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龙撵下来后, 就坐上了四轮车,由内侍推着。
皇帝突然问道:“为什么不去帝陵。”
皇帝的声音有些含糊,可还是能够勉强辨识出他在说什么。
说到帝陵, 礼亲王的神情就有些难堪,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帝陵……”
自从元宵那天,帝陵被毁, 先帝被挫骨扬灰后, 皇帝就中风倒下了,一时忙乱下,礼亲王也忽略了这件事, 等到定下萧朔执政后, 礼亲王也曾经问过萧朔的意思,萧朔只说既是流匪所为, 那就该问禁军。
礼亲王只得再去找郑重明。
郑重明说了会查, 结果查到现在,都没有半点音讯,连毁了帝陵的流匪也没抓到。
帝陵只是草草地恢复了原样, 主墓室里, 放了先帝的一套衣冠。
本来他们今日是应该先去帝陵叩拜再来太庙的, 礼部和礼亲王商量过后, 直接来了太庙。
他欲言又止,皇帝还是听得出来, 神情越加低落了。
这几天来, 他一直在做一个噩梦。
每年先帝的祭日前后,这个梦就会萦绕在他的心尖,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皇帝打了个激灵, 说道:“朕先去看看太后。”
钦天监算好的时辰还没有到,皇帝特意早到了一些,就是为了去见太后。
皇帝今天是不想来的,他中风后,形容已是越发的狼狈,他不愿意这个样子出现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的面前,他希望在他们的心目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明神武。
是萧朔劝他说过来见太后一面。
当时萧朔是说:“兴许太后想见皇上,是想与您言和呢。太后的手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还难说……”
皇帝一想,立刻就决定过来了。
他也想去见见太后,也想问问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想知道。
礼亲王道:“臣与皇上一同过去。”
皇帝颤着声音说道:“好、好……”
不需要萧朔吩咐,内侍就把皇帝的肩撵抬了起来。
萧朔也跟了过去,临走前,他的凤眸缓缓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所及之人,纷纷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众文武百官被撂在了太庙前,等到萧朔走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四周才又有了些许的动静。
萧督主的气势实在太强了。
唯有盛兴安有点心不在焉,他到了以后,一直忍不住去注意萧朔,自然也看到了萧朔带着的那个孩子。
距离有些远,他其实看不清那个孩子的样貌,只是也不知道是心有所感,居然越看越眼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会是珏哥儿吗?
盛兴安几乎不敢想。
要是珏哥儿的话,萧朔又怎么会把他带在身……
盛兴安突然心念一动,萧朔还认了颜姐儿当义妹呢,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颜姐儿曾经说过,岳父对萧朔有恩。
难道真是珏哥儿?
盛兴安的心怦怦跳得极快。
他恨不得今天能早早散了,他想回去问问颜姐儿,若是珏哥儿真得回了京城,她肯定知道的。
肯定……
郑重明远远地看了盛兴安一眼。
见盛兴安神情忐忑,略略弯了弯嘴角,眼中掠过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
皇帝的肩撵此时已经到了太后所住的偏殿。
和皇帝的憔悴相比,太后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她的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早已没有了从前的雍容富贵。
偏殿里,除了曹喜外,只有两个嬷嬷伺候,门前和院子里,站着四个侍卫。
比起被圈禁的昭王,处境显然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见到太后时,皇帝也不由怔了一下。
他生病以来,太后就从来没有看望过他,算起来,也快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太后……怎就这样了?”
萧朔微微垂眸说道:“太后自昭王事发后,就绝了食,闹了一阵子。”
皇帝想起来了,这事宋远跟他说过。
宋远当时还唏嘘了好一会儿,说是太后为了昭王,瘦了很多。
皇帝心里的一团压了许久的怨气又有些沸腾了。
秦惟是要谋逆,是要杀了他,抢他的位置啊!
