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宝儿对眼前老者的话，没应下，可也没拒绝。
几乎里面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君宝儿那边，即便是那老者好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也是往她这边“望”着的。
轩哥儿以为是君宝儿在为难，便直接出口道，“四十万两银子我们也拿过来了，不过是买个鞭子而已，何必要扯上这么多？难道你们甄巧阁的人都是这般说话不算数？”
“小世子息怒。”那老者明显是见过不少的世面，对他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说起来，确实是我们对此事有所隐瞒，但是老夫也确实是寻遍了世间名医，可是对于我这双眼睛，确实他们都无能为力。”老者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后来甄巧阁得到公主在安州的事迹，才想方设法能将公主请过来，看看我这双眼睛，还有没有能好了的余地。”
只是说，看看有没有余地，并没有做好能将眼睛治好的全部希望。
毕竟瞎了这么多年……
老者心里再次叹气，本来他是不愿意将希望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的，可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转念一想，听说那皇后娘娘本身就不是走寻常路的人，那她生出来的女儿，在医术上又如此出众。
万一呢？
万一行呢？
“你这双眼睛是怎么瞎了的？”君宝儿沉默半晌儿，缓缓开了口，谁也不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
“娘胎里中了毒，出生便瞎了。”老者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试探道，“是不是不好治？”
君宝儿点了点头，这种娘胎里中毒，最是难弄，而且都这么多年了。
“我想先看看。”君宝儿出声道。
后面的那个蓝袍子年轻人，也就是许祥瑞一动没动，只是下意识的便紧绷了身体，目光紧紧的追随在君宝儿走过去的身影上。
只见君宝儿弯了弯身子，随手掏出一个银针来，毫不犹豫地冲着眼睛一旁的穴位刺了进去。
第一针，第二针……
“有什么感觉？”君宝儿低声开口。
那老者想了想，似乎是仔细体会了一番，便摇摇头，“只有些酸胀感。”
“不疼？”君宝儿又问。
“不疼。”老者再次想了想，笃定道。
“是疼好，还是不疼好？”那许祥瑞有些着急，将手里的盘子往轩哥儿的手里一塞，便想大步走过来看看。
只是君宝儿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人，挡着她的光线了。
“别挡着。”君宝儿语气有些不太好，她其实更喜欢有事直接上门，而不是这些弯弯绕绕的。
虽说可能见她不好见，但是被骗过来治病，她总觉得心里好像不那么舒服，冲眼前的老者道，“你快要死了，大概活不过三个月。”
“……”
屋里的人一时再次陷入了沉默，这孩子说话，也太直白了些。
“你不只是中了这一种毒，你身上有好几种毒呢。”君宝儿也瞒他，直接道，“至少五六种，而且你这双腿，也是因为中毒吧。”
那老者对她的话并没有生气，只是闻言苦笑了一下子，“公主年纪小，但医术果然十分了得。”
很少有人能看出他中了五六种毒……
“你要是不治眼睛，还能活三个月，可要是执意治了的话，大概也就只有三天的命了。”君宝儿倒是对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脾气，只好心道，“其实没必要了，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何必为了一些已经不重要的事情而浪费了后面的日子呢？”
谁知这话一出，那老者骤然激动起来，用手使劲拍着手下的木椅，可能是想说什么话，但是却因为激动开始咳嗽起来。
一声比一声剧烈，吓的君宝儿一个激灵。
“别怕。”轩哥儿一把把她拽了过来，脸色也有些难看。
打娘胎里就瞎了的眼睛，还找君宝儿治，君宝儿好心劝他，他还这样吓唬君宝儿。
“我们不治了。”轩哥儿轻声道，他也没寻思会是这样，“等过段时间，我再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小鞭子。”
但是君宝儿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他，还是执意地冲着那老者走了过去。
“你这样子，是要治？”君宝儿轻声道，刚才那一下子她忽然意识到，可能是他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呢。
娘亲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对于有些人来说，愿意苟延残喘的活着，可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是为了一些信仰活着。
而且眼前这个老者，就像极了后一种人。
“治好了的话，是只有一会儿的光明还是说三天的光明？”老者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放松，轻声问道，“公主但说无妨，我都愿意的。”
“三日。”君宝儿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只是该说的还是得说，“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但是必须得是更剧烈的毒药，或许你死的时候，会非常难受。”
“好。”老者缓缓地露出了笑意，再次夸奖了一句，“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女儿，你娘是个奇才，公主也是如此。”
虽说这话好像听着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君宝儿还是点了点头。
愿意拿三天的光明换三个月的时光，这个人确实与平常人不一样。
只是旁边的那个许祥瑞却一直想往前，但是又不敢的模样，到了最后，便浑身寂寥。
“祥瑞。”老者叫了一声，伸伸手让他过来。
“老阁主。”许祥瑞的肩膀有些微微抖动，赶紧跑了过去，蹲在老者的身子旁边，“您……果真要如此？”
“这一辈子，我都没有见过她的模样，直到她都死了，我还是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你说要是我这样死了，到了地底下，都无法将她认出来，她岂不是会怪我？”老者脸上倒是有些些许的放松，“独活在这世上十几年了，要不是为了寻访名医，我早就想去陪着她。”
可是……又怕到时候认不出她来。
“夫人不会怪您的。”许祥瑞嘴巴动了动，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那老者对这话不置可否，只轻声道，“她即便是不怪我，我也会怪自己的……祥瑞，我有了三天可以看见她的时间啊。”
可能说到最后，还有些激动，导致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君宝儿跟轩哥儿两人对视一眼，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尤其是对于君宝儿来说，就有一种话本中的故事照进了现实，让她心里开始揪揪的慌。
“只是，我要回去配一些药。”君宝儿瞅着个空，赶紧道，“在这里没有，得回去一趟，我大概明天早上再来这。”
待那老者点头后，君宝儿拉着轩哥儿的手就往外走。
“公主。”许祥瑞站起来，随手拿过那个小鞭子，双手举高过头顶，“公主，这是您的鞭子？”
“报酬吗？”君宝儿挑眉道。
“不是报酬，是见面礼。”许祥瑞往身后的老者那边看了一眼，便红着眼睛笑道，“是阁主给您的见面礼，至于报酬，那自然是再有的。”
至于付不付钱的什么四十万两，都是做给百姓看的。
昨天晚上的一场闹剧罢了，他们甄巧阁，也用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四十万两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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