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再思考什么,魔剑已经当头向着姜小楼斩下!
原本因为剑主人的意识矛盾所以魔剑也会有所收敛,然而在此时,魔剑却是在全盛时期,而且与剑主心意合一,所向披靡!
赤红色的剑光如血,剑影如龙,神妙非凡,哪怕只是原本的魔剑都要让姜小楼不得不退避,更何况这魔剑背后还藏着一个难以揣摩的神祇。
姜小楼侧身一转,大锤硬抗了魔剑一击,虽有一些狼狈,却到底还是没有让那道剑光最终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意识到魔剑的确是开始想要她的性命了——而且没有一分一毫留手的意思!不论意识深处真正如何,但是表露在外面的的确如此。
饶是大锤凶悍,但此剑也同样如此,而且魔剑还有一个大锤无法匹及的地方!
赤红色的剑身上面隐约可见一些宛转的痕迹,这并非是魔剑的纹样,而根本就是因为魔剑在嗜血!它渴望着从姜小楼身上撕咬下来一口血肉,只想着要沾染其血光!
这柄剑本身就是吸血长成的,已经不知道吞噬过多少血肉,但姜小楼还是头一回。
姜小楼岂能让它如愿!
大锤与剑影交接,姜小楼一边旋身躲闪着,一边试图见缝插针反击回去。
然而西方神帝一心二用,以一人也能呈群殴之势,还有一个神镜主在此,让姜小楼根本退避不能,前有狼后有虎。
魔剑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姜小楼铸剑术早就已经大成,周身无漏不假,但并不代表她就是完全均匀的,尤其是在不久之前,她刚刚在抵抗天雷的过程之中受了重伤,虽然已经完全恢复,但还有一些微不可见的破绽浮现出来。
这样微小的破绽在寻常的时候只需要再过几日,就会在修行之中自然而然地修复,但是在这种战斗之中,却无法避免地成为致命的伤处!
魔剑像是发出了一声激动的长鸣,剑身很稳,红光直射姜小楼身前,就好像要沿着红光破开一个伤处一样。
姜小楼下意识半退一步,身后却是神镜的反弹。
那张她很熟悉的脸上美艳依旧,但冷漠到让人心惊。
姜小楼呼吸简直都要错了一拍。
大锤横在身前,然而已经无济于事,因为魔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落处,却并不一定会和大锤相交。
西方神帝迅速掌控了这两具身体之后,总算浮现出来一抹清浅的笑容来。
只要魔剑能够穿过姜小楼的身躯,那么不论魔剑是否能够彻底穿透,有这样的伤处在,魔剑就会被姜小楼反哺,而接下来的战斗也只会越来越容易。
因为一旦有了第一个伤处,那么姜小楼的破绽只可能越来越多!
魔剑之上的红光闪亮,迅速以不可抵挡之势穿过,但在瞬息之后,只听到一声重重的撞击!
就是西方神帝也不由错愕了一瞬间。
因为魔剑空落落地穿过了一片空白,而后撞在了神镜之上!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也不过如此了!
神镜的规则在魔剑面前同样也会显得更加弱势,然而魔剑虽强,但针对的却是活物,而不是神镜这样的神器!
神镜飞溅出来一些银色的光芒,魔剑上的红痕也淡了一些。
这看似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实则胜者只有一个姜小楼,败者也唯有同时掌控着神镜和魔剑的西方神帝罢了!
