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长,鬼子之前侵占的江南各州府官营工坊,如今咱们都已经完成接管,许多原材料也都购进,如今正紧锣密鼓组织工匠生产。”
“还有,趁着这个机会,等到县镇一级的军官全部配齐之后,把江南各州府田地户口清查一遍。就算不能全面摸清楚,我们也需要获得基本情况,确保今后的基本税赋征收。其中的拉拢手段,无论是减免欠税,还是减免部分徭役,你们先商议,然后再给一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林一凡紧接着又说道:
“如今江南各地都已经有咱们的大军,卫戍军也已经整肃完毕,和那些拒不配合的乡绅,没必要再客气了。参谋总部立即传我的命令:若是有胆敢阻拦田地清丈的,一律从严处罚,决不饶恕!”
国军大军击败了畑俊六的江南日军,如今收编的十几万伪军在打散和整编之后,已经完全被国军控制,成为了可靠的军事力量。
军队在手,强敌又暂时没有了威胁,林一凡有自信可以保持江南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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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坐拥东南三省,财税上已经拥有半壁江山之后,土地政策,已经成为了林一凡治理江南所面临的最重要问题。
一个政权,所有的一切政治军事活动,围绕的核心都是“财政”——钱不止是万能的,没有钱还一定是万万不能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曾经在浙东二府时可以忽视和容忍的一系列问题,坐拥江南之后,林一凡都必须要进行相应的调整。
而参谋总部的扩军计划,其实也是根据江南的承受能力,以及日军的实力,来筹划的。在确保新军战斗力的前提下,林一凡正在尽可能地扩充兵力。
什么叫做生产力水平?
最简单来说,就是这块地没有相应工具加持的情况下,需要一个人干两天,才能干完,有了相应的工具加持,则只要干一天半。但若是水利设施不完善,工具损耗了,在后续的田地护理中,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
而因为生产力水平不高,生产工具落后,修路,修建防御工事等等政府主持的活动,就需要征集无数百姓,耗费无数时日。同时,因为其他开支过大,这一部分徭役往往还得是以农民自带干粮的形式推行。
如此一来,这些农民能投入到农兵训练和其他生产经营活动中的时间也就大大少了,战斗力自然无法形成,生产剩余物也自然不多。
毕竟,很多时候,就算没有那些政府要求的税收,百姓也需要从天未亮一直干到天黑。要知道,一亩地并不小,但生产出来的粮食,却养不活一个人!
换言之,在这样的生产力水平下,一天干六七个时辰,甚至八个时辰,都不值得大惊小怪。甚至,如果能吃饱饭,还能攒得下修屋娶妻的银钱,每月还有一两日时间休息,就算是一天干七八个时辰,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也是令人羡慕的工作了。
所以,国军按照闽南粤东的标准,在江南那些没收的伪军头子,汉奸劣绅两万多顷田产上,建设的这些新型村屯,以及改制之后的那些官营工坊,除了招募地方流民之外,还有无数乡绅的家奴偷偷跑出来投靠,其中不乏一些手艺娴熟的工匠。
此时,收复了江南的国军已然取消了原本因为北伐临时加征的税赋,相比起地主豪绅,以及那些豪奴的层层欺压剥削,这些新型村屯很明显更有吸引力。特别是那些已经开始建设的水利设施,还有齐备的农具和牲畜,都天然地吸引着农民。
当然,国军只是在江南各州府没收的田产上建立了大大小小三百多个新型村堡,其他几十万顷土地,依旧还是基本维持了现状,只是要求地主乡绅减租减息,同时设置了多层阻碍,防止地主乡绅收回佃户的耕种权。
但两相比较之下,特别是宣传部的大肆鼓动,双方的巨大差距还是有不少家奴开始抗议逃跑。这些原本每年都会在江南地区发生的事情,因为国民政府的默许,变得更加激烈。
不过,又因为江南富饶,还算活的下去,“奴变”和“佃户起义”并没有像陕甘那般暴力血腥,直接演变成农民起义军,更多的只是为了争取到和地主乡绅的协商,要求减租减息,确保“佃权”。
可现在,关于政府新建的村屯“田租比例”在各州府传开,有了对比之后,特别是地主乡绅这些年又进一步加大了盘剥,原本就善于为自己争取合理权益,有斗争经验的江南百姓们,没了政府的压制之后,再次躁动了起来。
不仅没有庇护,如果乡绅和以往那般,派出心腹家丁殴打驱散抗议的佃户家奴,超过五十人的,还会被县城的衙役逮捕,超过三百人的,甚至会被卫戍军镇压,这就让那些乡绅们十分被动。
农民也是十分聪明的,只要规则有利于他们,他们斗争起来,同样十分灵活,每次抗议都直接超过三百人,然后就等着对面动手了。
毕竟,若是没有政府的默许,这些地主乡绅,根本不敢无法无天。而如今他们的利益关系链条,还没有完善,还做不到地方到中央,上下勾连,无孔不入。
而那些所谓的“养子养女”,此时根本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这种原本就是在灰色地带蹦跶的事情,如果上下没有提前串联好,无论送多少钱,都是去送死,甚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其实也是林一凡如此强硬的原因之一,有可靠的军队是一方面,有了名正言顺发难的理由,同样重要。
这些地方州府的暴动和抗议,就是官府介入调停,重新要求减息减租的机会。如此一来,官府也不再完全是地主乡绅的对立面了。
国军虽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政治优势,但这个时候还不能和地主乡绅完全对立,否则不杀个人头滚滚,很难使人屈服,更会激起其他地方地主乡绅的激烈反对。
在土地和财富面前,他们恐怕不会在意头上的那几撮毛,更不会在意祖宗。
因此,与其这个时候翻脸,给已经完成一半的抗日战争增加难度,林一凡更希望灭了日军,完全占据了优势之后,再开始着手进行更大的改革。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否则不是噎死,就是会扯着蛋!
