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流逝,而就在陈绍安带着第一批敢死队做着最后的准备时,他忽然感受到脸上一片湿润。
他顿时感觉不妙,抬头看天,只见夜空中已经稀稀疏疏下起了绵绵细雨,且雨水似乎很快就要变大,一众复汉军士卒也都惊愕的抬头看着夜空。
崔文戈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上前道:“营长,咱们是不是要等大都督的军令?”
雨夜,对于复汉军而言,堪称是最不愿意面对的环境,不仅火器使用会大受影响,且不利于后续援军前来。
于情于理而言,此时等待新的军令才是最好的选择。
陈绍安却摇了摇头,道:“咱们的攻击计划已经定下,若是等新的军令到来,恐怕至少得多等一个时辰,也就意味着咱们能用的时间少了一个时辰,倘若天亮后咱们还不能攻下大鹏所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大鹏所城的水师可以从容撤走,咱们苦心孤诣的计划就相当于彻底失败。”
崔文戈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明白陈绍安此时做出的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
陈绍安掏出了手中的怀表,沉声道:“传令,进攻时间不变。”
“是。”
“立刻派人通知大都督,我部进攻计划不变,请大都督放心,今夜第一营定能拿下大鹏所城!”
随着传令兵将消息传递下去,陈绍安继续道:“当然,对于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至少清军的火器也废掉了。清军向来只以为咱们枪炮犀利,那这一次就用刺刀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大都督说过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大鹏所城,就是这一处天造地设的血磨盘!咱们就好好看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一众复汉军士卒们望着隐藏在黑夜中的大鹏所城,心中却有一股豪情激荡开来,他们是骄傲的第一营,绝不服输的第一营,区区一个大鹏所城,用刺刀挑开便是!
......
雨夜中,一股大军正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进着,他们没有打火把,完全靠摸黑一般在行进着,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后面的人便上前将他扶起,还有些人则更加倒霉,直接从岭上翻了下去,生死不明。
赵源的脸上也都是雨水,当雨水开始下的时候,他没有派人前去通知陈绍安——这就摆明了态度,总攻计划照常进行,而他也相信陈绍安,绝对不是一个软骨头。
眼看着子时已过,军情调查司司长陈锦耀急匆匆踩着雨水过来,他沉声道:“陈绍安已经派人传来了消息,他们按照正常时间发起进攻,眼下应该已经开始了。”
赵源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下令全军加速行进,咱们得趁着第一营突袭的空档,抢占大鹏所城!”
“是!”
一双双军靴从雨水漫过的路面上走过,所有的复汉军士卒们都没有任何怨言,只顾着埋着头行军——过去赵源在复汉军中所长期培养浸润的军风,在这一刻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他们没有崇高的理想,但是却最为踏实,最为吃苦耐劳。
与此同时,就在赵源率领援军驰援之际,陈绍安已经率领第一营的复汉军士卒抢占下了北门,在城门内同反应过来的清军展开了血腥的贴身厮杀。
雪亮的刺刀后面是一排排滚动的人浪,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朝着城内的清军发起了冲击,双方各自发出呐喊声和喊杀声,刺刀、长矛、短刀、藤牌在这一刻互相交锋,一名名复汉军士卒倒下,还有更多清军也被捅穿了身体。
崔文戈,广东黄埔人,身为副营长的他冲在了厮杀的第一线,他过去曾经在佛山学过武术,手中的长刀上下纷飞,不时就带走一名清军的性命,而此时他身前是一名清军的把总,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崔文戈砍下了脑袋。
当无头的把总扑倒在泥水中,崔文戈顺势抽回长刀,一脚踩在了把总的尸体上,将他直接踏入了泥水中,紧接着便逼向了下一个目标。
在这一场近身肉搏战中,复汉军的刺刀搏杀在清军的长刀藤牌面前并没有落入下风,一方面是因为复汉军的枪刺术结合了英军的刺杀技巧,还实行了一些配合,以动作简练为要旨,攻击招数简单实用,而清军虽然在武器上占据了一定优势,但是他们平日训练量极低,且并没有接受过太多的肉搏训练。
再加上双方穿着的靴子也不一样,复汉军穿着的军靴也是赵源专门找人设计制造的牛皮长筒靴——这一点也是仿照普鲁士军队,因为欧洲地区在冬春季节雨水较多,道路泥泞难行,士兵穿着的短靴很容易陷入泥地,水坑水洼还会弄伤脚踝,会对行军造成影响,因此长筒靴也就成为了普鲁士军队的标配。
在如今的泥水中搏杀时,复汉军的长筒靴抓地效果极佳,在泥泞中也能稳住下盘,反观清军绿营所穿的要么是草靴要么是布底的官靴,一旦陷入泥地中,根本无法抽出脚来,而脱下鞋子以后又容易摔倒,打起来自然不是复汉军的对手。
对于目前的清军而言,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
广东水路提督赖恩爵、碣石镇总兵曾逢年、大鹏协副将陈荣辉三人也没料到大鹏所城遭到了复汉军的袭击,他们在睡梦中被人唤醒,只能匆匆调拨手中的人马,顶住复汉军的进攻,直到此时才终于有心思打量正在厮杀中的复汉军。
“果真是精锐......”
