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来仪(16)
林平章到侧殿的时候, 只有太子妃在外厅坐着。见到自己,就先迎了过来。
人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省略称谓是最直接的办法。
如今, 两口子守着共同的秘密,谁都知道对方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人呢?问的就是林雨桐。
有外人在的时候是没办法,没外人在的时候,实在是把‘桐儿’叫成‘梧儿’叫人难受。
林平章把要行礼的太子妃扶起来:一天见好几面,别礼来礼去的, 见外。
太子妃没坚持, 指了指内室:累了, 歇着去了
林平章愣了一下, 就看向一边的榻:你也去上面靠靠, 今晚还有宫宴。这孩子也是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 只怕是昨晚也没怎么合眼抓紧时间歇歇也好晚上还得打起精神
尽量不叫太子妃多想。
太子妃笑了一下, 多想不多想的, 如今都是这样的。
这孩子明显在回避跟自己单独相处。
是啊!要是不回避,只母女二人, 又在这个说私密话不是很方便的宫里,能说什么呢?
所以,在这孩子礼貌的致歉,表示想休息的时候,她除了有几分伤感之外, 其实多少是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的。
林雨桐不是客气, 是真累了。进了内室一躺下就睡着了。
骑在马上赶路, 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驿站里休息。每路过一地,虽然不见当地的官员,但民计民生,该问的还是要问。晚上跟使团里一些大臣,熬到三更半夜探讨这些问题是家常便饭。白天他们这些大臣还能在马车上补觉,林雨桐却不行。一是根本睡不好,颠簸的浑身难受。二是想看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是不一样的。
如此一来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太孙精力充沛,好像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但其实呢?
谁的精力不是有限的,真累的不行了。
进了侧殿就告罪,至于逃避不逃避太子妃的,她倒是没那么想。
醒来的时候,外头静悄悄的。她睁开眼,朝窗户看了一眼,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判断,此时已经近黄昏了。
她这一起,马上就有宫娥太监进来伺候。林雨桐只叫他们放下洗漱的东西:不习惯这么多人,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跟进来伺候的只有长宁给的添福,他现在是林雨桐身边的大太监。都是看着林雨桐长大的人,可靠就不说了,情分上本身就不一样。
添福自己进来了,林雨桐就问:突然回宫,多少有些不自在吧?在北康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如今,规矩得重新套在身上。
添福就笑:看主子说的,这地方奴五岁就进来了。一直长到十八岁,才跟着公主殿下去北康。这是哪儿?这才是奴的家。
哪里有什么不自在?到了这里,才真的自在了。
说着,就低声道:才进宫,就有好些人托人带话给奴他自嘲的笑笑,看来奴的人缘不错,这么多人还都惦记着呢
添福跟着长宁,这么些年来一直管着外头的事务。比如长宁手里的资财,笼络了哪些人手等等这样的事,都是添福出面打理的。
他的精明本就不比寻常人。
林雨桐明白他说的意思:不管谁示好,你一律接着便是了。
至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话又该怎么说,添福比谁都明白。
就像他说的,他熟悉这宫廷。这些琐事交给他处理,没有一点问题。再加上出去了这么些年,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挣扎求存,眼界跟着困在宫里的太监怎么能比?