国军如今最关键的,其实还是实现江南的税收正常化,恢复战争以来不断丧失的基层控制力,从中汲取战争资源。
而且,单纯直接地分土地,只能缓解一时的矛盾,要想走出土地兼并的怪圈,就得跳出农业社会的范畴,国军的土地改革,也必须是立足于此的。
林一凡要做的事情,并不是设立一个多么美好完善的制度,他需要的是一个适合国情的制度,通过这个制度,创造适合科技水平提升的环境,以此不断提高最底层人民的生存下限,从饿死到不会饿死,再到吃饱,再到更高的层次。
至于其他的东西,所谓的精妙绝伦的制度设计,在人性的腐蚀下将会如何,人类历史上已经有无数的惨剧,给出了答案!
与此同时,和“新村屯建设运动”和“减租减息运动”并行的,还有国军对于江苏,浙江两个新收复的省,各级官员的一系列任命。
一面严厉打压,一面积极拉拢,林一凡既需要从那些地主乡绅口中抠出粮食,也需要和他们建立合作,需要树立榜样。两者之间,只有维持微妙的平衡,才不会大规模爆发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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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阁下,若是你识时务,还是赶紧把知道的都交代了,把军部的企图全部说出来!”
远藤拓海此时已经秘密投降了,其实,远藤拓海原本也以为自己骨头很硬的,但是受了几次刑,差点就闷死之后,他便撑不住了,直接跪在地上向刘长风求饶,表示自己愿意当牛做马,只要不死。
在刘长风答应他可以根据他的表现,暂时替他保守投降的秘密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对畑俊六劝降了。毕竟,若是他的表现不让刘长风满意,刘长风完全可以公开他投降的消息,那他在日本的全家老小,估计都要切腹自尽!
“将军阁下,不是我看不起你,那中国人的水刑只要一上,你也受不了。别以为自己有多能挺,你只要答应带着那几百被俘虏的关东军正式投降一次,承认日本人在中国的一切罪行,林一凡不仅可以留那些关东军一命,还能让你活。”
远藤拓海改口极快,此时说着这些话,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他原本对于劝降畑俊六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但看到那些原本强硬的关东军为了活命,有不少已经接受了国军提出的所有条件之后,也有了尝试的信心。
刘长风向来对于林一凡的思想,向来都领悟得十分透彻。林一凡在乡绅中搞离间,让老鼠斗老鼠,他就在投降反正的日伪军,不断分化,各个击破。在一些投降的日军士兵的鼓动劝说下,一些日本军官,都已经动摇了。
只是,畑俊六在那里闭目养神,根本不理会远藤拓海。他知道林一凡是想要借着他,进一步瓦解各地日军,甚至是关东军的战心。如果他这个日本将军都投降了,造成的影响恐怕将是空前绝后的。
但他其实也知道,他没办法阻止其他人,这一套攻心术是有用的。
林一凡的这一招,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畑俊六当然不会投降,至少现在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投降,而且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因为被盯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或者说,他对自己,下不去手,想等着林一凡来杀了他!
“畑俊六,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远藤拓海看着畑俊六还是这副倨傲的样子,心急如焚。刘长风现在就在旁边看着他的表现,一个不小心,恐怕他和他的家人,也都得被连累而死。
“你以为,老子真的不敢动你吗?哈,别以为我猜不出你的心思,你放心,我要是动刑,绝对不会失手杀了你,你别以为自己那么容易死!”
