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车厢里很暗,路明非没有摸到照明开关,不过凭借夜灯的微光,能看出这是一间设计颇为讲究的卧室。
也难怪叔叔说这玩意儿是有钱人的专属,如果不是房车高速行驶时的轻微震动,单看这间卧室你会觉得自己身在某个豪华酒店的客房里。
空气弥漫着颇为醒脑的香气,侧面吹来柔和的暖风,这是房车的空调和香氛系统在工作,超大尺寸的双人床上铺着厚厚的羽绒被,吧台上成排的酒瓶和倒悬的酒杯随着车身震动摇晃,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大床的床头还挂着某当代艺术家的画作,画的是身裹轻纱的裸女入浴,暴露程度介乎艺术和色情之间。
这非常好理解,邵一峰装饰这辆房车的时候想的肯定不是给这两位用来逃亡的,而是用于一场或者几场香艳的旅行。
路明非有点懵,车后厢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难道说诺诺叫他来看这张双人床……或者来欣赏一下这幅画?
想多了想多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芬格尔才会这么说话,“我有一张很大很舒服的双人床哦!你要不要来我家欣赏一下?”
空调吹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风,酒杯和酒瓶放出悦耳的叮当声,这真是一件很舒服的卧室,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他也有点累了,到了这里就该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路明非僵在那里,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藏在袖的短弧刀释放,沿着袖筒无声下滑,落入手。冷汗在一瞬间就吃透了衬衣。
这是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本能,他感觉到某个极其强大的对手就在他的附近,就在这间卧室里。
这不是嗅觉、视觉或者听觉,他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但就是那种强敌在侧的感觉,如此清晰!
就像有把无形的利刃顶着路明非的后心,那是对方的气息,路明非前进一厘米或者退后一厘米,那股气息也会随之前进或者退后。
势均力敌,对方想必也是感觉到了路明非的气息,双方的气息不相上下。
问题是,对方藏在哪里?
毕竟只是房车的小卧室,虽然豪华但空间很有限,路明非的目光从地面移动到车顶,从床移动到吧台,哪怕一只猫在这间卧室里也没有藏身处。
难道对方的言灵是“冥照”?路明非记得这种诡异的言灵,能制造出接近隐形的效果,可那个言灵非常罕见,好像只有那个脖子以下全是腿的日本女孩会用。
路明非忽然想起另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他在卡塞尔学院训练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当时他的五感已经被训练得极其敏锐,搭配综合格斗技,他的迎敌范围是一个以他自己为心的圆球,完全没有死角。这意味着无论对手从哪个方向进攻,甚至破地而出或者从天而降,他都有足够的把握应付。
但某一次的训练他还是遇到了问题,黑暗的空间里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手的气息,但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都没能找到这个对手。对方仿佛一个巨大的幽灵,充斥了整个空间。
最后他才知道那名来自执行部的好手几乎完全地贴着他的后背站立,随着他的转动高速地移动,而且脚下无声。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死角,是他把对手给遮蔽了。
他可以想象此刻这个未曾现身的对手就紧贴着他站在背后,手持危险的利刃,对手随时可以进攻,但是还没动手,因为他要的是一击必杀!
路明非左肘猛地向后撞去,同时旋转身体,短弧刀自下而上划出。这一击结合了泰拳和日本刀的战术,向后的肘击是泰拳,再接“逆袈裟”的斩法,无论哪一击命对手都会暂时失去进攻能力。就算对手全部闪开,路明非还有把握瞬间切换成摔角的模式,抓起对方来个背投。
他的眼角余光果然看到了背后的影子……接着他带着巨大的惯性撞进了背后那面穿衣镜里去。
背后什么人都没有,有的只是他自己在镜的影子。
“怎么回事?”诺诺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跟你说了不要吓唬他!”