西方神帝惊愕了瞬息之后,迅速回转过来。
“你身上竟还有秘密。”
有些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显然是她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
姜小楼能够凭空从包围圈之中消失,当然是因为她还有自己的秘密。天外楼虽然不靠谱的时间占大多数,偶尔也会有一些在线的时候。
西方神帝对这些东西不会感兴趣,可是这相当于把空间的规则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魔剑长鸣一声,竟好像是凤唳一样!自这一刻起,魔剑也开始前所未有地疯魔了起来。
但也不过是比谁更疯罢了,姜小楼还不至于在这里就输掉。
她不愿和神帝进行任何的交流,而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她也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
姜小楼始终是不愿意太过依赖于天外楼的空间规则的,这中间的顾虑太多,她一直以来都在逼迫着自己熟悉着没有天外楼相助的战斗。
但在此战之中,她却必须如此,而且偶尔用一回,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一件事情让她格外心梗罢了。
姜小楼手握大锤,身影瞬息之间,已经移动了数次,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元婴一下的修士在这里根本就捕捉不到她的轨迹。
但西方神帝当然不是那等眼力不好之人,她这两具身体都五感惊人,非常好用。
但饶是如此,西方神帝其实也还有一些不解之处。
比如姜小楼究竟在念叨着一些什么东西,有为何如此愤愤。
“八千!”
姜小楼闪现一般出现在了西方神帝的背后,落下一锤之后又迅速传送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另外一侧。
“四千!”
锤意隔空而来,势不可挡,遥遥招呼在了神镜上面!
“再来八千!”
魔剑落下之前,姜小楼又是人影闪烁,让西方神帝根本就捕捉不到她到底在哪里!
一个铸身术顶尖的锤修本身就已经足够难打了,再加上天外楼空间规则的配合,即使是神帝也要感到一阵棘手。
但是西方神帝却也并不知道姜小楼那凛冽的气势里面,究竟掺了多少怨念。
如果天外楼会记账,那么器灵现在眼前就会是飞速划过的账单,灵石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被消耗着。
别看每一次的数量其实之于天外楼积年累月的积累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只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姜小楼传送的次数就已经快要达到三位数,也就是说和西方神帝打一场,她消耗掉的灵石几乎是一个小世家的家产!
当然灵石赚来就是为了花的,姜小楼既然用了也不至于吝啬如斯,然而那种心痛又肉痛的感觉却无法排解,只能全部灌注到锤意里面去!
“八十万了!”
姜小楼杀气腾腾,大锤在魔剑上面疯狂敲击着,但看她的眼睛,都快要和魔剑一个颜色了!
在这样的杀意面前,西方神帝一边莫名其妙,一边还是半退了一步,而且她也摸清楚了姜小楼其实是在计数——但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到八十万!最多也不过就是七十四万!
但这样四舍五入的计数方法除了对于数术无益之外,对于气势和杀意的加成都非常大,尤其是姜小楼一念想到对面是一个欠了她八十万的债主!
如果今日她不能够将西方神帝锤晕,那么不但这八十万付水东流,说不定还要搭上传送离开魔域的灵石,这绝对不行!
在此时,虽然外界的战事也没有结束,明真也终于赶来了。
和姜小楼对视一眼,明真果断选择了纠缠住神镜主,然后让姜小楼和楚文茵接着打。
神镜主的神镜反射规则虽然强悍,但事实上这一道规则遇强则强,所以才会让姜小楼有些难以奈何。
而至于明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非常有效的攻击方式,战斗也非常诡异。
西方神帝起初其实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但是在几个回合之后,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明真和姜小楼是不一样的,西方神帝早就知道姜小楼对于神祇自然有着她的抗性,而且从许久以前就是如此,所以在和姜小楼对战之时,她也不得不像一个正常的人族修士。
但在面对明真的时候就可以不这样——可她没有想过明真比姜小楼还要难搞!而且,以神祇的感知,她是能够察觉到明真究竟是怎么才能升格的。
当日的过程只有姜小楼和明真知道,但西方神帝却隐约感觉到了那个天魔最终的崩溃情绪。
这一代的人族,都养出了什么样的东西啊!
