必然要大乱,不攻而自破。
陈道玄为什么选这个方式?
其实他还是为自己在打算,他要借这个过程崛起,光只是和唐王打几仗,那就太儿戏了,根本打不出自己的‘根基’来,只有从经济商贸物流方面下手,绝了唐州通往外面的路子,它就成了孤州一座,想不死都难啊。
当然,想活也是可以的,那就用‘孟银’的银票吧,呵呵,不然饿就饿死你了。
发展这些不是为了对付‘唐王’,而是为陈道玄建立属于自己的根基,‘孟银’就是一切的根本,它未来存在的价值将凌驾于孟州官府之上。
按理说这不是州治之地能做的事,是朝廷户部应该做的,但腌臜朝廷肯定不会听陈道玄的,他敢这么做,满朝贪腐奸佞敢拿唾沫淹死他。
至于在孟州就没那么大动静了,京城朝堂上的大佬们乐得看他整出笑话来呢。
公主和庞珏一听要废除铜钱,双双瞪大了眼。
就连公主也收了调侃的声调,好言好语的道:“陈鸿吉,你可不敢胡乱,这是掉脑袋的事,孟州废除铜钱,岂不是和朝廷规制唱反调啊?且是大事,孟州二十几老百姓,你要敢废除铜钱,他们不得把孟州府衙给点着了?”
“公主放心,孟州废除铜钱一事,基本不会明示,等市面上流通的孟银纸钞大量被老百姓日常使用,铜钱自己就废了,我要提前告知以铜钱换银票,不知多少私铸铜钱从中获益,在此之前,孟州先要做的就是抄没私铸铜钱,非官制铜钱一律作废,使用私铸铜钱的不论官或民,追究其责任,判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苦役……”
“啊,你这招够狠的,不知多少老百姓要骂你啊。”
“事非功过任评说,何惧骂名滚滚来,再说了,我还差那点骂名?只要穷苦黎庶都能过上好日子,单只骂我几句那是小事,不值一哂。”
陈道玄是真心不怕‘骂’的,他又没有这个时代那些文人的臭风骨,臭面子,但凡做事的,哪有不挨骂的,毕竟一开始老百姓们不理解,等经年之后他们会明白的。
有去和他们解释的时间,不若低头多做些实事。
“就怕你这么废除铜钱,最先遭罪的是那些穷百姓。”
“不让他们疼一疼,他们不长记性,概因他们都不读书,懂得事不多,总要经历一些阵痛的,大凡改制重事都是这般,阵痛过后便是新生,公主且拭目以待,今儿跟你们俩讲个实话吧,论治国方略,我真比你那个父皇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呀,除了成天担心别人抢了他屁股底下的皇位,还能做点甚么?亿兆黎庶都在水火之中挣扎求存,可皇帝和满朝文武就是个窝里斗,一个个都是经世大儒,但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又一套,腌臜到我都不想多看他们半眼,明知内斗误国,斗狠了亡国,他们还要斗,呵呵……”
“……”
庞珏又懵了,陈家大爷,有你这样的吗?当着公主的面骂皇帝?
再说你这言论也是惊世骇俗啊,咱能聊点别的吗?
公主也一脸懵逼,瞪着凤眸,“好狗头,又骂皇帝又骂朝廷的,本宫……呃,珏儿你听他混说甚么了吗?”
“我,好象没听着?”
“哦,本宫也没听见,走吧,以后不能来这遛弯儿了,这狗头不是好人,你陪本宫去后堂去看看画本好啦……”
‘本宫’也是厉害,硬是没听见,拉着庞珏跑了。
陈道玄无声而笑。
……
孟州城一片沸腾景象,真就和又过一次年差不多。
但有人喜欢就有人愁。
愁是坐在泗水舟头的袁大帮主袁吉善。
“这狗日的啊,生娃没腚眼的东西,想出这些方儿来折腾老百姓?偏就有人信?”
袁吉善都大骂了两三日了。
他的泗水帮众跑了有上万人啊,都去当兵或养猪了,真不知道这猪场到底有多大?这是要招多少猪倌?
“查明了,帮主,至今儿已三日,招了的兵有大几干,都在孟州卫所校场上考核着呢,一个个累的跟死狗一样,考核也是变着法的整人,前所未见啊,什么跳栏跑,钻地网,越障碍,还有甚么负重五干米,闻所未闻啊,好多人都给折腾的尿一裤子……”
“……”
袁吉善也是懵了,他也没听说过这些折腾人的法子。
“嘿哟,不愧是青天司出来的大爷啊,倒是真会折腾人呐,他真招了几干人?”
“是啊,就这三日功夫,入营的少说四五干人,听闻要过考核才能官签‘正役’,考评分达不到六十的只能签个‘预役’,倒是也有‘兵籍’,但饷银降了一半。”
“降了一半?”
“是啊,帮主,‘预役兵籍’的降饷一半,但仍有近三十两,可不是比寻常州兵们多了一半不止?”
“它娘的旦,你叫人放出信儿,就说孟州卫欺哄世人,陈钦使欺世盗名,总之,给老子狠狠骂他,骂臭了姓陈的便是……”
“是,帮主。”
……
狼山寨。
大寨主薛举在这两三日也头疼了。
寨里的喽啰兵跑了近两成多,听说都去孟州卫当兵了,一年给近30两饷银。
他都不相信哪个领军的是不是吃多了狗粑粑,给这么些个饷银?
“寨主,今儿又跑了五六十个……”
“……”
完球了,再这么跑下去,狼山寨都要关门大吉了吧?
“跑了的那些人,家小呢?”
“都、都跟着跑了……”
“……”
这群白眼狼?
还没等薛举发火儿,又一个头领入了大厅。
“大寨主,”
“讲,你是甚么事?”
“之前李裕李庄主带来的那个人又来了,他就带着两个‘獬卫’,胆儿挺肥啊。”
“你个蠢货,人家就是信使,你还敢杀了‘獬卫’结下陈道玄这个对头不成?”
“呃,呵呵呵……大寨主,我就随口一说,您见不见此人?”
“我亲自迎他,走。”
薛举知道老汪此来必有大事。
他再不来,自己都坐不住想要去孟州城一遭了呢。
须臾,薛举迎入了汪英。
打发掉闲杂人等,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孟州卫,缺个兵马指挥使。”
这是老汪开口讲的头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把薛举妥妥给震懵在当场。
哟,你这是几个意思?
孟州卫缺个‘兵马指挥使’你和我说?让我去当啊?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若真是如此,这个诱惑是真的不小,朝廷的诚意也是满满当当的。
“汪老哥,不是玩笑的吧?”
是的,薛举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诸州的‘兵幻指挥使’那是朝廷兵部备档的正五品武官,一点都不开玩笑的。
就说薛举是草莽中的英豪,可毕竟还是个草头王,是朝廷的钦犯,祖宗八辈跟着没脸面不说,后世不知多少辈的都要跟着挨骂,可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是万般没奈谁想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此时,薛举的呼吸都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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