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则徐的结论,曾国藩却并不认同,他犹豫道:“穆翁,眼下太平军堪称如日中天,倘若复汉军不与之相争,只怕不会轻易败亡。”
“呵呵,涤生,你听说过《天朝田亩制度》吗?”
林则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天朝田亩制度》如何?”
曾国藩自然看过,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的神情,“下官自然看过,这个《天朝田亩制度》怕是不容易对付,如今天下人多田少,富户兼并土地,而小民无立锥之土,此乃乱世之由。太平军能够发展到今日之规模,与之关系颇为紧密,倘若太平军能在直隶、河南广泛推行此策,怕是根基就难以动摇了。”
“呵呵,《天朝田亩制度》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推行。”
林则徐摇了摇头,道:“彼辈行事太过,力求圆满,反而不得其法。”
对于太平天国,林则徐还真下了不少功夫去研究,包括之前太平军在豫南推行的《天朝田亩制度》,也仔仔细细了解过一番。
与历史上的《天朝田亩制度》产生背景不同,这个时代的洪秀全在得到了赵源的启发之后,对《天朝田亩制度》进行了一定的改动,但是其关键的核心思想,也就是‘均田地’部分并没有变化,它意味着需要完全废除私有制,也就成为了一种过于疯狂的思想。
在《天朝田亩制度》制定时,洪秀全参考了周礼制度的部分,他虽然反对儒家士大夫,但是他骨子里却是一个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知识分子,而《天朝田亩制度》就融合了儒家的大同说,像他的理论《原道醒世训》中就有相关的表述。
“天下凡间分言之则有万国,总言之则实一家。皇上帝天下凡间大共之父也,近而中国是皇上帝主宰化理,远而番国亦然,远而番国是皇上帝生养保佑,近而中国亦然。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姐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而吞我并之念。”
可以说,这一通理论与儒家的大同说只是换了一个说辞,其背后的含义却并没有多少变化。
但问题是,大同说只是一种社会理念的设想,而太平天国却妄图将这种设想变成现实吗,而现实频繁的战争却导致这种方案并没有落地的空间。
在当前的局势下,太平军主要的精力偶读已经集中在了战事和筹备军饷上面,根本无法完成分田这一繁琐的事物,尤其是在没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秩序和巩固的军事形势下,这种做法更加无法进行实践。
太平天国在豫南的实践,更多只是一种粗暴的征粮方式,连同所有的百姓也一同征入了太平军中,这种做法自然也激化了矛盾,形成了广泛而漫长的抵抗,这也是太平军始终没办法建立一个良好的根据地的重要原因。
听完林则徐的介绍后,曾国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对太平军的威胁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除非太平军能够迅速攻占京师,并且迅速平定直隶、山东和河南的军事抵抗,再用几年时间好好梳理一番内政,否则均田地这件事很难推进下去,问题是没人会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
林则徐微微感慨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回过头来看看,那位汉王殿下的野心可真不小,偏偏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让我们所有人都成为了他指挥下的棋子。”
曾国藩皱起了眉头,道:“可是还有拜上帝教。”
林则徐则轻声道:“一教二主终究是个隐患,早晚必生内讧,那位汉王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他好像不仅仅如此,也在着手于解决名教的问题了。”
“就算复汉军在战场上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这道德文章上着力吧。”
曾国藩轻轻摇了摇头。
林则徐则微微一笑,道:“眼下或许只能拭目以待了,只是名教的问题可能要比那位殿下想象得负责得多,光靠那位东塾先生怕是力不能及。”
曾国藩顿时有些好奇道:“穆翁今日同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涤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则徐没有回答,反而回问了一句。
虽然林则徐没有问具体的问题,但是曾国藩却明白林则徐的意思,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穆翁,我不甘心。”
“是啊,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不甘心’,看来你是非得立下一个不世奇功不可了,既然如此,老夫不妨指点你一句,希望在俄人处。”
曾国藩顿时一愣,他自然不会认为林则徐是让他去投俄,其中含义分明是让他深入清廷,搜集俄罗斯的相关情报给南边,成为南边隐藏在清廷内的最大间谍!
“穆翁,你的意思是将来南边要跟俄罗斯打一仗?”
“没错,而且还是一场不小的仗,老夫观汉王殿下行事,此人颇无定法,看似手段圆融,但其本心有一股刚烈气,与俄人将来在领土上的纠纷绝不会少,尤其是在清廷掺和其中后,这件事也就成为了那位的心头之刺,你若是能帮助汉王殿下拔出这根刺,未来的地位绝不在左、罗二人之下。”
林则徐呵呵一笑,他轻轻抚须道,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涤生,这一次勤王之事,就由我这把老骨头来,你就带着兵马渡海去盛京吧,投靠那位未来的清帝,总少不了一个中枢之位。”
“等你将来立下奇功之后,一定要记得在南边的朝堂上,替我们这些人再争一争道统......”
曾国藩轻轻点了点头,犹豫道:“可是那位汉王殿下分明是一副洪武做派,怕是不会听劝。”
林则徐摇了摇头,道:“因为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些人,都不了解那位殿下。他对儒学并没有仇恨之意,只是儒学的发展已经不符合他认定的未来,既然如此,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去改便是,当年若非董子的变革,儒家今日也未必能传承得下来。况且名教也的确到了非得改革的时候,那些腐儒士林之辈一味袖手空谈,不究实用,平居高谈性命之际,亹亹可听,将来又岂能托于大事?”
说完这番话,林则徐没有等曾国藩仔细思考,轻声道:“未来工商大兴,势必会侵吞百姓骨血,也必将会引起汉王殿下的不满,到时候儒学未必没有新的用武之地.......”
曾国藩顿时眼前一亮,他仿佛已经抓住了什么。
林则徐慢慢捋着山羊胡,笑道:“有些事情老夫已经做不到,但是你们还有机会去做,正所谓打天下难,可治天下更难,将来没个三五年时间,乾坤岂能抵定?既然迟早要入局相争,不如早做打算。涤生,左宗棠和罗泽南二人心高气傲,这些事情他们未必愿意去做,只有你才能真正将这件事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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