林雨桐洗了脸,由着添福给她重新梳头,福叔办事,我是放心的。
添福就赶紧道:回宫了,奴万万不敢当殿下这个称呼。
林雨桐只笑不语,听添福低声絮絮叨叨的说宫里的一些人和事,得空了,奴想把上好的皮毛找两箱子给长秋宫的秋嬷嬷和常海公公送来当日奴是被这两人提拔,才能再公主身边的
想靠着这一两分香火情,搭上宫里的人脉
人脉消息br />
林雨桐就道:回头把东西整理了。外库的钥匙你拿着。内库的钥匙给嬷嬷。用什么,该怎么用,你们做主即可。
主仆俩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太子正靠在榻上喝茶,太子妃在一边摆点心。见林雨桐出来了就招手:快过来垫吧一点。宫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桌上点心摆了十多样。林雨桐也不客气,甜的咸的都尝了尝。对芝麻卷和一道翡翠蒸糕多吃了点。甜的吃多了腻,就这两味儿吃着清爽。
太子平日这个钟点,就只吃一小碗奶酪,多的是没胃口的。他平时很少跟别人同桌用膳,自己一个人一桌子菜,动不了两口。偶尔跟别人一起吃饭,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都拘谨。都想着怎么不要惹恼了自己,思量着怎么说话才合适。就是周氏和临安也都是如此。
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的,在自己面前全然不拘谨的人。也不要别人布膳,想吃什么就夹起来吃什么。而且胃口特别好,吃的特别香甜。
跟着孩子吃,他不由的吃的多了些。
李长治满脸的喜色,不停的看太子妃。
太子妃看了陈嬷嬷一眼,去找御膳房,要这两道点心的方子
然后皇后应该是知道太子的吃的顺口,就话把这御厨直接给‘太孙’了。
送个把人,这事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不管是给太子的还是给自己的,林雨桐只有谢恩的份。
这边的桌子还没撤下去,外面就禀报说:永安郡主到了。
太子妃微微的皱眉,然后才问陈嬷嬷,跟柔嘉说,先去给皇后娘娘磕头。
陈嬷嬷就道:郡主一向周到肯定是去了的。
太子妃就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面对林雨桐的时候。
林雨桐反倒笑了:是妹妹啊!快请进来。
柔嘉一身嫩绿的宫装,娉娉婷婷而来。给父母请安之后,就对着林雨桐行礼,眼里难掩激动:哥哥母亲日夜都盼着呢
我也盼着呢。林雨桐扶她起来,一路上叫人采买了一些小玩意,回头叫人给你送去,喜欢的留下玩,不喜欢的拿去赏人吧
必都是喜欢的。柔嘉说着,朝林雨桐柔柔的笑笑,就看向太子妃,母亲,周侧妃带着大哥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太子就起身,那就走吧。
侧殿外,一身浅粉的丽人朝这边行礼,林雨桐只微微侧身。
临安郡王她是见过的,他身后跟着的姑娘,应该就是他的胞妹,跟林玉梧和林玉桐同年出生的永平县主林玉荷了。
这姑娘眉宇间有几分桀骜,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连最基本的掩饰都不屑。
哪怕对着自己这个太孙,也带着几分倨傲之色。
倒是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孩子可爱些,该是杨哥儿和椿哥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腼腆害羞的对着林雨桐行礼。
林雨桐摸了摸两人的头:头一次见面,却在宫里。回头把见面礼补给你们。
光他们?没我们?林玉荷轻哼一声,然后又娇声道:父亲,您看二哥,刚回来就偏心。
太子心里轻叹:同样是女儿,差别却如此的大。
原本,桐儿该比荷儿更娇惯才是。
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倾斜了,他低声斥责小女儿:在宫里呢,像个什么样子。又说周氏,你跟来做什么?就在长秋宫呆着吧。
去宫宴,却不许周氏出席了。
周氏低垂着头,恭顺的应是。林玉荷要说话,周氏一把给拉住了,对着泫然欲泣的女儿甩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林玉荷瞬间就缩了肩膀,低着头不再言语。
林雨桐对周氏的好感在这一刻,几乎是下降了一半。
要说疼女儿,娇惯女儿,以至于女儿没舍得下狠心教养。那这只说明方法错了,但不能否认其爱女儿的一片心。可周氏呢?亲生女儿是怕她的。如此惧怕她的母亲,却偏又还是那么一副性子。
符合逻辑吗?
林雨桐笑了一下,伸手扶太子:父亲,时候不早了。
该走了!
周氏就看着,太孙搀扶着太子,永安郡主搀扶着太子妃走在前面,自己生的这两个,只跟在后面,跟布景板似的。
她的手慢慢的攥紧,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带着柔和的笑意。
殿外的事情,皇后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能跟着儿子媳妇一起去前面,得等着皇上打人来接,才好过去的。
对于周氏,秋嬷嬷低声道:打去侧殿吗?
叫她去侧殿干什么皇后对着镜子理了理簪:明儿吃的燕窝还没挑毛吗?叫她去帮忙吧。
以前,周氏就是专门伺候皇后吃燕窝的。
燕窝好吃但不好弄,光是挑毛,就能把人给耗死。
秋嬷嬷愣了一下,就应了一声,然后打人,把东西给送了过去。
周氏看着眼前的燕窝,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她明白,这是皇后在警告她:要守本分。
守本分?
