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唐处长的办公室，张岩不由得想起，关于修建临元县乡镇公路的那件事情……
……
那是张岩刚到临元县上任一个月后的一天。
一辆面包车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颠簸着，车后尘土飞扬，车内的人员摇摇晃晃着，一个中年人被面包车颠簸得倒在旁边人的身上。
坐在一旁的县委书记张岩脸色严峻，双手紧紧抓住座位上的把手。
没想到这个时候汽车突然一停，车里的人都随着惯性在座位上前后狠狠撞击了一下。
这时，面包车熄火了，司机立刻发动引擎。
但是，一阵轰轰的响声过后，车子依然无法启动。驾驶员跳下车，随后对着车内的人说道：“怎么办？遇上一个大坑，底盘被挡住了！”
大家下了车，使劲推了半个多小时，依然无济于事。
张岩弯下腰，看了半天，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蹲到张岩旁边说：“张书记，只能找老百姓来帮忙抬了！”
张岩回过头说：“到村上借几把铁锹，咱们自己动手。”
驾驶员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张岩说：“不知道这些乡党委书记、乡镇长怎么当的？改革开放，搞四个现代化，连汽车都不能走，还搞屁呀！都他妈吃干饭的！”
“哟，小左厉害，怎么样，让你来当书记、镇长！”办公室陆平主任笑着说道。
“让我当书记，嘿！”小左笑起来了：“建不起柏油路，最起码石子路也要修好！现在谁不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呀！”
张岩看看小左，脸上露出粲然笑容：“小左说得对，‘要想富，先修路’。”
张岩随即取出手机：“喂，滕副县长吗？我是张岩，你马上给我一个比较确切的数字，全县现有黑色公路多少，人均拥有量为全省平均水平的多少。全县现有待修公路多少公里，主要道路需修柏油路多少，乡村需修石子路多少，明天向我汇报。”
小左在一旁伸了伸舌头，对陆主任说：“看来张书记是真的要修路啦！”
“是啊，我要修路，一定要修。你不是说‘要想富，先修路’吗！你说人家经济发达地区的富裕，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人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交通方便，高速公路到哪儿都方便，可我们呢，像这样的道路，汽车走过后，颠簸不说，尘土飞扬，后面连人影子都看不清，谁来投资！哎！”张岩说着转身到了车后，用力推了推面包车，这时大家一齐围过来。
张岩接着说道：“都说‘为官一任造福四方’，现在我是县委书记，我一定要把咱们临元县的道路修好，不把临元全县的交通问题解决好，我自己去省、市委请求免职。”
中间隔了一天时间，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领导同时出现在常委会议室，张岩没有更多的开场白，只讲了这次会议讨论修路问题，随后让滕副县长汇报情况。
滕副县长按照前天张书记的电话通知精神，做了一些调查，现在他和其他与会人员一样，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他说：“目前全县现有黑色路面56公里，其中34公里已严重破损，人均拥有量为全省平均水平的八分之一。
72%的行政村连沙石路都没有，急需改造和铺设柏油马路最少400多公里，水泥路156公里，乡村需要铺沙石路1400多公里……”
滕副县长一口气汇报了那么多数字，他放下笔记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张岩问：“柏油路每公里需要多少钱，水泥路、沙石路每公里各需多少钱？”
滕副县长说：“柏油路每平方米大约需要50元，水泥路每平方米大约需要100元，沙石路每平方米大约需要18元。”
张岩看着睁大眼睛的与会各位常委和县长们，说：“这可是一笔可观的数字啊！”
这时滕副县长从包里取出计算器，迅速地算了起来，过了会儿，他说：“这样算下来，如果按照目前的物价，400公里柏油路要20个亿，156公里水泥路要15个亿，1400公里沙石路共需要25个亿。这还不包括以后物价增长因素。”
张岩久久地沉默不语，会场上一片寂静。
张岩抬起头，目光在每个与会者身上慢慢移动着：“现在请各位动动脑子，我们要修路，修路需要钱，怎样才能变出钱来？”
大家几乎同时把目光集中在张岩身上，这是一种怀疑和惊讶的目光，好像张岩是一个外星人似的，或者觉得张岩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
这几十个亿让他们想办法，谁有本事弄来那么多钱，简直是开国际玩笑嘛！
他们就是再高明的魔术大师，也变不出那么多钱来呀！
不知过了多久，县委副书记苏宁清了清喉咙：“张书记，修公路不是3万5万，30万50万的事，而是几十个亿。过去历任县委书记都想搞路，可是都因为弄不到钱，所以……”
