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忠对着大家伙拱了拱手,弯腰把小铜锣翻过来,放在了场地中央。不留痕迹的对着马二宝挤了挤眼睛,示意该你上场了!最后推开众人,走到场外观瞧。
马二宝刚准备前去往铜锣里丢钱,已经有心善的大爷大妈们抢先一步走了过去,从兜里掏出钱来丢了进去。或是1分,或是2分,或者是1毛钱,或是半个高粱面黑馒头,或者一个棒子面窝窝头,毫不吝啬的放在铜锣里,而已经给过钱的好心人们,排着队走到白疯子跟前,蹲在他旁边给白疯子打油打气。
白疯子扭头看着铜锣里这么多物资,躺在地上胸口起扶,喘着粗气和众人纷纷握手。
“不能……我不能要。”
“收下!”
“对,一定要收下!连个半大小子都能把自己的口粮捐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差啥啊?”
“说得好!我这里有1毛钱,不过了!今儿就让你见见什么是京城的爷们。什么叫做局气!拿去!”
周文忠从后面推了马二宝一下,皱了皱眉头。
“愣什么呢?赶紧去啊!”
马二宝叹了口气,分开众人走到场内说道:“1毛钱也配谈什么局气?想跟我们年轻一代的爷们比下去?还说什么半大小子?我就让你瞅瞅什么才是真正的京城爷们!还嫌弃我们年轻?做的贡献少?跟我比?”
说完后,从怀里掏出周文忠给的2毛钱高举起来,在场内走了一圈示意,然后轻轻放在白疯子跟前,对着众人挑挑眉毛,做着这种挑衅动作。
可惜了!马二宝得这一番动作,并没有使大爷大妈们情绪上头。
从敲锣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粮站已经开始准备下午的工作。张秀芳靠在墙上,看完这场戏撇撇嘴,转身回粮库里忙活去了。
周文忠看众人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又拿起二胡,再次唱了一遍《渴望》。
这次又等了20来分钟,有人驻足倾听,但已经不再往铜锣里交钱。周文忠自然不能做亏本生意,赶紧把白疯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白大爷,您家住哪里啊?我扶您回去歇会儿吧。”
“啊?不麻烦了,小伙子。”
周文忠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道:“快点儿走啊!你还想把钱给独吞啊?这么多人瞅着呢,一会儿弄不好公安就会赶过来。咱们爷仨赶紧撤。下次再弄。”
跟白疯子交流结束,转过身大声问道:“白大爷!我还是先扶着您回家去吧。天气太冷!您在这儿躺着也不是事儿。您家里在哪儿啊?我送您回家去啊?”
“啊?行吧。谢谢你了啊,小同志。”
周文忠抬起头对着马二宝说道:“这位同志,你有空吗?咱们一起把白老先生扶回去吧?天寒地冻的,我这人力气小,咱们哥俩搭把手啊?”
“啊?哦!行行行,我有空。”
“谢谢你啊同志。你帮着把老先生的家伙事儿收拾一下吧。我扶着老先生,占着手呢,谢谢啊。”
“行,甭客气。”
马二宝那边忙活着,周文忠用脚踩着地上的木板,用力在地上蹭来蹭去。
“刺啦……刺啦……”
弯腰把木板扶起来一角,快速瞅了一眼,刚才木板背面写着自己来京投亲那段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满意的点点头。
“白大爷,您招呼着点儿。能走路吗?”
白疯子手扶着周文忠的肩膀头子,装模作样颤颤巍巍的走了两步。
“我腿脚还行,能走回家。不麻烦你们二位小同志送我了。”
周文忠面带笑容,小声对他说道:“嗯?你还想黑吃黑?莫非你想试试我怀中的刀,是否锋利吗?”
白疯子赶紧讪讪一笑缓解尴尬。
“哪有!你别乱说。你刚才还说咱们是一个团队呢,要团结。”
“嗯,这才像话嘛!再者说了,今天咱们才哪到哪啊?咱们还要创造下一个神话呢,赶紧带我们俩走。回你家。”
“这……这行吧。”
“大爷!不要再跟我们俩人客气了!我们俩扶您回去。”
白疯子对着围观人员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周文忠的手。
“谢谢你们两位小同志。”
“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马二宝已经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手里捏着一叠钱走了过来,其中不乏几张票据。
白疯子一把夺过所有的钱票,收在自己棉袄的内兜里。跟刚才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普通两人。
马二宝凑过来,贱兮兮的说道:“我刚才已经做好了记录,心里都有数。”
说完后还伸出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番动作看的白疯子有些无语。
两人搀扶着白疯子,按照他的指引,往大路上走去。
15分钟左右,3人来到一处寺庙里。周文忠在寺庙内闲逛了起来,这间寺庙为:占地1亩左右的院子,一共分为4个大殿,一些东西早就被人劈成柴火烧了个干净。连带着外围木制的栅栏,大门也被人给拆了,最重要的是入口处的头顶上,连块牌匾都没有留下。
在十多年前,这座寺庙的周围土地,都属于是是寺庙的耕地。再加上前两年一群人来这里寻找金属制品,这一套流程下来,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土地所有权归于街道办,不要小看街道办的权利,一条街道4万户的居民,每户多少居民?
