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两江总督衙门。
林则徐正端坐在公案之后,他的身前摆放着一面舆图,上面正描画着两江周边的兵力布局,上面描画着复汉军的兵力部署情况,而旁边则挂着一副河南的舆图,插着密密麻麻的红黑小纸条,代表着清军与太平军的最新动向。
公案之前,则坐着三名年轻人,其中一人是林则徐的次子林聪彝,一人是李文安的次子李鸿章,最后一人则是潘世恩的孙子潘祖荫,三人俱为俊杰,同列在林则徐座下担任职务,听从参赞。
不一会功夫,魏源急匆匆快步走进书房,他直接推开了书房房门,对着正坐在公案后面的林则徐沉声道:“穆公,刚刚从北面送来了情报,情况似乎有些不妙,教匪已经朝着京师去了,可僧格林沁他们还在河南!”
林则徐顿时一愣,他惊讶地抬起了头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实际上,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原本就要鼎沸的两江局势在林则徐的手中渐渐安稳了下来,尤其是在得到了赵源的承诺以及潘世恩的帮助下,两江士绅已经汇聚到了林字大旗之下,倘若不是林则徐一心为了百姓,就算选择割据称王也未尝不可。
从实质上得以独立的两江集团并非一个空头派系,林则徐、潘世恩、李文安为代表的多个汉人士绅掌握着两江的财赋和人口,再加上能够接洽到外商,使得两江的练勇成为了一支难得的精锐力量,像李文安、李鸿章父子手中的淮勇差不多扩充到了六万人,林则徐手中的闽勇也扩充到了两万人左右,潘世恩虽然没有直接掌握武力,但是也通过苏州方面的团练掌握了一支八干人的团练武装。
在这种情况下,初具规模的两江集团也面临着新的抉择——所有人都从心里明白一点,赵源不会坐视两江集团继续膨胀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面临着战与和的选择。而眼下教匪与清军之间的决战,将会激化这一进程。
林则徐匆匆接过情报,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脸色也变得十分阴沉。
他对于清廷内部的情况极为了解,当下就明白情况已经极为不利,僧格林沁的选择不能说错,但是却忽视了京城人心的作用,而以林则徐对道光皇帝的了解,恐怕要么会换帅,要么就逼着僧格林沁加快决战的步伐,而这二者无论是哪一条,都有可能将八旗新军彻底葬送干净.......
坐在一旁的李鸿章瞥了一眼身旁的林聪彝,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穆翁,情况到底如何了?”
林则徐情报直接递给了李鸿章,轻轻感叹了一声:“这一下情况有些不太妙,僧格林沁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怕不是轻易能遮掩过去.......纵使穆相为其转圜,怕是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场决战,而以杨秀清之智,若是急战就会很容易落入他们的圈套。”
对于双方主帅的军事造诣,林则徐丝毫不加以掩饰,他认为僧格林沁虽久经战事,但是往往都是堂堂正正之师,只有持久耐战方可显其本事,反观太平军这一边,实际上的军事统帅杨秀清却颇具智谋,往往擅长用奇兵出击,一旦清军急战,那么优势就会在杨秀清这一边。
李鸿章已经看完了内容,他下意识点了点头,道:“况且这一次太平军上下齐心,而清廷却不能齐心协力,已经失去了人和,再无地利,怕是难了。”
听到二人这番话,林聪彝顿时皱起了眉头,下意识道:“爹,那咱们该怎么办?”
林则徐站起来缓缓踱步,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忧虑,道:“就在昨天,刘蓉已经到了江宁,不过我没有见他。”
“刘蓉?”
一听到这个名字,几人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位可是南边留在两江的喉舌,很多事情都是通过这个人来传递,而刘蓉这一次前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只是谁也不知道刘蓉代表着什么目的?
不过李鸿章除了注意到这个点以外,他还观察到一点,那就是复汉军的情报体系比他们两江强上不止一个点,情报肯定先到的武昌,等到汉王殿下做出决断再到刘蓉赶到两江,中间肯定有一天以上的时间,而直到今天,情报才传到两江。
林则徐轻轻点了点头,望向了魏源,沉声道:“默深,你代我先去见一见刘蓉,看看那位到地打的什么主意......”