他停了半天，目光避开张岩：“所以……张书记，要我们讨论，肯定讨论不出那么多钱，要说30块50块，我们就各人紧紧裤带，拿出来算了。”
苏宁把目光移向其他常委和县长们，继续说道：“我想，张书记你是从市里下来的，又是市委常委、市政府秘书长，只有你到省里和市里想想办法，让他们支持支持临元这个穷地方，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苏宁的话一落音，会场上就立刻响起了一阵骚动，有人点头，有人低声议论，有人低声说：“苏书记这个办法好！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苏宁说那番话的时候，确实没有别的意思，钱这个东西历来就是硬门槛，况且作为经济欠发达地区，历来形成向上要钱的习惯。
张岩突然说道：“刚才有的同志提出了一些建议和办法，说明大家都在动脑筋，想办法，都在为修路献计献策，能不能实施，那是另一回事，请各位继续发言，多出出好的主意。”
张岩接着说道：“我只是为了让临元这样一个大县、贫困县，能够从各方面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让临元的老百姓走出临元，让外面的人来到临元提供方便，为临元县的经济腾飞创造优越的条件。”
会场顿时冷场了，再也没有人发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岩站起来，大声说：“大家被钱压得抬不起头了，其实你们不要总是想着会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那是不可能的，天上从来就没有掉下过什么馅饼。
有的同志让我去省、市财政要钱，这事我也想过，但那是一条死路，行不通。要说30万、50万，我张某怎么也能弄到，可这么多钱，绝没有可能。”
这时他又坐了下来，轻轻在空中打了个手势：“大家想想，临元县虽然穷，但是一个大县，所谓大县，其中重要原因是人口多，130多万人。伟人说过：世界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造出来。在华夏革命最艰难的时候，他号召全国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所以……”
张岩更加严肃地看着会场上的每一个人，过了一会儿，接着说：“何况华夏已经改革开放10多年了，人民生活有了极大的提高，我们这些吃国家俸禄的人工资又提高了多少倍。”
说到这里，张岩突然戛然而止了。大家都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的这些话与修路有什么关系。
又过了一会儿，张岩叫严正齐报告一下去年县财政情况。
张岩也不说话，只见他在笔记本上快速地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笔，目光又在大家身上来回环顾着，右手指重重地敲着桌子，说：“同志们，在座的各位，也算是临元县130多万老百姓心目中的父母官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应该牵扯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决定在我们在座的人身上，大家说是不是？”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声音突然大起来：“请同志们想一想，农村那些生活在困境当中的农民和我们有多大差距？我们每个月拿着那么多工资，可这些钱哪儿来的，难道我们就不应该为他们真正办点实事吗？就不能为他们做出点牺牲吗？”
张岩来回徘徊了几步，又转身对着大家：“也许大家感到今天的会开得很不开心，为什么？因为涉及到钱，世间最难办的事就是钱。
所以大家都不说话。既然各位都不说话，拿不出好主意，那我只好发言了。”
张岩又停住了，会场似乎有些骚动，有的人抬起头，个个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张岩：“我的办法是，党员干部带头，打一场义务修路劳动的攻坚战役……”
张岩话音刚落，会场上就低声议论开了。
“对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永梁市当年能做到的事，在我们临元县也一定能做到，谁叫我们在临元县当领导呢！当领导就是要为人民办事，就是要付出，而不是当官做老爷。”张岩的目光果断而坚定：“我只能说允许你们保留各自个人的看法，这事也不需要表决，我也不强求你们统一思想，但是我看准了的事，就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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