明真此人此前在修真界其实是没有什么名声的,到此时刚打出来的威名,但是却也在姜小楼的光芒之下。当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而除了他本人和姜小楼之外知道明真有多强悍之人也并不多。
但西方神帝在意的却也不是这一点,她和明真对战之时,只是想到了一些隐秘的传闻。
像明真这样的人,也会甘愿跟在姜小楼身边,那么就唯有一种可能了。
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两个字。
气运。
此道即使是在上古也玄之又玄,让人难以捉摸,更很难去研究,即使她贵为神帝,也不过是所知一二罢了,甚至在此时也只是推断。
但只是推断也已经够了。因为这样的人本来就并不多见,而且每一代都站在风口浪尖,风云汇聚之地。
这恰恰应和了姜小楼的身份。
姜小楼身上的气运足以让她如此,也足以让明真这样的人跟在她的身后,但这样的话——姜小楼就会很难杀,但是必须要杀死!
姜小楼却不知道西方神帝想了这么多,而且如此复杂。
因为她心中也是和西方神帝同样的想法——西方神帝必须死!
铮然的声响在半空中炸开,仿佛空气也跟着破碎,魔剑和大锤几个来回之间,胜负依然危险,然而姜小楼却不自觉地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
这是为何?
她欲退而没有退,神色凛然,就在此时,姜小楼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把刀。
西方神帝终于舍弃了魔剑,或者说放弃了要用楚文茵的身躯来压过姜小楼的想法,而付出巨大的代价取出了这把刀。
这不会是西方神帝的刀,姜小楼很明白这一点。
西方神帝擅长法度之道,显然不是什么战斗一道上面优越的神祇,更何况刀之规则,西方神帝应当不会有什么染指的心思。
这不是因为她不想要,而是因为刀是南帝的,如果她不想和南帝冲突,那就最好避开。而她既然用刀,也有一种可能了。
这是从南帝那里借来的刀。
姜小楼呼吸一滞,却见那神祇淡漠地望了她一眼。
墨色一样的刀刃移动着,看起来只是一把寻常的黑刀,但就在那刀尖过处,破碎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这甚至已经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观感,一种自然而然陷入其中的通感。
“她切开了空间。”器灵的声音传来,带着隐约的焦急。
姜小楼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西方神帝选择了切碎空间,不论她付出什么代价,这结果都是喜人的。因为空间破碎,姜小楼就不可能再度传送,只能被迫面对这把刀。
而这却是姜小楼并不想要的。
该怎么办?
那道代表着规则的刀已经很近,近到几乎就要落到她的身前。
曾经在面对玉英的刀的时候天外楼可以勉力一动,但此时即使是天外楼也无能为力,因为这就是规则本身。
刀已至,大锤虽然可以抵挡,但只是一瞬,于姜小楼而言,这就是绝境。
但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声音响了起来。
……
姜小楼定定立在原地。
她看见了那紧紧向着她逼迫而来的刀,也看见了明真前所未有的惊慌神色,但与此同时,她也能看见神镜主瞬间失去了光芒的眼睛。
这所有都好像只发生在了一瞬之间,但又好像已经是永恒一般,而鸟儿的叫声却的确只有一声。
黑色的刀刃并无光芒,亦无破绽,因为它本来就是完美的,完美到天地之间的本源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但是刀就是刀,终究不是剑。
刀有两面,瞬息之间,锋刃调转!
姜小楼没有任何的犹豫,在那刀锋回转的一瞬间,向着刀背以锤意击出,此一锤之中的气势,是她这一生也从未有过的强悍!
同为道者,同为规则,即使黑刀已至顶峰,而大锤不过只是初初碰到了门槛,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主人只是出借的黑刀和与姜小楼心意相通的大锤却堪堪持平!
而刀背本身就应当是钝的。
刀锋划过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芒,空间再度被切碎,但在空间之后,黑刀终于落入了实处!
