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份。
中午天气很热,有人说最高温度能达到26度。
对于周文忠而言,在看守所围着灶台几乎能把人热死。
京城看守所的日子不太好过,打通环节也不容易。
这里每天都在死人,领导办公室桌上,死亡证明的告知书消耗很快。
2个月前周文忠第一次看见时,摞的足足有10多厘米高,现在只有2厘米不到。
在同区犯人眼里,周文忠的日常工作很让人羡慕。每天只是做做饭。不用像自己一样,干的都是脏活累活。
……
许大茂平静一段日子的心,在今天彻底大乱,原因就是“流产”两个字。
秦京茹靠在床头哭泣,额头缠1条白毛巾,手里攥1块白手绢。
“天呐!”
许大茂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地上仰起头喊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誓了!”
秦京茹从屋里冲出来,把许大茂拉起来,拍打身上脏土。
“大茂你没事吧?”
“你先回床上躺着吧,做完小月子再说。”
许大茂翻箱倒柜找出来100张工业券,一咬牙又从钱盒里挑出来1根小黄鱼,塞进皮包里走出家门,前去找李怀德送礼。
……
1977年,3月20日。
杨立新被任命为轧钢厂总书记的第2年。
一通电话由西城区拨到市革*会办公室,几句话讲明原因后,电话又转至红星轧钢厂组织部。
当天下午,周文忠左臂打着绷带,右手提1个皮箱,出现在南锣鼓巷街道办门口。
【北京市革命委*会,折帽子通知书】
【北京市看守所,五类分子评审表】
【北京市红星轧钢厂组织部意见表】
3份表格出现在陈国章的办公桌上。
消失8年的周文忠,现如今体重不足90斤,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神色略显呆滞。
相对而言,对比最后一批摘帽子的同志是在1984年,周文忠显然已经幸运很多。
“小周?”
“陈书记,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吧。”周文忠语气平淡道。
陈国章打量着周文忠说道:“出来就好,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落实户口吧,我很累。”
陈国章不再言语,掏出崭新户口本开始登记,最后又在3张证明信上面签下自己名字。
“再会。”
半个小时后,周文忠出现在轧钢厂大门前。
由组织部成员带领下,走进阔别已久的行政楼内。
一杯开水握在手,掌心里的黄色老茧把温度隔绝开来,周文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接上级通知,现在我代表轧钢厂正式和你谈话。”
“是。”
“周文忠你在过去8年里,受到四人…迫害…现经材料收悉,研究决定同意摘下你走资派的帽子。这是群众意见、单位意见、街道意见、市革*会意见,还有上级单位意见。”
周文忠喝口开水点点头,有种全身无力的感觉。
“你的新职务待定,今天咱们就是见个面,顺便核算你的工资。从1969年3月,到昨天1977年3月19日,共计96个月,你在看守所参与的工作被评定于轻体力劳动,每月工资定为32块6。8年工资一共是3129.6元,这笔钱你去市财政局领取。”
“刺啦…”
“带上工作证和这张字条,连同那几份证明一起去。”
“明白。”
周文忠放下茶杯,整理好自己东西走出办公室。
“趁这段时间散散心,有事别搁在心里。咱们厂里处理过很多次你这样的事,我们都有经验。你要是遇见想不通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半个小时前已经有人去你家,通知那些住户搬出去……”
组织部的话还没说完,周文忠提着行李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地坛对面。
那栋古香古色3层建筑物,现在已经变成图书馆和体育用品商店。
周文忠推开门走进去,随手拿起1部诗集翻动几页。
“现在没人背这个。”
“我知道。”
周文忠看着对方40来岁的样子,放下书问道:“你是这里的管理人员?”
“不算是,我就是营业员,也做一些翻译工作。”
“你们这个店,地方选的不错。”
营业员听出话里有话,张口问道:“难道说是你家的?”