走到今天,靠的从来都不是守本分。
本分这东西,林雨桐觉得华映雪在面子上做的极为到位的。
说实话,要不是事情是长宁公主亲历的,要不是太子妃对华映雪的态度时刻表明着她对华映雪很提防,以她阅人无数的眼睛,只从第一印象上来说,很难将这个女人划归给‘坏人’这一类。
华映雪按照贵妃的品级,不早不晚的到了。妆容恰到好处的简朴,长相端正秀丽,要说这是妖妃宠妃祸魅君主林雨桐宁肯相信这是爱情。
华映雪走到林雨桐跟前的时候,跟站下来跟林雨桐说话。
林雨桐给她见礼,她也只肯受半礼,总算是回来了,你母亲不知道有多担心如今好了,一家人好歹守在一起,叫我看,这就是最大的福分。又问起长宁:她还好吗?虽然没脸问起她,但还是想问一句她好不好
那种言语的真诚叫林雨桐心里恍惚了一下,有一瞬间真觉得好似她有许多的不得已,那些所作所为都不是她的意愿一般。但随即她就稳住心神,笑道:姑姑很好蓝天白云,草原骏马,来去驰骋,自由自在她喜欢的,那自然就是最好的。
华映雪眼里就有些泪意:她能过的好我心里倒是能好受两分
林雨桐就看到太子妃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
而太子,一直就闭目养神,连看一眼华贵妃的意思都没有。华贵妃也很有意思,眼神也是从来没有放在太子身上过。
今儿的宫宴,没有大臣。只有宗亲,算是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宗亲安排在外面,宫宴开始的时候,太子带着出去,叫大家都认识一下,就算是完了。
能再内殿的,都是皇子皇女皇孙皇孙女。另外就是宫里这几个女人。
皇后在上面端坐着,因着宫宴是给亲孙子接风的,所以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往常温和了许多。但也仅仅是温和,不管是对陈妃和李妃亦或者是华贵妃,却都不从看一眼过去。包括她们生的孩子,用‘视若无睹’这个词,林雨桐觉得是恰当的。
皇后如此的态度,华贵妃倒是成了整场宫宴的润滑剂,一会子叫人给那个王爷送个软烂的菜,一会子叫人给那个王妃世子妃送一盘果子。
等回过头来,又问林雨桐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来得及做的。
安庆就说:娘娘且歇歇,宫里也是太孙的家,您这样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孙回来是做客的。
这话说的?!
林雨桐也不知道安庆怎么会拿自己作筏子冲着华贵妃而去。但不管为什么,这事自己就犯不上掺和。因此只作没听见,该吃吃该喝喝。
华贵妃瞥了太孙一眼,就看向安庆,然后捂嘴笑:是了是了!只顾着问太孙,没来得及问咱们安庆。太孙自然不是客人,但安庆迟早都会从主人变成客人的。
姑娘出嫁了,再回娘家可不就是做客。
打趣没出嫁的姑娘,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玩笑。但前提是这个姑娘不是那种老姑娘。
安庆公主二十了,标准的老姑娘了。被这么一打趣,她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几欲离席。
陈妃倒是坦然:怎么?贵妃有驸马的人选?
华贵妃就看向皇帝:咱们靖国的大好男儿千千万,只看咱们安庆喜欢什么样的。陛下只有三子三女,哪个不是宝贝疙瘩?圣上可不止一次的说过,不指着儿孙如何,只要过得舒心便可。怎么才能舒心呢?对于女儿家,找个如意郎中,那便是舒心了。
宣平帝今儿有些心不在焉,华贵妃说完就看他,他愣了一下才道:哦有合适的人选直接告诉皇后,皇后赐婚便是
陈妃抿嘴,安庆眼里也有了泪意。
求皇后吗?
没求过吗?