事败了,太后居然还要惦记秦惟。
“推、推朕放下……”
内侍把四轮车推进了屋里,萧朔站在外头没有进去。
礼亲王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萧朔只道:“时疫。”
太后染的是时疫,自然不能与她靠得太近。
不过,萧朔这几天也已经查清了,这次的时疫和先帝得的果然是一样的,只有与患时疫的人一同用膳,或者血液接触,才会传染,因而共处一室,其实是无大碍的。
内侍把太后推了进去,但没有到卧室,而是在外间,与太后隔了一张帘子,又有内侍把帘子掀开,可以看到太后正躺在榻上。
屋子的角落里,点着一个熏香炉,一缕白烟徐徐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显甜腻的香味。
礼亲王没有往前走,远远地说道:“太后,皇上来了。”
“母后。”
皇帝声音微涩地喊了一句。
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这一句母后了。
太后闻声吃力地掀了掀眼皮,当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皇帝的时候,那一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眼神中迸射出了难言的恨意。
太后的眼神让皇帝不由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面缩了缩。
“来人,推朕……”
他想让人把他推出去的,结果一扭头,就发现人都不见了,把他推进来的内侍们也全都退到了外头,还给他关上了门。
自己刚刚有让他们退下吗?
皇帝有些迟疑了。
可能有吧。
皇帝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叫人进来的念头,向着太后说道:“母后,许久未见了,您近来可好。”
太后发出了比他更加虚弱的声音:“好,好……”
真要论起来,太后也就五十上下,素来也是保养的极好,现在看起来,她不但头发白了有一大半,而且,脸上也多了好几条皱纹,纵横交错,她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看着就像是已经有六七十岁了。
“母后,您好好养着,你的病会好……”
皇帝的心里有些难受,想要安慰她几句,谁知道,太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打断了他的声音。
“皇帝。”太后艰难地发出声音,质问道,“你是想要杀了哀家吗?”
她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皇帝都中风了,她为了小儿子考虑也没什么不对,而且,又不是要夺位,只是一个摄政王。没想到,皇帝竟然为此要杀她。
被带到太庙来后,太后最初也只是气,气/皇帝不顾母子亲情,直到,她知道皇帝要杀她的时候,怨气逐渐就沸腾了起来,变成了怨恨,压都压不住。
皇帝微微一叹。
他曾是想让萧朔杀了太后,可是,终究是母子,他还是没能狠下心,现在太后为此竟要怪自己?
是太后和秦惟先对不起他啊!
皇帝摇了摇头,一脸的难以苟同。
皇帝皱了下眉,屋里的熏香实在过于腻了些,闻着让他有点晕沉沉的,他不想多待了,就道:“太后。你想见朕,朕来了,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若是你没有要说朕就走了。”
太后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想见皇帝,但见不着,他们说,已经去给她递过话了,皇帝不愿意来。
皇帝是眼睁睁地要看着她受尽折磨。
直到现在,她病得快死了,才等来皇帝。
“皇上啊。”太后放软了声音。
她见皇帝一面太不容易了,她快要死了,她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恪儿啊,你是不是想要哀家死。”
恪儿两个字让皇帝的心头颤了颤。
这是他的小名,自打他登基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明明是和先前一样的意思,这会儿说来,反倒让皇帝的心里有些复杂。
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他想着,若是太后肯说上几句软话,愿意服软,他可以把她接宫去,与以前一样,让她得享太后尊荣。
“那么惟儿呢。你想要惟儿去死吗?”太后的声音极尽悲哀,双手用力抓住床单。
皇帝没有说话。
这种态度就像是一种默认。
太后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恪儿,惟儿是你的亲弟弟,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太后的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她本就憔悴的面上,更显凄哀,“哀家这辈子就生了你们三个,你们都是哀家的命根子。惟儿出生的时候,是早产,当时太医都说养不活,你就天天过来哀家宫里看他,还亲手为他抄了经书祈福。”
太后几乎已是强虏之末。
她本来就因为十全膏几近衰败,也就是用补药强拖着,现在一染上时疫,就是病来如山倒。
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点儿潮红,有如回光反照,她如今强撑着一口气,说到底,也是为了秦惟。
太后的眼睛其实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嘴里还轻轻说道:“惟儿六岁的时候,先帝带你们兄弟去冬猎,你和他们失散了,又被恶狼追,是惟儿找到的你,他说,你们是兄弟,他能感觉到你在哪儿……”
“先帝驾崩后,你在登基前,曾对惟儿说过,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待他的。”
