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忠源一声怒吼,那些正在盲目溃逃的湘勇们顿时被镇住了,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曾经江忠源手下的士卒,人人从心底里对江忠源感到敬畏,于是这些人都停住了脚步,还有一些人则想着将功补过,硬着头皮重新转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一颗弹丸,直接击中了江忠源的胸膛,在他的胸口处绽放出了一朵血花,而这位湘军创始人径自倒了下去。
“江大人!”
一声哭嚎顿时响起,原来是江忠源的一名贴身侍卫冲了过来,他扶起了江忠源的尸体,却发现江忠源怒目圆睁,嘴角则流着血,整个人却没了声息。
当江忠源倒下去后,剩下胆子较大的湘勇兵丁们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们慌乱地绕过了江忠源插下的军旗,手忙脚乱地朝着江边的战船涌去,有些人甚至不等将令,便直接扯帆开船,想要就此逃去。
还有许多湘勇士卒则干脆脱下了号褂,丢掉了手中的火器刀剑,直接蹲在了旁边的草丛树后,而复汉军各营也都渐渐汇聚了起来,他们嘴里叫嚷着,纷纷高声呐喊道:“不可放走了曾国藩.......”
曾国藩也不知道江忠源已经战死,他在一众侍卫保护下慌不择路地上了船,望着如海浪般压来的复汉军,以及彻底形成散沙的湘勇,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了起来。
然而哭声未落,一颗铅弹忽然擦着曾国藩的耳边飞了过去,直接击中了船上的桅杆,深深锲入进了桅杆中。
见此情形,一旁的湘军将领们连忙过来,将曾国藩硬拉到拖罟上,下令立刻开船。
随着湘军乘着为数不多的几艘船只撤离后,其余人则尽数被抛弃在了岸边,众人大呼小叫,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却一一被追过来的复汉军击毙在了岸边。
曾国藩坐在了拖罟上,听着岸边传来的喊杀声,又看向岸边正在追赶的湘勇兵丁,再看看自己眼下这幅狼狈的模样,顿时只觉得又羞又愧。
他下意识看向了众将,焦急地询问道:“岷樵呢?可曾看到了岷樵?”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缓缓开口道:“曾大人......江大人.......江大人他已经战死了........”
“什么?岷樵去了?”
曾国藩顿时放声大哭起来,他心中积累的所有委屈与不满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只觉得这一仗打成今天这个模样,实在是羞愧无比。
一想到皇上的重托、赛尚阿的期盼,再想到自己毕生以来的抱负,曾国藩只觉得已经都渐渐化为泡影,他一想到自己就会成为后世的笑柄,整个人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直接一头扎进江水中,死了算了。
等船行到一半之际,曾国藩推开了舱门,他紧闭着双眼朝着一处漩涡内跳去,而激荡起来的水花声音顿时让侍卫们警觉不已,他们一看舱门大开,便知道可能是曾国藩投水,一边大喊‘赶紧去救曾大人’,一边则跳入了漩涡中,幸好众人水性不错,很快就将曾国藩给救了上来,而曾国藩脸色灰白,不断地吐着江水。
片刻后,曾国藩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向了众人殷切的眼神,顿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热泪却滚滚而下。
“你们何以救我?”
“大人,咱们虽然败了,可是并没有失去了所有希望,只要能安然返回安庆,将来或许还有可为........”
曾国藩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已经不可能再去死了,且经过了这么一遭,他也不想再死了,便低声道:“行了,一切等到了安庆再说吧。”
只是当曾国藩躺平在床上后,心中的苦痛却依然在折磨着他,就连一路上的风吹浪打之声,也让他误以为是追兵,直到靠近安庆之际,整个人才惊魂甫定。
.......