顺着屋里的柱子往上看去,从大梁上的烟熏痕迹来分析,这间寺庙过去时候的香火也不怎么旺盛。
屋里的墙角处,白疯子用砖头、木板、干草搭建了一个小床铺,地上还放着一口锅。
“你平时就住这儿啊?”
白疯子把胳膊从马二宝手里挣脱出来,又拿起自己的“装备”一件件的检查,最后整齐的摆放在床上。
“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反正这里又没人来管。”
白疯子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儿可是有窗户呢,其他的流浪汉哪有我住的舒坦?”
“街道办的不撵你吗?”
“把我赶走了好几次,他们前脚走,我后脚就回来。来来回回这么几次,就没人再撵我走了。”
周文忠听后点点头。果然是个老油条。
这处寺庙的所处位置不错,前后左右都没住户,全是空地,大门口就是马路,最重要的是:马路对面就是地坛公园。
“忠哥,咱们把钱分了吧。一共是3块7毛2分钱。再拖一会儿的话,咱们回去上班就晚了,弄不好就得挨批评。”
周文忠走到白疯子身旁,坐在了他的床上。
“赶紧把钱交出来吧,都有数。”
白疯子犹豫了一下,叹口气,把钱和票都拿了出来。
“这两毛钱是我的本钱,这个菜团子也是我撒的饵,所以是要先收回的。”
两人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周文忠手里捏着剩下的3块5毛2分说道:“你拿3成,你四舍五入以后,给你1块钱吧,多的就算我照顾你,没意见吧?”
白疯子低头掐着手指头开始算账,还没计算结束,周文忠就已经把1块钱放在了他手里。此时已经顾不上钱了,票最重要。
“粮票还没分呢!”
周文忠点上一根烟,又拿着票在手里晃了晃。
“什么票?”
“人家给了1斤半的地方粮票,给我3成正好是半斤!”
“哦?是吗?咱们之前只说分钱,何时说过分票了?你这个人也是!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你这不是在团队内部搞分裂吗?白疯子!你的问题很严重啊!不过嘛,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伸手拍了拍白疯子的肩膀,招呼着马二宝准备离开。
“你小子!以后别指望用我的家伙事儿!”
周文忠对马二宝说道:“你听听!咱们这个团队才建立多久?就出现问题了!有些人啊,就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是谁?我就不在这里点名批评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文忠停下脚步,又走回白疯子跟前,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布兜。
“光顾着分钱了,人家给的窝窝头还没分呢。”
布兜里放着好心人送的4个高粱面馒头,1个玉米面窝窝头,3个棒子面窝窝头,还有1个二合面的窝头。
“马二宝!刚才谁给的二合面窝头?”
“我没注意长啥样。”
“唉……像这种大户人家的好心人,下次一定要着重的记录,如今这年头,好人不多见了!”
马二宝点点头,周文忠留下3个棒子面窝头,把布兜在手上一缠,拿起那块薄木板,又丢给了白疯子一张半市斤的粮票。
“不是白给你的,明天你先消停一天,在街面上收收风,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利于咱们仨的闲话,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白疯子拿着粮票,笑得后槽牙都快漏出来了。
“我懂!我就说去瞧病了。顺便扫听扫听。”
“嗯,之所以给你半斤粮票,那是因为咱们团队的重要核心理念就是关照老人。我俩走了,你歇着吧。”
“好好好……”
周文忠搂着马二宝的肩膀,从寺庙里走出来,往粮站方向走去。
“咱们团队里面,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忠哥…我…”
亲情牌过后就是感情牌。
周文忠搂紧他的肩膀又说道:“诶,不要跟哥客气,咱们这个团队,少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你。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轻,以后好好干,咱就说今天中午这一次,你看看挣了多少!想想以后会是什么日子?所以说嘛!多努力。”
马二宝选手拳头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你放心吧忠哥,以后我跟着你好好干,一定早日吃上白面馒头。”
“早日?今天就能让你吃上细粮,来。”
周文忠停下脚步,伸手进布兜里,把那个二合面的馒头拿了出来,塞到了他手里。
马二宝手捧着馒头闻了闻,眼泪都下来了。
“怎么不吃啊?”
“忠哥,我妈她身体不太好,我等晚上收了工,拿回家让我妈吃。”
周文忠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感慨的语气说道:“哥刚才忘说了一点儿,你这人还孝顺!从你身上,我已经看到了哥当初的影子。”
“忠哥……我……”
周文忠拿出剩下的2块5毛2分,自己只留下一块钱,剩下的都给了马二宝。
“哥…这是……这…”
“说话别结巴了,把钱拿去给你母亲瞧病。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白疯子,不然的话他又得接茬闹腾。赶紧收起来吧,哦对了,再给你2个高粱面的馒头。”
马二宝抱着这些粮食,眼珠已经结出一层水雾,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喉结上下跳动咽着唾沫,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周文忠伸手在马二宝眼角擦拭了一下。
“跟个娘们似的,赶紧走吧,别让人看笑话。”
辛苦了一个多钟头,就挣了1块钱!相当于3斤粮票的价格,收获颇丰啊!(粮票已经涨价了,稳定时期的价格是地方粮票每斤2毛,现在是特殊时期刚开始,)
时间不长,俩人返回粮库中,只是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除了笑意,还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帮人要饭丢人!惹人笑话可以理解,可幸灾乐祸?是因为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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