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
内殿中,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干王洪仁玕等王以及汇聚至此,众人面前摆着丰盛至极的晚宴,人人面带喜色,谈笑晏晏。
至于外殿则聚集着许多名太平天国的将帅和有功之臣,他们自觉已经打下了江山,脸上喜气洋洋,恨不得早日让天国一统了江山,唯独少数核心人士明白太平天国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之忧,恐怕像今日这般融洽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将来在座的这些人,或许有可能会在战场上刀兵相向。
酒过三旬之后,洪秀全面带笑容望着诸王,太平军自起兵以来,不过数年时间就攻下了京城,实在是一桩天大的伟业,倘若解决了杨秀清之后,将来便只剩下了南边最后一位大敌——历来以北击南都更容易许多,将来未必没有抵定万世基业的时候。
杨秀清看了众人一眼,却望向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干王洪仁玕,道:“吉甫兄弟,最近军中粮草可曾充足?”
众人顿时一愣,没有想到杨秀清的第一个问题是问这个。
“东王殿下,我军在京城下久战半年许久,军中粮草早已无以为继,还是想办法派人从山东搜刮了一批粮草,勉强维持了下来,眼下军中米粮已然不足,光是取了内城米粮,怕是也撑不了一个月。”
粮草问题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牢牢地困住了太平军,也使得宴会上的气氛陡然而降。
洪秀全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与恼怒,道:“粮草一事,还需解决办法,不知东王可有定计?”
杨秀清缓缓道:“以我之见,不如早日在直隶、河南实行天国田亩制度,均田地与百姓,令百姓好生耕种,再派人与南边交易,用金银换取米粮,最后就是裁汰天国兵丁,只保留一支精锐,自然不愁用度。”
听到这番话,众人顿时脸色一变,均田地先不说,这件事早晚是要做的,但是用金银换取米粮就有争议——这么做几乎是将短板主动暴露给了复汉军,到时候复汉军会如何做?会如何想?
至于最后一条,则是万万不可。太平军这么多的将领,他们早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这个时候让他们主动放弃,怕是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杨秀清所行建议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却忽视了太平天国的内部问题。
果然,洪秀全摇了摇头,道:“南边狼子野心,若是主动暴露我军断粮一事,怕是赵源立刻就要开启北伐了。裁军一事更不用多言,将来南北之间必然一战,这个时候裁军,岂不是自断手脚?”
杨秀清冷冷一笑,道:“除此之外,我再无他策了。”
“这样吧,吉甫,你还是叮嘱下面早日实行均田地,也好让百姓有所产出......至于欠缺不足的部分,咱们再想想办法。”
洪秀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洪仁玕先做这件事,这个时候他其实很羡慕赵源,因为赵源已经掌握了湖广、江南以及四川三大产量区,粮价平稳不说,每年还有大量的存粮在手,财大气粗,做事情也就大张阔斧。
洪仁玕小心翼翼道:“眼下还有一事,因为今年战火纷争再加上冬季大旱,直隶怕是已经有了百万灾民,咱们现在手里没有粮食抚慰,时间一久怕是会酿成民变,不如将他们驱赶到山东、淮北,让林则徐、曾国藩、苗沛霖去头疼去.......”
“可灾民亦是兵源,若是放任他们去了山东、淮北,只怕要不了一年时间,山东和淮北的地方练军怕是不下二十万人!”
石达开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他虽然没有直接反对,但是态度却已经摆出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岂不是坐困当下?”
洪秀全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杨秀清,道:“东王,既然在京畿、河南找不到粮食,何不西征山西、陕西夺粮?”
杨秀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韦昌辉,道:“先前已经议论过,让北王率军征讨山西和陕西,不知北王作何打算?”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韦昌辉顿时一个激灵,他知道杨秀清这么说分明就是拖他下水,连忙道:“东王,小弟兵微将寡,实在是打不动......不如东王派遣一军相助,小弟拿下山西指日可待!”
这就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在原本的太平天国诸王体系当中,除了东殿的兵马以外,就数西王萧朝贵和北王韦昌辉的兵马最为强势,多是久战之兵,也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再加上北王先前拿下了南王冯云山的残部,使得所部实力比起东殿也相差无几,自然不可能拿不下山西。
杨秀清却没有戳破韦昌辉的谎言,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西征打不动,那就还是南下山东,天王,不如就任北王为南下主将,领北殿亲军去取济南,如何?”