楚文茵原本一动不动,只在刀锋划过的时候被迫挪移了一瞬,这让黑刀没能穿过要害,饶是如此,刀锋过处,也是一片刺目的鲜血。
血终于染上了她素白的指尖,但她却并没有将眼神落在那里,而是空落落看着身前。
黑刀已然消失,空间也自动回复了。
神镜主的身躯在这个时候也倒了下来,明真将其捆束了之后,却静静站在一侧。
而姜小楼已经飞奔过去。
……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迅速地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和慌乱。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却在不自觉剑发现自己在颤抖着。
这种时候需要什么样的丹药?
姜小楼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不过还记得要叫天外楼。
楼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了。
但是那双看起来有些荏弱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触感冰凉,甚至还有一些鲜血带来的滑腻。
“拔你的剑。”
楚文茵定定看着她,眼神之中仿佛也同样只有冷意。
“不……”姜小楼摇摇头,“还有办法的。”
楚文茵只是再度重复了一遍,“拔你的剑。”
分明她才是那个气息奄奄的,但是在气势上面却总能压了姜小楼一头。
姜小楼还未出言,却又听见她道,“等等……”
姜小楼顿了一顿,意识到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那方才还只想着要她的命的魔剑此时倒是很听话的样子,但或许因为主人的原因,看起来也有些黯淡。
“用这把。”
“……”虽然她没说别的,但是对于姜小楼的剑的嫌弃之意也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姜小楼还是没有动。
楚文茵和她对视,谁也不肯先败下阵来。
但楚文茵还是不得不先开口了。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番话语之中,总是有一些她惯常的嘲讽味道,“你应该能猜出来的。”
就算姜小楼此前不明白,在此时也能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很难猜测的事情。
正如她从来都不觉得楚文茵会被美色所蛊惑,又或者会被神祇附身一样,事实的确如此,但是若是她是主动的呢?
当死亡变得有价值的时候,那么会有人主动选择死亡也不奇怪了。
更何况,她或许已经准备了许多许多年——自那一夜的星光而始,自堕入魔域而始,她就一直在准备着这件事情。
“这不值得。”姜小楼徒劳地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为了拖一个西方神帝的意识下水,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她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那个笑容之中,却又有几分得意。
“谁说只是一部分的?”
姜小楼忽而一滞,像是有些不明白她这是何意,但是等到她明白之后,那样的愕然却再也止不住了。
“从化身重连到主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从一部分意识牵连到全部,当然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只要有足够多的的锁链,就可以完全禁锢。”
当然这两件事情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可放在她的口中,却也并不是这样了。
“现在呢,你还是觉得不值得吗?”
姜小楼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摇了摇头。
楚文茵的意思很明白,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西方神帝的意识与她同连,只要赴死,那么就是同归于尽。
如果以价值来衡量的话,那么这当然和值得,用一个人族修士换神帝,简直是一笔大买卖。
但姜小楼还是不会这么觉得。
一声叹息从楚文茵口中响起,“所以说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因为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而且下意识要和命运背道相驰。
“但是命中会有定数。”楚文茵看着她,眼神之中其实有一些姜小楼不能明悟的柔和。
“很多年以前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来到了魔域,做了幽魂宫主,我把幽魂宫闹了个天翻地覆,反复清洗,但都没有找到注定会背叛的人。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那个人其实会是我自己。”
“你瞧,这就是定数。就好像你现在正在想着所有的解决办法,却发现你只能走向同一条路一样。”
姜小楼顿了一顿,有些不悦道:“这条路又不是我要走的!”