就在这时卧室蹦嚓嚓音乐声轰然大作,五色彩灯在上方旋转起来,一根钢管从天而降!整个卧室变成了一个钢管舞的舞台。
这还不是全部,吧台上的暗格自动退出,冒着袅袅冰气,冰泡着一支上好的香槟;床头的镜子——路明非本来以为那是一面镜子,其实它是一块镜面屏幕——亮了起来,满屏幕巴掌腰的姑娘们俏皮地扭摆臀部;设置在卧室四角的喷筒喷出闪光的碎屑,化作光雨飘落……
果然是邵一峰的车……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股利刃在背的感觉骤然增强,那幅香艳的现代艺术作品忽然间四分五裂!一柄锋利的冰锥以几乎同样的“逆袈裟”斩法自下对上撩起,扫出一片凄凉的铁光。
对手终于现身了,用的是跟路明非相似的战术,但比路明非的攻击更加极端和杀性……如果不考虑跟他一起飞出来的那些皮的、丝绸的、带亮片的小裤衩和女士内衣的话。
那幅画的背后其实是个暗藏的壁柜,邵一峰应该是把他喜爱的钢管舞舞蹈服都藏在里面了,这间卧室的原意大概就是邵一峰打一个响指就会变成他的私人钢管舞舞蹈室,当然跳舞的人不会是他。
贫穷严重地限制了路明非的想象力,他哪里想到邵一峰的卧室里有那么多幺蛾子,他的对手多的是可以藏身的空间。
但没时间吐槽邵公子的品位了,他必须凝神对付那把危险的冰锥,这件武器很可能是随手从吧台上拿的,但在这个对手的手里,威力绝对不亚于路明非手精心打造的短弧刀。
双方武器相格,在一秒钟里连续交换了四刀,并且都围绕着钢管走位两圈……这是一场异常惊险的双人钢管舞,卧室空间极小,两个人简直脸贴着脸,稍有不慎就会刀。
好在路明非跟富山雅史学过一段时间的日本刀术,格斗术方面他涉猎很杂,从巴西柔术到泰拳到合气道他也都练,凭借血统强化过的身体,即使是大师的技巧也只需要看几遍就能模仿,还能顺手加以改良。
奇怪的是对方的日本刀术好像也是这种不太地道的货色,准确地说就是某种基于日本刀术的现代格斗术,和路明非恰好能打到一起。
双方都能准确地判定对方的攻击方式,所以连续攻击却都只是武器格挡,双方都没有受伤。激光彩灯闪烁得厉害,看不清对手的面目,永远出现在路明非面前的都只是一道雪亮凄冷的刀光。
厨刀当然无法跟路明非手的短弧刀相比,但对方巧妙地用了刀背,他是凭着过人的腕力硬砸路明非的武器。短弧刀脱手落地,被对方一脚踩住。
路明非猛地退后,他背后正是那张大床,他绊倒在床边,向后栽倒。对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影随形地扑上,这正是路明非期待的,他在后仰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那床鹅绒被,他甩出了整张被子。
鹅绒被缠住了厨刀,路明非猛地发力,逼迫对方也放弃了自己的武器。
双方都失去了武器,片刻的僵持之后,他们立刻抓起手边唯一能抓到的东西继续战斗……他们每人抓了一个鹅绒枕头……
满卧室的鹅绒飞舞,诺诺冲进卧室的时候惊呆了——她把房车设置成了自适应巡航——如此惨烈的枕头大战委实不多见,双方挥舞枕头的同时还夹杂着凶猛的刺拳和肘击。徒手格斗上双方的家数也颇为类似,几乎同时打出的直拳,两个人都是面部拳,鼻血横流。
“停下!”诺诺大吼。
对方居然真的立刻停下了,扭头看向诺诺,路明非却没停手,这机会太难得了,他扑向对手,使用了巴西柔术,用整个身体锁死了对方。
巴西柔术,这种看起来有点像舞蹈的摔角术其实是极端致命的,锁死之后,路明非大发力就能拧断对方的脖子。
然而诺诺关闭舞池模式,那张脸暴露在灯光的时候,路明非傻了。
是那个长着麋鹿般眼睛的男孩,那种……走失在森林的……麋鹿的眼神。
楚子航!
这一刻路明非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梦境,反正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之后他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本能地扑上去抓住楚子航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看。
他不敢松手、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怕眼前这个人忽然间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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