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耀看天看地, 就是不看地上的方红儿。
方红儿却执意要一个答案,见他不看自己,她直接问:“明耀, 在你眼里, 我是什么样的人?”
在众多长辈面前, 陈明耀颇有些不自在:“你是我大嫂,我对你只有敬意, 没有其他。”
方红儿回神, 看着地上的木钗。
气氛凝滞的院子里一片安静,方家夫妻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凝重,此时的下人早已远远避开了去,带着夫妻俩进来的管事将人送到后,也狂奔而去, 仿佛后面有狗在撵。
方母进了院子,看到失魂落魄的女儿,这么冷的天,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个人伸手去扶。方母顿时就恼了:“我精心养大的女儿嫁到你们家, 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折磨的……”
胡水清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事如做梦一般。她想要质问儿子,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开口。方家夫妻进来, 她都没太注意。听到方母这满是怒气的话语,她总算回过神来, 冷笑道:“精心?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玩意……”
方母一愣。
方父大怒:“住口!”他上前两步, 一把将女儿拉起:“陈夫人,我女儿是你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你在骂谁?她再如何,也是等人三媒聘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可不是某些与有妇之夫苟合的女人可比!”
于胡水清来说, 当年她和陈康平的那段过往是她一生的污点。无论她过得多好,无论陈康平有多宠她,都改变不了她曾经与陈康平无媒苟合的事实!
“住口!”胡水清大怒,伸手一指方红儿:“你这个女儿做了我陈家的长媳,心里却惦记着明耀,还偷拿了明耀的东西珍藏,害他们兄弟反目。今日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只为让你们把这个女人带出我陈家!”
方家夫妻张口就想反驳,可发觉院子里气氛不对,两人对视一眼,面色惊疑不定。最要紧的是,女儿不是傻子,如果被陈家人污蔑,她难道不知为自己辩解吗?
既然没辩,那这就是事实!
方母浑身开始发抖,她瞪着女儿:“到底怎么回事?”
在方父看来,无论女儿做了什么,她如今都是陈家妇,两家是姻亲。胡水清当着他们的面如此贬低方家,这就已经不是做亲的做法,而是在结仇。哪怕女儿错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是质问的时候。
“明忠,你来说。”
陈明忠曾经是方家的女婿,他还没懂事时母亲就离了身边,父亲很忙,后来母亲回来,却再也亲近不起来。方红儿嫁给他之后,他是把她当作亲人的,对待方家夫妻格外尊重。但此时,他却不想再捧着方家人了,冷声道:“就是清夫人说的那样,方红儿惦记着陈明耀。当然了,也可能是陈明耀勾得她春心萌动。无论哪一种,她总归是背叛了我的。人一辈子那么长,我不想耽误她,也不愿意被人耽误。成亲一年,我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也没有对不起方家。稍后我会送上一封休书,就这样吧!”
语罢,拂袖而去。
见他头也不回,方家夫妻心里都一沉。这明显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否则,陈明忠不会走的这般决绝。
关于休方红儿的事,现如今不是柳纭娘一人的事,胡水清那是开口就骂,看那样子,要不是方家夫妻在,她还要扑上去打人。
陈母也不想留方红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愿意让一个女人让兄弟俩闹得不可开交。虽说已经闹翻……但只要没了这个女人,往后的几十年里,总能把这份兄弟情补回来。
“你们把人带回去,嫁妆也拿走,稍后我送上休书。”
眼看最老的长辈都开了口,方家夫妻心里明白大势已去。既然挽回不了,他们也懒得放低身段。临走之前,方母忍着气道:“红儿到底做了陈家妇,关于休妻的内情就不要往外说了。”
柳纭娘冷哼一声:“她好意思做,就该有传扬出去的准备。”
方母突然觉得,女儿这个乖巧的婆婆特别讨厌:“陈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替我儿子委屈!”柳纭娘不客气道:“既然方夫人觉得这事可以忍,那我祝方夫人以后也和我遇上同样的事。”
方母:“……”太恶毒了。
方红儿走的时候失魂落魄,根本就没有看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被丫鬟扶着离开。
柳纭娘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身后胡水清喊她,她都装没听见。虽说现在太阳出来,可山上的雪还没化,外面冷着呢。傻子才一直站在外面苦熬。
陈明忠跟在后头,一直进了屋子,道:“娘,您别难受。回头儿子再重新选一个好的回来孝敬您。”
柳纭娘叹气:“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方红儿这样的,不值得你惦记。”
看他离开的背影,明显还是受了些打击。
稍晚一些的时候,柳纭娘听说陈明忠又揍了陈明耀一顿,把人打得都请了大夫。
*
傍晚,忙了一天的陈康平回到家里,听说了这事之后,久久无言。
回过神来,他到了柳纭娘的屋子:“长琴,这件事情明药肯定不是故意,应该是那方红儿自己把东西捡回去珍藏,只怪她不知廉耻……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然后你劝劝明忠,做人不要那么冲动,得以理服人,不要随便动手,万一把人打坏了……”
柳纭娘不客气地接话道:“陈明耀那种觊觎长嫂的东西,打死活该。”她眼神里满是蔑视:“他若真的心悦方红儿便也罢了,可他只是为了抢明忠的东西就跑去撩拨人家,他不敬兄长在前,欺骗感情在后,做错了事还不敢承认,这种货色,你竟还要护着。陈康平,你眼睛瞎了吗?”