“确实是我家的,大地震没受到影响吧?因为这是我领着人盖的!我亲自监督4个多月。房产证也是我的名字。你们好好干吧,顶多还有6年时间,你们就得把这个地方还给我。”
周文忠提着行李箱,深深看这里一眼,跳下台阶向公交车站走去。
牛街。
沈庆生那座带跨院的一进四合院门前。
周文忠先是检查一遍木门,看看上面有没有贴封条的痕迹。
小拇指粗细铁链上没有灰尘,显然是经常使用。
放下心之后,转身又走向方家胡同。
“咚,咚咚。”
“吱…”
沉重木门带着颤音缓缓打开,周文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三分。
素未谋面的小儿子‘张建设’探出头,打量周文忠一眼,结束问道:“你谁?”
虎头虎脑的样子,眼睛里还有些小聪明。
周文忠扔下行李箱,蹲在地上刚伸手准备触碰,张建设就迅速往后躲闪。
“你今年8岁吧?”
“你管我几岁,你谁!快说你是谁?你不说我就关门了!”
“人不大,话挺密。”
“砰!”两扇木门被重重关上。
周文忠扶着膝盖站起身,脑子里一阵晕眩,伸手又开始敲门。
“咚,咚咚。”
张母骂骂咧咧从堂屋走出来,张建设跟在后面撵,还不忘把1根木棍向姥姥手里递去。
“周…文忠?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回来了。”
张母背过身抬手在脸上抹一下,激动的嘴角直抽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姥姥,他谁?他谁?他谁…”
“我是你爸。”
张建设吓得撒腿就往屋里钻,周文忠提起行李箱走进院子,张母在旁边诉说这些年的变化。
周文忠环顾周遭,发现北墙上多出1张张秀芳姥姥照片。
“噼啪噼啪……”
满地大红纸屑在张家门口翻腾,宣誓自己4毛2的身价。
周文忠缩在堂屋圈椅里睡去,直至天色擦黑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门后的张建设,蹲在地上翻动自己都行李箱。
察觉到被人发现,张建设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讪讪一笑装作没事发生。
17岁的大儿子周备战。
16岁的二儿子周备荒。
15岁的三儿子周卫民。
12岁的四儿子周路杰。
8岁多的小儿子张建设。
36岁的张秀芳,5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周文忠从他们脸上试图找出从前的影子,最后揉揉眼睛,又把他们现在的容貌记在心里。
“8年,你可算是回来啦。”
张母放下筷子说道:“回头有的是机会说话,先吃饭吧,你爹等会就回来。”
“吃饭。”…
这一夜,周文忠好几次从睡蒙中突然惊醒。坐起来浑身抽搐发癔症,半分钟后又躺下接着睡觉。
张秀芳不知道该不该问,满肚子话又重新咽回去。
翌日清晨。
“嘘!”
张建设捂住嘴点点头,双手撑在床头一直盯住周文忠的脸看。
“你怎么不去上学?”
“我姥姥说今天不用去,让我在家陪着。”
张秀芳穿衣服下地,把被子给周文忠掖好,揪住小儿子耳朵走出卧室。
“他真的是我爸吗?”
“废话!他要不是你爸,那你是从哪来的。”
“我小姨说,我是从电影院门口捡来的。”
“吃你的饭!”
“哦。他的胳膊是受伤了吗?”
“吃饭!”
“哦。”
张建设喝干净以后放下汤碗,从柜子里找出足球。
“跑远点玩儿,别在附近嚷嚷叫唤。”
“知道了。”
这些年见的太多,经历的更多,家庭温暖让周文忠有些不适应。
“嘎吱…”
周文忠被推门声吵醒,睁开眼就见到屋里多出2个白大褂。
随着小臂上一层层纱布解开,露出淡黄色骨头茬。
张秀芳绷住嘴,眼里泛起雾色。不难猜出周文忠这些年,在里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你忍着点。”
“别动。”
腐肉一点点被镊子剥离,周文忠脑门上渗出细汗,直至露出粉红色肉芽,才长出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
周文忠穿好衣服离开张家,提着一个网兜走向西城区马毅功家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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