魏源点了点头,他知道林则徐的意思,跟南边打交道多多少少得留个缓和的余地,如果刘蓉直接来见林则徐,一旦双方没有达成一致,很有可能会引发复汉军提前进攻两江,而眼下跟复汉军进行交战,并不符合两江集团的利益。
林则徐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却似乎看向了远方,他喃喃道:“这一仗终究会见分晓,到时候才是落定棋子的时候。”
.......
与此同时,一路尾随太平军的清军也赶到了汲县,只是此时的僧格林沁也明白自己似乎有些玩脱了——杨秀清竟然丝毫没有理会一路跟在后面的清军,竟然悍然两路分兵,其中一路更是直指京城!
这一下让僧格林沁全身上下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都能想象到道光皇帝的愤怒,于是他一边下令率军追赶,另一方面就是继续给京城写折子自辩。
直到九月十七日凌晨,一封由海路辗转山东河南到来的谕旨,让僧格林沁如同在寒冬腊月被淋上了一盆冷水,他被道光皇帝解除了兵权!
“奴才领旨,谢恩。”
僧格林沁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却突然一个趔趄向前栽倒,一旁的惠亲王绵愉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连忙上前扶着僧格林沁,低声道:“僧贝勒,你也得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这个时候把你召回京城,也算是让你躲过了这一糟。”
没错,随着道光皇帝的谕旨,僧格林沁原先的郡王爵位再一次被剥夺,他只剩下了一个蒙古贝勒在身了。
僧格林沁惶然地站直了身子,脱去了官帽,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道:“王爷,我僧格林沁会如何并不重要,可是朝廷仅有的一支大军就在诸位的手上,可干万要谨慎啊!”
他这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名义上接管大军的绵愉听,而是说给负责实际指挥大军的奕山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奕山作为道光皇帝的侄子,被道光皇帝作为救场大将军派去了广州,可最终却在鸦片战争中打的一塌糊涂,最终不得不靠着花银子把广州买回来,属于妥妥的草包大将军。
但实际上,在当下的这些个爱新觉罗将领里面,奕山还真不能算得上最烂,至少他先前在平定张格尔叛乱的时候,的确有过十分精彩的表现。
在关键的浑河之战中,统军大将杨遇春决定在沙尘暴肆虐之时,逆河而上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而正是奕山表现极为出众,第一个率军攻入了喀什城。
而在后来清军主力撤走以后,奕山的表现也很不错,数次率军击退了浩罕随后的袭扰,而且在内政方面,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派人在巴尔楚克一带寻找耕地,招募维族农民,进行屯田,从而有效解决了数干清军的吃饭问题,减轻了清军的后勤压力。
因此,在鸦片战争之前,奕山绝对是皇族子弟中的优秀代表,他作为道光皇帝的侄子,也是属于大力提拔的议员,尽管在鸦片战争中打了败仗,但问题是其他人也没打赢,同样输得很惨,连老将杨芳也没捞得好,而这一次罢免了僧格林沁,也没其他更加合适的人补上,奕山自然再一次成为了救火队员。
然而,一直作为救火队员的奕山却不愿意接过这个烂摊子,他拱手道:“王爷,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或许皇上并不了解当下的情况,若是将僧贝勒调回京城,怕是输多胜少,更何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请王爷明鉴。”
听到这番话,绵愉顿时有些犹豫,他可不敢违抗道光的命令,但是奕山说得也有道理,僧格林沁扑在八旗新军上面的时间可不止一年两年,这是一支充分体现了僧格林沁想法的军队,而奕山只是临时调过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换帅,岂不是自乱阵脚?
一旁的载垣看出了绵愉的犹豫,立刻主动道:“惠王爷,眼下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犹豫,大军眼下离不开僧贝勒,皇上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急切决战,而眼下教匪赶往京师,咱们还是要主动寻求决战,不如继续让僧贝勒指挥,等到这一仗打完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可是......”
绵愉依然有些犹豫,不敢做主,而这一幕落入到众将眼中,奕湘、奕经、肃顺等人也纷纷上前谏言,这个时候绵愉脸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从名义上来说,他才是最终负责的人,可眼下连奕山都没信心接过这个烂摊子,如果将来决战真的失败了,到时候又是谁的责任?!
自然只有绵愉他本人了!
所以,无论是奕山还是其他人,都更加希望由僧格林沁把这个责任负责到底,将来就算失败了,那也是僧格林沁本人大账小账一起算才对。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为僧贝勒担保,到时候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本王一力担之!”
绵愉一脸义正词严,似乎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已经付出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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