“你们嫡亲的兄弟。”
“恪儿,你忘了吗。”
皇帝的心里不免有些动容。
有些事,他确实已经淡忘了。
如今听太后提起,回忆涌上心头,让他也不免有些唏嘘。
曾经,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他子嗣艰难,也曾想过,若是真的没有福份再得一皇子,日后可以把秦惟的儿子过继过来。
只是……
他们还是越来越生份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说了一句:“母后,朕可以答应你,不再去为难秦惟。”
秦惟若是安份的话,那就圈一辈子吧,他可以不要他的命。
让他在王府里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太后的心中一喜,她强撑着用手肘支在榻上想要爬起来,热泪盈眶道:“恪儿,母后知道,你不是那么心狠的人。母后知道……”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母后,您好生休息。您的病会好的。”
“哀家不会好了。”
太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天了。
太后急切地说道:“恪儿,你能不能再答应哀家一件事。”
皇帝应了:“母后您说。”
她向皇帝伸出了手,皇帝想了想,推着四轮车过去了,与太后近在咫尺,又拉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眼泪纵横:“恪儿,你病得这么般重,母后没有办法好好照顾你了。”
皇帝心里很不好受。
“但是……”太后的话锋转了一下,说道,“惟儿是个知礼,至孝的好孩子,他向来尊敬你这个兄长,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皇帝:“……”
见皇帝没有出声反驳,太后再接再厉地说道:“就让惟儿来代你执政可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说道:“让秦惟代替……朕?”
太后的身子又抬起来了一些,略显激动地说道:“惟儿是你的亲弟弟,你不信他,还能信谁?”
太后循循善诱道:“那个萧朔?萧朔此人根本就不安好心,他独揽朝政,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连你也同样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你怎么能信,怎么能用!”
“他来历不明,出身低贱。一个阉人而已,不过就是个最下等的贱奴,只配伺候别人,哪有资格主揽朝局,手握重权。这话要是说出去,非得被人笑话不可。”
“恪儿,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忠是奸,是善是恶,他只会用花言巧语骗你,哄你,一步步地让你当个傀儡……”
“恪儿啊。太庙里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呢,你可不要再糊涂了。”
太后觉得秦惟说得对,皇帝信这等阉奴简直是没有脑子。
像萧朔这种人,就该被踩在脚底下,让人践踏,他才会知道自己的分寸,而不是妄图从一个贱奴变成主子。
太后目露怨怼。
满宫上下都敬畏萧朔,早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
她是太后啊!
太后咬牙切齿道:“恪儿,杀了萧朔……现在杀了萧朔还来得及,惟儿才是你的亲弟弟,你该相信……”
“够了!”
虚弱的皇帝一把甩开了太后的手,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说出这句话来,之后,他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太后,你真得病入膏肓了吗?”皇帝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你是故意装病来哄朕的吧。为了秦惟,你装病来哄朕?!”
皇帝突然爆发出了大笑,笑声不响,又带着些许的凄烈,眼角渗出了一滴泪。
他刚刚真得以为太后至少有一点点是在念着自己的,结果呢?为了秦惟,又是为了秦惟!
虽说萧朔现在对自己并不恭敬,可有萧朔在,他还是皇帝,他还能坐在这个皇位上。
无论如何,萧朔都不可能篡位,萧朔无后,这个帝位对萧朔无用,就算萧朔想要扶持别人,也不能得到比现在更多……
为了利益和权势,萧朔也不会背叛他。
要是换作秦惟呢?
他还能活吗?
秦惟会容得下自己继续占着这把椅子吗。
到时候,自己怕是会“病故”吧……
太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太后还是提了。
也是,太后连那道密旨都给了秦惟,她对自己岂还会再有母子之情,也是自己太过重情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欺骗,被伤害。
“恪儿?”
太后有些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就翻了脸,不是明明就说的好好的吗?!
“太后,朕看你还没认识到错,既如此,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至于秦惟……”皇帝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恶毒的笑意,“朕想过了,还是让他死了,朕才能安生。你也说了,他是先帝嫡子……”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说到后面,他几乎气都接不上来。
“皇帝!”
太后也是直接改了称呼,大怒道:“你敢?”
皇帝眼中的狂躁几乎快要压不住了,他阴恻恻地说道:“你看朕敢不敢!”