不知道求过多少次了。可结果呢?提过的人没一个能过皇后那一关的。
陈妃几乎是哀求的看向太子妃。
她是太子妃的亲姑姑,安庆不光是太子妃的小姑子,还是表妹呢。
可一头是婆婆,一头是姑姑,太子妃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就抬头多看了华贵妃一眼,这个女人,段位很高啊。
华贵妃在林雨桐看过来的时候,露出温和的笑意。好似挑事的根本不是她一般。这便是温言细语可杀人了。
林雨桐也扬起嘴角,马上扭脸,十分耿直的问陈妃:您这么看着母妃做什么呢?是有所求吗?可母亲怎么知道您的意思呢?您是想求她什么呢?是舍不得安庆姑姑出嫁?还是有了合适的人家却需要母妃出面?不说清楚,叫母亲如何来办呢?万一揣摩错了您的意思,好心办了坏事,又该如何呢?说着,也不管陈妃和安庆是什么表情,只看宣平帝,今儿孙儿才说那些大臣老是喜欢揣摩上意
宣平帝脸上就有了些笑意:是呢!大臣有错,朕也有错。如何想就如何说,便会省了许多的事。
林雨桐又摇头:喜欢揣摩别人,也喜欢叫别人揣摩。想来,哪怕皇祖父您有什么说什么,他们回去也会辗转反侧想着您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试探
宣平帝拿着筷子指着林雨桐,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随即又笑:不过也不算是错人心嘛莫不是如此!那这便不是朕的错了。
自然不是您的错。林雨桐用手指了指胸口,都是人心的错。
太子妃眼里的泪意一闪,‘儿子’回来了,她的腰杆可以直起来了。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当她是软柿子捏了。自己有‘儿子’护着呢。
陈妃的面色却白了。那句‘喜欢揣摩别人,也喜欢叫别人揣摩’,暗指的又是谁呢?
太孙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安庆抿嘴,蹭一下站起来:既然太孙这么说了,女儿就直言好了。也省的叫人家都揣摩我的意思。婚事不需要母妃操心女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林玉荷本是看热闹的,一听这话手里的筷子瞬间叫掉桌上了,二姑姑这说的是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柔嘉一把拉住林玉荷,眼里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宣平帝放下筷子,眼里就有了几分严厉之色,他看向陈妃:这就是你教养的公主?
大姑娘在这种场合,嚷着她自己有了中意的人。
还要不要脸了。
不想叫别人揣摩你的意思是没错,但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吗?等宫宴散了,回宫跟你母妃私下说,这都不行吗?
至于连这半晚上都等不得吗?
安庆公主却扑通一声跪下,今儿不说,只怕这事就不成了。千不该万不该的,林玉荷看中了阴成之的儿子。阴成之跟太子的关系莫逆,这要是两人成了亲家,这婚事八成是行的。
皇家是不会嫁两代皇家贵女入阴家的。
所以,她得先制人,断了林玉荷的念想。刚好话赶话赶到这里,这个机会不抓住,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她直言道:不是母亲的错是女儿女儿看中阴成之非他不嫁
这次连林雨桐都愣住了。
安庆看上了阴成之?!
这个吧!
只怕真不成!
她看向太子,这关系到阴成之的人生大事,太子不会这么看着不管的。
却没想到太子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言不。
这就有意思了。他是怎么笃定这事不成的?
林雨桐等着,等着第一个表反对意见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华贵妃。她的面色有些僵硬:这婚姻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阴太师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然后她扯了扯皇上的袖子:圣上,您说呢?
宣平帝阴沉着脸,他重重的放下筷子:东山长春观,安庆明儿就去吧赐你道号‘太初’如何?
陈妃和安庆的面色都白了。
是啊!不是说非阴成之不嫁吗?不嫁别人那就别嫁了,出家去吧。道观都给找好了,道号直接就给赐下来了。
安庆先是一脸的愕然,她抬眼看向华贵妃,见华贵妃也是一脸的愕然,对着皇上一脸的欲言又止。等再看过来的时候,又微微摇头,那双眼睛又好像写着: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过也没事,你先去,我一定会想办法叫皇上回心转意的。
她冷笑一声,原来只以为皇后是心狠的。每每想起华贵妃给皇后吃的那些憋心里还爽气。现在才知道,这华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由的站起身来,不光自己站起来,还拉着陈妃一起起身了,去道观便去道观。至少落的一身干净。省的被污糟的事恶心的人平白给玷|污了。
这是意有所指啊。
林雨桐刚抬起头,就见陈妃复又跪下,额头贴在地上:臣妾求陛下,放臣妾跟安庆一起去吧。长春观臣妾一定会好好的修行,请陛下赐道号
陛下!皇后打断了陈妃的话:今儿就到这儿吧。梧儿回来也累了。叫回去早早歇着吧。
想出去,想求自在!晚了!