赖恩爵不看则以,一看顿时吓一跳,要知道大鹏所城的兵可不是寻常绿营,他们世代居住在大鹏所城,这里就相当于是他们的家,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打起仗来也是相当凶悍,再加上赖家数代人的调教,又没有吃空饷,使得大鹏所城的兵个顶个厉害。
可问题是,这么精锐的大鹏兵,遇到了对面人数更少的复汉军,竟然还被压着打!这还不是使用火器,而是完完全全的贴身肉搏作战!
不要说赖恩爵不理解,就连旁边的碣石镇总兵曾逢年,也是看得心底发寒,若是换上他自己的镇标,只怕都坚持不了这么久。
双方围绕着小小的北门展开了极为激烈的肉搏,只是城门洞狭窄无比,双方之间几乎完全贴在一起,再无挪腾躲闪的空间,就如同两头力大无穷的耕牛在互相顶角一般,都想把对方挤出城门洞。
陈绍安全身上下都是血,将原来灰色的军装彻底染红一片,他双手端着长枪刺刀,狠狠扎进了一名清军的胸膛,然而就在他想拔出刺刀之际,周围一众清军却寄过来,将那死去清兵的尸体当成盾牌一般,往陈绍安的身上挤,也使得他没有脱身的余地。
眼看着陈绍安被挤在了人群中,两名清军挥舞着腰刀,朝着陈绍安的头颅狠狠劈砍而来。
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候,陈绍安忽然醒悟过来,他径自松开了手中的燧发枪,随后摸向了腰间,掏出了那支珍爱无比的手铳,对着对面那清军的脑袋就狠狠扣下了扳机。
随着一声枪声响起,那清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一旁的复汉军士卒身体朝着陈绍安方向撞来,用胳膊帮他挡住了另外一名清军的砍击。
陈绍安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汗,他刚刚已经从鬼门关门前转了一圈,连忙接过一旁复汉军士卒递过来的刺刀,狠狠一刀捅进了对面清军的肚子里,还用力往上划了一刀。
雨水、汗水、血水已经融汇在一起,让众人几乎都看不清面前的情况,甚至到了此时已经听不到众人的呼喊声和哀嚎声,只剩下了众人粗重的呼吸和兵器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一种难言的寂静蕴含着残酷到极致的血肉搏杀。
到了这一刻,复汉军与清军之间已经再难分出你我,唯独尸体和血水在人群中形成了一道分界线,堆叠在地面上的尸体形成了一层又一层,宛如泥泞的湿地,将众人的脚也给深陷其中,不进不退......
复汉军第一营鏖战了一个时辰之久,光是战死者就已经达到二百八十余人,剩下的人也几乎人人带伤,反观清军战死者则多达五百余人——即便大鹏协的清军英勇无比,也已经换下了两个被打残的营头。
赖恩爵沉默地看着北门方向的一幕,深深叹出一口气,道:“本督昔日在大鹏迎击英夷时,都尚未有如此惨烈一面......”
他知道,无论此战结果如何,大鹏协怕是过后就废掉了。
就在血肉混沌在一起之际,天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哨声——听到哨声的复汉军士卒们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援军终于到了!
陈绍安眼泪肆意地流淌着,他回头看向了大鹏岭的方向,一队队浑身是泥的复汉军士卒们正艰难地从岭上奔下来.......
黑夜里,一面大旗在岭上迎着夜雨晚风飘扬着,宛如在城中搏杀的年轻人一般,朝着狂风骤雨展露出不屈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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