皇帝对太后已经不用敬语了,眼中满是噬血的疯狂。
四周,熏香的气味更加浓郁。
太后几乎惊住了,她看着皇帝脸上的杀意,脱口而出道:“是啊,你连先帝都敢杀,又怎么容得下亲弟弟……”
皇帝的眼睛慢慢瞪大,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神情惶恐,似乎是在担心还会不会有别人听到。
他心里还有的最后一点侥幸也跟着烟消云散。
果然是太后干的。
果然那道密旨是太后给秦惟的,太后要罢自己于死地。
太后厉声道:“是你杀了先帝,秦恪,你弑父啊!”
当年,先帝去泰山封禅的路上染了时疫驾崩了。
太后伤心欲绝,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会和秦恪有关。
直到她被关在太庙后,才偶尔听到东厂的人让曹喜看着她,还悄悄对曹喜说:皇帝连先帝都敢杀,弄死她这个太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当时就又惊又惧。
而之后,她果然病了,病得越来越重……
“秦恪!你弑父杀母,不容亲弟,你要遭报应的!”
太后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着。
喊完后,就止不住地开始咳嗽,而且越咳越大声,直到有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阵剧咳。
皇帝的心中更慌了,眼神慌乱无措。
他心知礼亲王还在外头,太庙里还有文武百官在,这件事一旦传出,一旦传出……
皇帝死死地盯住太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道:“够了!够了!”
他想要阻止,阻止……
四轮车撞到了茶几上,上头的杯碟碎了一地,发出了一连串响亮的声音。
这声音同样也传到了外头。
候在外面的礼亲王皱了下眉,有些担心地说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先前还挺安静的,礼亲王本来松了一口气,觉得太后和皇帝能母子好好说会儿话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到里头突然就吵了起来,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在吵什么,礼亲王就想过去问问,结果又是这巨大的动静。
先是杯碟碎了,后又是什么重物落地。
“督主,要不要进去看看?”
萧朔就坐在庭院里的一张太师椅上,椅子是内侍们特意拿来的,他靠着扶手,姿态一贯的优雅从容,不答反问道:“王爷,你说呢?”
礼亲王没有椅子坐,只能站着,他闻言,也有些迟疑。
既觉得自己进去有些不妥,又生怕这对母子吵起来,最后受累的还是他这个宗令。
不过,萧朔显然并不愿意管这事,礼亲王迟疑了一下,还是又过去了。
他敲了敲门,里面似乎已经安静了。
他又敲了一下门,依然没有动静,正当他打算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头终于响起了声音:“进来……”
礼亲王顺势推门而入。
就见皇帝正坐在四轮车上,隔着他与太后之间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 。
“太后睡着了,不要去吵她。”
皇帝说完,然后又道,“时辰快到了,我们去前面吧。”
礼亲王又朝帘子那里看了一眼。
刚刚这两人还在吵呢,才这么一会儿,太后怎么就没动静了?!
有内侍进来把皇帝推了出去,萧朔含笑起身,说道:“皇上可要走了。”
在和萧朔眼神对视的时候,皇帝目光灼热,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他欲言又止地想对萧朔说什么,可碍于礼亲王也在,终于还是没有说。
他只道:“走吧……”
说完,又向在太后这里伺候的嬷嬷说道:“太后累了,你们、别进去打扰。”
萧朔的目光在皇帝略显慌乱的面容上扫过,又停留在他龙袍的袍角上,那里有一块并不明显的血渍。
萧朔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卫修,他正微微皱着眉,显然也发现了。
“修儿。”
萧朔轻唤了一声,只道:“你仔细看。”
卫修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朔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内侍把皇帝的四轮车又推到了太庙。
礼部的官员松一口气,心道:幸好没有误了时辰。
文武百官会在太庙外头磕头,皇帝和一众宗亲则进了太庙,行三跪九叩大礼。
萧朔没有进太庙,他也没有跪,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皇帝跪不下来,他坐在四轮车上,目光怔怔地看着上头先帝的牌位。
他有些晕沉沉的。
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甜腻味萦绕着。
那是刚刚在太后屋里沾到的气味。
想到太后,他的眼中有些掩不住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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