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个春风拂面的日子,苏家村最西边的一户人家正在举办婚事。
农村没什么消谴,群众黄白喜事都不会放过,所以两间堂屋内挤满了人。
“哎呀,都往后退退啊,人家鞠个躬都鞠不开。”
生产队长苏宝坤长胳膊一挡,硬生生把观礼的人逼退了两步。
一对新人,穿着都很朴素,新娘叫苏忆安,她可是苏家村出了名的俊姑娘,想娶她的小伙子不多说,十个以内是有的;
新郎叫谢瑾年,是苏家村的下乡知青,也是名帅小伙。
男才女貌,又是人生大事,咋看不见新郎脸上有一点笑模样呢?
懂的都懂,新郎心里另有其人。
“向伟大领袖三鞠躬……”
“向革命群众三鞠躬……”
“新郎新娘致以革命的敬礼……”
礼毕,新娘被几个女同志簇拥着进了洞房。
外面,苏家的男主人苏大海简单地办了两桌酒席,请了大队干部、亲戚和知青。大队干部只派了苏宝坤当代表,知青倒是全来了,六男四女。
“瑾年,走在一起就是缘分,好好珍惜。”
班长刘国庆拍了拍谢瑾年的肩膀,意味深长。
“谢瑾年,希望你和忆安共同进步,夫妻同心。”
姚流苏就是传说中,谢瑾年心上的人。
谢瑾年机械地听着知青们的话,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而此时的苏忆安,浑沌的脑袋终于清明了起来,不可思议,她居然重生了,好巧不巧还重生到了她嫁给谢谨年的时候。
但凡早重生半天,她拼了命也会把这门亲事毁掉!
老天爷……这是嫌她上辈子过的日子不够苦吗?
谢瑾年是从省城来的下乡知青,一起分到苏家村的是六个男知青四个女知青。刚分过来那会,知青不会做饭不会烧柴火,因为知青就住在苏忆安家隔壁,大队就安排苏大海一家帮着知青做饭,队上补贴一部分工分。
苏忆安是个勤快的,她经常跟着爹妈一起到知青点帮忙。
蒸馒头、烙饼、烀饼子、煮大锅菜……十个人哪,一家三口齐动手,劳动量还是挺大的。
知青最小的十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就是一群娇气的孩子,就这么帮忙,还有知青嫌这嫌那,不是嫌菜难吃,就是嫌苞米面馒头拉嗓子。
吵吵闹闹中,苏家人和知青也慢慢的熟悉了。
谢瑾年话不多,除了下地就是躺在大通铺上看书,别的知青偷偷谈时局,他从来不掺和。
知青点的生活是枯燥的,枯燥到窒息,有个别知青就开始找乐子。苏忆安长的白净漂亮,和粗糙红腮骨的乡下妹子不同,男知青帮着烧火的时候,就和苏忆安套近乎,有言语上的挑逗。
未出阁的大姑娘,苏忆安脸皮薄,她也就是生生闷气,还真不好意思怼人。
比如那个聂红兵,人长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骨子还老是觉得高乡下人一等。
“忆安妹子,我帮你介绍个对象呗。”
苏忆安知道他没什么好话,干脆不吱声了。
聂红兵自顾自往下说:“我有个哥哥,可是五金厂三级工,给你介绍当对象行不行?”
苏忆安这辈子没想找工人,门不当户不对,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聂知青,以后不要说了,我爹妈就我一个闺女,不远嫁不高攀。”
“等日子过好了,把你爹妈接过去,也不是不行……”
谢瑾言从苏忆安家的压井里挑水,刚好听到聂红兵的话,问道:“进厂头三年学徒,第四年才是一级工,你哥是三级,今年多大了?”
聂红兵梗着脖子,面红耳赤,“谢瑾年,我哥多大,用你管?”