陈康平恼怒非常:“都是一家人,孩子做错了咱们可以教,谁生下来就是懂事的?”
“一家人?”柳纭娘冷笑连连:“说句难听的话,我从来都没有把胡水清母子看成我的家人。当然了,她们母子也是一样的想法。不信你去问。陈明耀要是真拿明忠当哥哥,会干这么混账的事?”
陈康平有些无奈:“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不,这就是事实。”柳纭娘一步步逼近他:“也只有你,才会拿那个混账当宝。这件事情,是陈明耀对不起明忠,做错了就该受罚。可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这么糊弄过去。”
陈康平眉头皱起:“你这是何意?”
“赔偿啊!”柳纭娘振振有词:“他陈明耀做错了没有丝毫损失,那岂不是还助长他的恶念?反正不会出事,做了又如何?”
陈康平听着这话,还觉得挺有道理。
“他已经挨了打……”
柳纭娘立即道:“那是他活该。将心比心,有人把胡水清给骗走了,你不想揍人吗?”
陈康平黑了脸:“你这是什么比喻?”
“一点皮外伤,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没门。”柳纭娘沉吟了下:“把家里的铺子记一间到明忠名下。就得让他们母子痛彻心扉,才能记住这个教训。”
“不行!”陈康平想也不想就拒绝:“老子还活着呢,轮不到他们分家产。”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咯?”柳纭娘走到小炉子旁坐下:“那么,陈明耀主动送亲手雕刻的簪子给嫂嫂之类的事我可得好好跟外人说道说道。”
“你敢。”陈康平眼睛瞪大,像要吃人似的。
柳纭娘回瞪过去:“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陈明耀说出这种混账事,让那些读书人知道之后,我就不信他还能参加科举。”
夫妻两人对峙,谁也不肯退让。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事本就是陈明耀理亏。
陈康平气得胸口起伏:“那也是你儿子……”
“呸!”柳纭娘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厌恶:“我这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就没有一个叫陈明耀的。”
话落,她面色缓和下来,丢了个栗子到火炉里埋着,语气淡淡:“凡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不愿意,我也不能把你捆着去衙门改名。给你一天时间,若是明忠没有铺子……哼!”
陈康平拂袖而去,夫妻俩又一次不欢而散。
门口守着的丫鬟吓得噤若寒蝉,等陈康平走了之后,好半晌才敢凑到跟前:“夫人,您就不怕老爷生气吗?”
“他不生气,我就憋屈,比起我自己郁结于心,还是让他生气比较好。”柳纭娘抬眼看她:“你要是害怕,就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自去找一条出路吧!”
丫鬟脸色微变。
最近府的气氛怪得很,丫鬟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翌日,陈康平带着陈明忠去了衙门,改了契书后,直接把那张纸拍在了柳纭娘面前。
他拍得很凶,像是要把桌子拍散一般。
柳纭娘一脸无所谓,陈府拢共也才五间铺子,都扒拉过来才好呢。
陈明忠面色复杂,看父亲怒气冲冲而去,他忍不住道:“娘,爹好像生气了。”
“不用管他!”柳纭娘收好地契:“你别觉得难为情,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她们母子若再敢朝你们兄弟伸手,我就把爪子给他们剁了。再让他们深刻的痛一回。”
胡水清听说房契被改,心痛得无以复加,她本就理亏,不敢找柳纭娘的茬,也不敢在陈康平面前提起这事。于是,跑去找了陈母。
陈母这一次却没有站在她那边。在她看来,明忠是长孙,这东西没有落到外人手,那就不用管。再说,胡水清确实太宠孩子,就该给个教训。
气得胡水清回去连摔了两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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