“哼哼!”畑俊六听罢,冷笑了几声,还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你!!!”远藤拓海听到这话,指着畑俊六说不出话来。
刘长风却是忽然开口,冷声道:
“老鬼子,今日你降了倒还好,劝说你那些小鬼子们不要继续做无谓的抵抗,或许到时候有些人还能被饶恕,活下来。否则,到时候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畑俊六原本就是口齿伶俐之辈,刘长风便是再能说会道,也很难说服他。毕竟,这根本就不是说服不说服的问题,双方可是死敌,而且都很擅长诡辩。
而且,无论是畑俊六,还是刘长风,能做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心中一点自洽,或者是自欺,同时也欺人的逻辑都没有。至少,嘴硬,也嘴硬得理直气壮!
但嘴硬是一回事,骨头硬不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很多人在没有受刑之前,都以为自己咬一咬牙就挺得住。可一旦受了刑,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在战场上对敌受伤那么简单,而是一点一点折磨,各种濒临死亡的恐惧,以及万蚁蚀心一般的痛苦。刘长风劝说无效之后,也随即下令对畑俊六用刑。
畑俊六果然承受不住酷刑,假装晕厥不起,回到牢房之后,便打算撞墙而死,但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撞了墙,却又被狱卒发现,及时给救活了,并没有死成功。
而死过一次之后,畑俊六似乎真的怕了。他刚刚醒的时候,还想着再找机会寻死的,可饥肠辘辘实在难以忍受,便想着吃上了一顿饭,饱了之后再死——再怎么说,他可是日本的将军,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可问题是,吃饱了饭之后,转念一想,畑俊六忽然一阵唏嘘,只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又突然不想死,想活了。但他又不想做中国人的奴才,也知道自己遭不住酷刑。一时间,脑中完全乱成一团麻!
经过这小半年来的建设,江南的许多工坊都已经正常运转,不少地方原本荒废,或者是半荒废的官营工坊,经过改制,重新制定了月饷和奖赏标准,人员选拔任用标准,以及生产技术标准之后,生产能力得到大幅提升,甚至还吸引了一大批原本受雇于私人工坊的工匠劳力慕名前来。
这也是此前经济战的影响之一,大部分江南乡绅富商的工坊因为货物积压,或者贱卖等原因,纷纷破产,之后又是数月的战争,只有和军资有关的工坊是开足马力继续生产的。
甚至,那些大一些的工坊,此时便是还没破产,也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没了前两年的生机活力。
再然后,又是国军开始借着清查欠税,丈量土地,又是佃户家奴抗议,减租减息,那些地主乡绅,同时相当一部分也是富商的老爷们,日日疲于奔命,哪里还有钱财和余力组织恢复生产?
而如今,江南原本的各方商业力量生产还未恢复,市场的需求便已经起来了,这就给了工商署下属的那些官营工坊可乘之机,同时也使得政府商业上的盟友得以壮大。
那些得到了政府扶持的富商们,不仅在一开始就因为消息灵通,通过经济战获得了不少的利益,损失并不大。如今,他们也同样因为消息足够灵通,一方面积极配合减租减息,一方面主动上缴欠税,然后成功获得了和政府继续合作的机会。
这个时候,纵使有政府工商署官营工坊的存在,市场的需求也还远远得不到满足,无论生产出什么,几乎都会被市场消化。特别是,国军体系下驻扎在各地的几十万大军,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消费力量。
因此,作为原本就拥有成熟生产模式,成熟生产工艺的商业力量,谁能有足够的资金迅速扩大生产,谁就能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迅速击败对手,完成崛起。
金融的使命,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为实体经济加“杠杆”。那种一家一户,一年又一年缓慢积累的原始生产模式,在加了“杠杆”的商业模式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当然,“杠杆”可以加速,使得经济以原本无法想象的速度扩张,但也会成倍扩大风险,其中的利用和权衡,也必须小心。
政府的工坊虽然参与了一部分民用商品的生产,但更多的还是围绕军队,生产军服军械,并主持一些新业态新技术的发展,还有积极采用新的冶炼技术,建造新的工坊火炉等等。
政治是政治,军事是军事,经济是经济,三者必然是相互关联的,特别是前两者,但若是相互间若是太过于纠缠不清,自会滋生难以消除的腐败,特别是地域愈大,人丁愈多,产业愈旺的时候。
同时,这也是政府扶持盟友的手段,如此一来,那些不配合的人,根本不用政治上的严厉制裁,便能让他们因为商业上的失败,直接退出竞争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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