楚文茵却笑了。
“是啊,所以你想尽办法在躲避着,你并没有走到我给你的路上。”
姜小楼躲了,不然她会沿着青龙城的变故前行,这个时候说不定会在幽魂宫主持大局。
从这个方向走,她当然还会遇见被神祇附身的楚文茵,而后她也会胜,也会杀死她这个便宜师父。
这就是原本的命运。
但即使她选择逃离,但在天眼城之中,除了提前开始了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就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
“若你能够听话一点,那当然就不一样了。幽魂宫会是你的,而你有最光明灿烂的前路,你会在整个魔域面前杀死前任宫主,杀死一位神帝。”
这是已经给她铺好的路。
姜小楼抿唇道,“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楚文茵看着她,“早知道一切并不能让蠢人变得更聪明,而聪明人只会因为这件事情感到痛苦。但是好在我看得很远,所以我也有足够的准备的时间,一年十转锁链,百年就是千道,足够锁住一个神帝。”
“有的时候和命数开一个玩笑也不错,但你该知道,这终究是我的命运。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把选择摆在姜小楼的面前,其实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逼迫。
这件事情原也不一定要让姜小楼来做的,但从一开始就是楚文茵选中了她。
“没办法,谁让我们这一脉的传统就是欺师灭祖……”
她的话音猛然停滞住了。
魔剑颤动着,并不知是因为饮到鲜血而兴奋,还是因为噬主而感觉到了激动。
姜小楼握着剑柄,平静地让剑峰穿过心脏的位置。
她的手很稳,一丝颤抖都没有。
隐约的嘶吼声和咆哮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但是姜小楼抬眼所见,却是同样的平静神色。
楚文茵依然紧握着她的手腕。
“若神要你跪,你该如何?”
“杀尽诸神。”
“若天要你屈服,你该如何?”
“斩碎九天。”
“那么,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世界上当真有你根本无法违逆的东西要你灭亡呢?”
“那就让它去死。”
“现在,你出师了。”
这句话不像是欣慰,也不像带着什么慈爱或者怜惜之意,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怜悯更多。
姜小楼只是觉得有一点冷。
应该下一场雨的。
这样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落雨呢?
但冷意却越来越深,直至透过骨骸,像是要隔着身体触摸到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
楚文茵松开了握着姜小楼的手腕。
姜小楼只是隐约感觉到了嘶吼,她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西方神帝不甘的咆哮声音响动着,高高在上的神祇终于在一次栽了一个跟头,上一次只是头破血流,这一次却要伤及性命。
而楚文茵比夏无道还要更加狠厉。
夏无道力有不逮,所以只能选择在天外以剑意形成一道阻隔神祇的屏障。
但楚文茵不一样。
许多许多年以来,她就在认真盘算着要如何置西方神帝于死地。当然四方天神皆是大敌,哪一个也不容小觑,可是西方神帝在魔域的盘算太过显眼,被她在桃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借着那一梦,要如何反击似乎也很明显。
扫清这个神帝是必须的,这一点现在的九州和姜小楼并不明白,甚至和她有着同样经历的四个人也不会明白。
但也没有关系。
因为有她自己的筹谋就够了。
西方神帝不擅攻击,但是意志在四方天神之中最强,也是最适合潜伏下界的,在那个桃林之中的命运里面也一样,魔域灾劫因此而起。
那么她就要做那个最合适的容器。神镜主是她的化身本来就不该是什么秘密,主动将化神和主身相连的西方神帝才是真正走入了她的圈套之中。
而那上千道锁链看似在大殿之内,实则从来都在她的心上,神像被锁链禁锢,同时也会向着锁链反哺能量,这最终会用来禁锢神帝。
这样以来,其实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神帝掌控了现任幽魂宫主的身躯,就必然会和姜小楼起冲突,而在那时,只要光明正大地让姜小楼弑师就是了。
这本来就是朱颜宫的传统。
但姜小楼没有沿着她给的路往前走,她也就只好将写好的剧目改一改,最后一折戏往前挪,其实无妨,但少了许多趣味罢了。
至于那高高在上的神帝是如何愤怒,如何咒骂,又是如何颤抖的,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在乎。
同样的,她也不算在乎姜小楼。
魔域的传统素来如此,从来没有什么师徒情谊,更何况姜小楼纯然是被她逼迫。
即使这看起来是她把整个幽魂宫拱手送给姜小楼,也并不代表什么。
楚文茵不再去看姜小楼,也不再去想着西方神帝。
她的眼神穿过了那在战斗之中已经一片狼藉的天眼城主府,像是要看向夜空,又好像要看向那天空之中不存在的星子一样。
星辰指引着命运,但有时候命运却会主动走向星辰的另外一侧。
她一生都在和命数相纠缠着,但在这一刻终于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一些人影恍恍惚惚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又好像没有。