“哦,那山西怎么办?”
洪秀全眯起了眼睛。
“小弟愿意亲自率军西征。”
杨秀清却是丝毫不加犹豫,道:“不止是山西,陕西一样由我东殿负责打下来!”
此言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这些话可不是说说就完了——倘若到时候打不下来,丢的就是他杨秀清的脸面和威望。
“那就一言为定。”
洪秀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把杨秀清弄出京城,就让他去西征也无妨,到时候天王府可以居中坐镇,也就无需担心大权旁落了。
“诸位,随本王一同满饮此杯!”
......
十七日夜间,驻扎在阜成门外的东殿大营内彻夜灯火通明,东殿大小文武官员都几乎彻夜未眠,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进城的一事。
到了十八日早晨,京城内城城门大开,太平军大规模入城,而此时住在内城左近的百姓们则纷纷向城外逃去。
他们许多人听说过太平军的做派,知道一旦被堵在城内,将来搞不好就变成了太平军的一员,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城,就被一支太平军骑兵堵了回来,他们身着绵甲,背着弓箭,分成数队拿着杨秀清的令旗。
“太平天国后师左辅正军师顶天扶朝纲东王令下:太平天国自今日进城,率大军来安汝百姓,勿得惊惶。尔等须用黄纸写‘安民’二字粘于帽上,并粘门首!”
得了命令后,城内百姓这才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人奔跑逃命,也没有呼儿唤女之声,内城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沿途响起的马蹄声。
洪秀全骑在马上,他此时志得意满,笑道:“昔日朱元璋花了十五年才夺取了天下,今日本王未必不能在十年内一统。昔日前明不到三百年,区区二百六十年就亡国,将来太平天国绝不如此。”
杨秀清淡淡地说道:“太平天国自然是万世一统。”
洪秀全摇摇头,道:“自古无不亡之国,太平天国也谋不得万世......能有个四百年就已经不错了。”
杨秀清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此时,门外三声炮响,紧接着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鼓声,洪秀全、杨秀清、韦昌辉在一众太平天国将领们左右陪侍下,一路穿过了午门,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擒获道光的陈丕成,他如今已经被洪秀全改了名字,唤做陈玉成,并封为英王,成为目前太平天国内部最年轻的王爷。
当前太平军中的王爷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爵位也没有那么滥发,因此陈玉成这个英王还是非常值钱的,而此时的他也仅仅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的英王陈玉成一脸意气风发,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了最高点,而簇拥在马前的童子营兵丁们,也都是一脸艳羡地看着这个昔日的旅帅。
太平军诸王各自都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蟒袍,其中天王洪秀全更是腰系杏黄丝绦,头戴宽檐白毡帽,帽顶有高高的用金黄色丝线做成的帽缨,显得格外贵气。
洪秀全以太平天国天王的身份进城,守城门的太平军将士跪在大道两旁迎接。从瓮城门外的大街开始,到进城后的沿途大街,已经由军民们匆匆地打扫干净,街两旁的香案都摆出,显得格外的肃穆。
在一众文武群臣的扈从下,洪秀全等王经过右顺门往西,过了内金水河上的汉白玉桥,最终在武英殿前下马,按照先前的商议,而此时原清廷降臣在陈孚恩的率领下老老实实等候在金水桥外,恭候传宣。
就在众人恭敬等待的时候,一名宣诏官来到武英门外,高声道:“封天王口谕,今日会面暂免,各部官员各回衙门办事,武将们各回驻地。至于清廷投降内臣,暂回各自家中,听候录用。待明日黎明时,但听午门钟声,各自前来武英殿上朝,不得延误!”
“罪臣等谢过天王万岁!”
作为原本大清朝军机大臣,陈孚恩却并没有半分对大清朝的忠诚之意,就在内城被破以后,他就立马剪了辫子,向太平军表示投诚,而有了陈孚恩这个表率,其他的汉臣也没有丝毫守节的意思,甚至不少八旗大臣也都纷纷投诚,充分体现出了他们的脸皮。
“变天了,也不知道洪秀全能在这里待多久呢?”
陈孚恩望了一眼已经进入内殿的洪秀全等人,下意识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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