张溪镇一战结束后,复汉军一路追击逃散的湘勇兵丁,却足足用了两天时间。
此役中,复汉军近卫师以极低的代价取得对湘军的全胜,尤其是曾国藩下令撤军后造成的追击,使得上万湘军被击溃,消灭了湘军足足三干余人,俘获湘勇则多达万人,还有数干兵丁则散入了各地村庄,逐步被复汉军逼出来,或死或被俘。
在取得了胜利之后,游顺德立刻率军兵围安庆,以避免清军再次进行增援。
时间已经来到了腊月,刚刚逃入了安庆的曾国藩,此时已经接连得到了几个坏消息,一是胞弟曾国葆也战死在了军中,幸而另一胞弟曾国荃安然逃了出来,其次则是除了江忠源战死以外,湘军中还没了金松龄、江忠义等十几名将领,原先的三万湘勇,至此已经只剩下了区区一干余人,在安庆城内苟延残喘。
一想到这些时,曾国藩只觉得万念俱灰,他再一次萌生死志,而这一次他认为既然是奉了皇命来此,就不能不给皇帝和朝廷一个交代,于是便提笔写下了一封遗折。
“臣谨以身殉,恭具遗析,仰祈圣鉴事。臣初八日遣江忠源率陆勇五营前经建德御敌,不料开战半日之久,便全军溃散。臣愧愤之至,轻率湘勇二十余营以力击之,然丧师失律,获罪甚重,无以对我君父。谨北向九叩首,恭折阙廷,即于今日殉难。论臣贻误之事,则一死不足蔽辜;究臣未伸之志,则万古不肯瞑目。谨具折,伏乞圣慈垂鉴。谨奏。”
写完了遗折之后,曾国藩深深叹息了几声,他将遗折仔细看了一遍,便改了数字,紧接着他又想了想,却在遗折后附上了一片夹片,上面称赞湘军中将领勇猛,尤以塔齐布忠勇绝伦,深得士卒之心,请皇上委以重任,并且保举了弟弟曾国荃、彭玉麟、杨载福等人。
曾国藩将遗折收好封匣,又觉得无愧于国事却愧对于家人,便又摊开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国荃吾弟,待吾死后,速遣灵柩回京,愈速愈妙,以慰父亲之望,不可在外开吊。受赙内银钱所余项,除棺殓途费外,到家后不留一钱,概交粮台。国藩绝笔。”
写完了遗折遗书后,曾国藩只觉得畅快了许多,他接下来便派人去将郭嵩焘叫了过来,将遗折遗书尽数交付给了对方。
郭嵩焘原本还有些不解,然而当他看到了内容后,顿时大怒道:“好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曾涤生。不去为国尽忠效力,却反过来效仿那些愚夫村妇,如何对得起朝廷?如何对得起伯父大人?你就算是死,也是死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曾国藩心中的委屈却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又气愤又尴尬,便冷冷道:“如今逢此败绩,正该我谢罪而亡,如何算得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哼,那我就解释给你听!”
郭嵩焘沉声道:“涤生,先不说伯父大人将你养育成人历经多少艰辛,就说你自二十八岁入翰林院以来,朝廷对你可谓不薄,三十七岁便授予了礼部侍郎衔,官居二品,诰封三代,朝廷对你的恩情,皇上对你的恩情,可谓比山高比海深。如今国难当头,正需要你起身为国,却不料你刚一兵败,就急着寻死觅活,置皇上殷殷期望于不顾,视国家安危为身外之事,更对不起伯父大人一番苦心,你何来的忠孝?”
听完这番话,曾国藩只觉得汗流浃背,他呐呐不敢言,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再说说你自己,历经辛苦磨难,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这个机会,又岂能轻言放弃?无非就是三万湘军烟消云散,可朝廷在江南并非没有兵马,待李文安赶到安庆后,你再好生经营便是,将来照样能为国立下功绩。你且好生想一想吧!”
郭嵩焘一番话说完后,曾国藩便噌地爬了起来,沉声道:“若非筠仙当头棒喝,还真让国藩误了大事。国藩一时糊涂,还望筠仙海涵,只是眼下兵败,士气低落,还请筠仙予以赐教,点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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