前任朱颜魔尊,她的师父,真正的神镜主,还有那个被神镜主杀死的人……
她没有骗任何人,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而她也一样。
世间本来没有圣人,谁也做不了圣人。
而她也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九州——在年少时候看来,九州毁了便毁了就是了。
但不能毁在神祇手中。
而这一切也一样,并非是为了什么大义,如果当真要解释,也只是为了那一晚的星光。
她要愚弄神祇,要和命运开一个玩笑。
现在她做到了,所以,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
……
楚文茵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姜小楼也没有说什么,痛该是痛的,但或许是因为对这样的痛觉早有预料,所以才会感觉到几分麻木。
唯一的触感来自于魔剑。
这把剑本就不详,上一任朱颜魔尊也死于此剑,现在,它落到了姜小楼的手中。
楚文茵也已经彻底声息全无,只还留着浅浅的,带着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以凡人之身算计神祇,且算计到了一位神帝的性命,所以这样的得意也是应该的。
……
雨不曾落在天眼城之中,但是落在了幽魂宫内。
苏正站在暴雨之中,雨水顺着他俊美的面容流了下来,和血混杂在了一起。
或许是因为雷雨的声音太大,所以谁也没有听清楚那一声悲怮的哀鸣。
又或许是因为苏正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而这些人甚至全部都是追随他的。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发什么疯,也没有人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悄悄望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只破碎的眼睛。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些许的窃喜,但是在雨后喜意全无,只余下几乎要在胸膛内燃起来的悲怮。
有些事情从来都是注定,他并不抗拒自己的命运。
但他宁愿自己还是那个剥着灵果的人,葡萄也好,石榴也好,都是很好的。
而不是鲜血。
现在……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吗?
……
灵机阁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在疯狂地跳动着。
她被拦在了天眼城主府中,而且能够感觉到拦住她的不是天眼城的法阵,而是另外一种……
是姜小楼带来的东西。
她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要闯入进去,却是灵机阁主也做不到的事情。
屠仙宫主试了一试,同样无能为力。
玄月宫主没有动。
那张终于离开了斗篷的面庞上面浮现出了几分悲哀和几分了然,最终归于静默。
有一些默契其实并不来自于他,但是他却能够明了几分,所以他不会动,只是致以悲意。
只有灵机阁主还在做一些徒劳的事情,试图破开屏障,却总是徒劳。
“宫主……”
玄月宫主摇了摇头。
“那是她们师徒之间的事情。”
但真的就要像这样不再插手,任凭事情发展下去吗?
灵机阁主紧紧握着手指,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魔域之外的人。
司徒闻天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许……
她同样悲哀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司徒闻天的洞察能力,以及对于时局的了解都远远要更强过她,或许司徒闻天什么都知道。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因为她做不到,因为这的确不是她们的事情。
直到天光再次变换,那道始终不变的屏障才悄悄散开了。
灵机阁主已经冷静了下来,可在看到那一幕她早有预料的场景之后,依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愕然。
“界主……”
姜小楼平静地回望了一眼。
灵机阁主敏锐地感觉到,只是一日的光景,姜小楼就和她从前所见并不相同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什么都好。
但是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姜小楼拔出了魔剑。
那道血光映在她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容之上,让灵机阁主感觉到了一阵腿软。
姜小楼却仿佛没有察觉到。
她带来的那个修士就在她的不远处,却没有任何劝谏的意思,神色同样异常平静。
姜小楼转过身来,只是在宣告。
“现在,我是幽魂宫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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