谢瑾年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地说:“我估计三十岁差不多。”
还真让谢瑾年说对了,聂红兵的哥哥二十九,还有腿疾。
因为谢瑾年会帮着苏忆安怼人,男知青消停了不少。
谢瑾年对事不对人,男知青对女知青不尊重,他也照样怼;女知青有难处,他挽起袖子会帮。
姚流苏和谢瑾年都是省城人,听说还是住的很近的街坊。姚流苏有事谢瑾年都会帮忙,包括挑水、推磨这些粗活;家里寄过来好吃的,姚流苏也会给谢瑾年留一份。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当事人也默认了。
因为谢瑾年的仗义直言,苏忆安挺感激他的。
谢瑾年穿的布鞋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大拇指都露了出来,农村大多是山坡地,时不时就会把大拇指磕破。
庄户人每天忙着挣工分,只有农闲才能做鞋,就算谢瑾年拿着票子也买不到。
苏忆安看在眼里,和她妈白红梅说了一声,趁着晚上娘俩挑灯夜战,给赶做了两双布鞋。打那以后,谢瑾年的脚指头才不至于每天头破血流的。
下乡第二年的秋天,谢瑾年的妈妈病重,他请假回去照顾了两个多月,快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出于感谢苏忆安娘俩的照顾,谢瑾年给两人带了礼物,白红梅是一块条绒布,苏忆安是一条今年省城最流行大红色纱巾。
娘俩都挺喜欢的,给钱谢瑾年拒绝了,反正知青要扎根农村一辈子,苏忆安就寻思以后再给谢瑾年做几双鞋,两清了。
过年的那段日子,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越传越邪乎,最后成了谢瑾年和苏忆安谈恋爱,都交换定情信物了。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更离谱的还在后头,说苏忆安怀孕了,谢瑾年是孩子的父亲。
三人成虎,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像扒人家被窝真把人逮住了一样。谢瑾年暴跳如雷,年仅十七的苏忆安除了哭就是哭,她不明白自己和男生说句话都脸红,怎么会突然之间被人扣了屎盆子?
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了,惊动了大队干部,多方调查才真相大白。
苏忆安是独生女,苏大海一直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以后伺候两个老的。本来这是个人选择,偏偏有人不乐意了。
苏大海有兄弟两个,他哥苏大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按农村的风俗习惯,一对夫妻要是没有孩子或者只有闺女,百年之后摔老盆由侄子摔,相应的家产也由侄子继承。
这个风俗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闺女外嫁,招了上门女婿,侄子就要靠边站。
苏大江的大儿子继承他的衣钵,二儿子就打起了二叔的主意,要是苏忆安嫁出去了,摔老盆就是他摔,那二叔二婶的家产也就成他的了。
一溜五间三排瓦的房子,院子有人家两个院子大,苏大海的二侄子真是做梦都惦记着。
最大的拦路虎,就是苏忆安招的上门女婿,女婿上门了,他的算盘就成了一场空了。
所以,苏忆安的二堂哥从红纱巾中获得灵感,编造出苏谢二人恋爱怀孕的传言。谢瑾年看不上苏忆安,肯定不会娶她;而名声坏了的苏忆安,苏家村是没脸呆了,只能嫁出去。
这么一来,二叔的老盆非得他摔,房子也会是他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两口子在家里密谋,让七岁的儿子听了去,谢瑾言用两块大白兔奶糖收买了,这才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了,苏忆安的名声也坏了,有一句话叫无风不起浪,谢瑾年为什么送苏忆安红纱巾?没怀孕不代表两个人没一腿!运气好没中招罢了。
没办法苏大海向谢瑾年求亲,让他娶了苏忆安,一旦结婚了,闲话也就消停了,人家是小两口,做什么事都不过分。
谢瑾年一口回绝了,他没做就是没做,造谣的人都找出来了,这屎盆子甭想往他头上扣。
再说了,他又不喜欢苏忆安,他也没打算在农村呆一辈子,有机会他要回省城的。
苏忆安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农村娃,向阳公社以外的地方她都没去过,事到如今她有什么法子呢?三更半夜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准备一死了之了。
死了,就没有人指指点点,没有人嚼舌根了。
闺女心情不好,老两口换着班在门外看着。苏大海打了一个瞌睡,醒了扒着门缝一看,老天爷,他唯一的一点血脉悬梁自尽了。
这个晚上,白红梅的哭声在苏家村的上空经久不息。
苏家村的村干部轮番给谢瑾年做工作,再加上苏亿安的自寻短见,苏大海的咄咄逼人,白红梅的哭诉……万般无奈之下,谢瑾年终于点头,答应和苏忆安结婚了。
……
苏忆安叹口气,上辈子她以为嫁给了谢瑾年,只要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好日子会有的。却不知道,和谢瑾年结婚,才是她苦难的开始。
重生一次,苏忆安把一切都看透了,她不奢求谢瑾年爱她,不奢求谢瑾年给她一个孩子,她会还谢瑾年自由,让他追爱去。
热热闹闹的场面终于结束了,苏忆安也从屋里头走出来,帮着白红梅收拾桌子。
“瑾年好像喝多了,你把他扶里屋去,收拾有我就行了。”
苏忆安看了看谢瑾年,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男人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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