陈妃愕然的看向皇后,皇后却看也不看她,直接起身了。
武安王妃马上起身:母后,儿媳送您回去。
这宫宴就在这么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宗亲们八成都‘喝醉’了,对于宫宴上生了什么,对不起,没听见。听见了的也都忘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回东宫的路很近,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呢,就到了。
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把他送到鸾祥居,先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来日方长。
林雨桐哪里歇的下。
皇上对阴家的态度很奇怪。皇家的公主,骄纵些的养面有情人的,历朝历代都有。结果能怎么样呢?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怎么到了安庆这里,却格外的严苛起来了。
阴家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想知道这些,只能靠四爷了。她写了条子,明里只是告诉他一声安庆看上阴成之的事。但信上留下暗语了,四爷一看便明白要查的是什么。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查这些有什么用,但身边总有些未知的谜团,叫人呆着不安心。
睡前又打人专门去看了一趟牧仁和巴音,知道他们都被以礼相待了,才放下心来。这里还牵扯到戚威呢,也不能不管不问。
洗漱完躺到床上,四爷的回复就来了。他的意思只一个:多关注朝堂的动向,这些琐事他会处理的。
林雨桐一拍脑袋,忘了跟四爷说皇上中|毒的事了。
这事绝对不是小事!
之前跟皇上挑明中|毒的事,言语间的意思很明白,她就是暗指华贵妃的。
可今儿看皇上的态度,对华映雪并无多少芥蒂。
这就很奇怪了!
而且中|毒这事,宣平帝处理的太过云淡风轻了。他即便不知道中毒之事,但点破了之后,他的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至少应该是知道,这毒是怎么中的。
放心!这毒不要命。宣平帝揉着额头,原来这段时间头疼,不是没休息好。
冯千恩言语就有些哽咽:都是老奴的错。要是老奴当年跟林厚志似的,潜心钻研只怕早就现陛下身体异样的事了
宣平帝就笑:难得你也有知道后悔的时候。林厚志那奴才,倒是带了个好学生。只怕这些年又进益了。
冯千恩点头:是呢!只看太孙一搭手就能号出来脉来就知道,他的水平离那洛神医的水平也不远了。要不,还是叫洛神医进宫一趟吧。奴才始终是不放心。而且主子那地方再也不要去了
不去了?宣平帝咳嗽了一声,怎么能不去呢?不去的话,她哪天回来,我也不能知道。
冯千恩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么多年了,她不会回来了再说,您老这么出去,迟早都会被人
所以啊宣平帝躺下,将凉帕子放在额头上,所以,得催催阴伯方了,极乐宫得加快修建了。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赶在年底之前,必须修建完成。
冯千恩叹了一声,到底是应了一声‘是’,要奴去一趟阴家吗?
宣平帝摆摆手:去吧!这老东西,总是有办法的。
办法?阴伯方直接爆粗口:屁的办法!
年底之前就要修起来?
拿什么修?
钱呢?
银子呢?
大风能刮来吗?
一晚上没睡,不知道揪断了多少根胡子,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阴伯方就提议了:江南盐课得整顿了。
林雨桐是‘太孙’嘛!
站在龙椅的左侧。右侧坐的是太子。而龙椅上却空无一人,皇上并无上朝。
阴伯方说的整顿盐务,所谓的整顿,必然是能整出银子的。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
反正朝廷现在是拿不出来钱,都等着钱用呢。只要能弄来钱的办法都是好办法。
不管是哪个阵营的,在这事上都没有提出异议。
吵嚷的也不过是钦差的事。这可是大肥差,谁也不肯轻易撒手。
陈擎苍朝上面看了一眼,就见这太孙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上面看的正乐呵呢。
这位不光是长相行为举止像‘太孙’,叫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是真看得懂朝堂上的热闹。
张书岚见陈擎苍看太孙,他还以为他的意思是想把太孙给推到人前呢。
太孙要是能参政,那这于东宫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于是轻咳一声就拱手问道:太孙殿下,您说呢?
我说?
我说这么?
这话问的。
太子看了一眼张书岚,见这位老师满脸的期盼,他心里就微微叹了一口气,刚想接过这个话头的,那边‘太孙’却说话呢。
整顿盐务,本也是该的。林雨桐看向阴伯方,要是我没有记错,盐税已经收到十年之后了。那你们来告诉我,这盐务该怎么整顿?
阴伯方一口老血,这个太孙是二愣子吗?怎么一上来直朝他老脸上来?
这是几个意思啊?
一上来就否了自己的提议。皇上对自己说话都没这么直接过!
阴伯方朝后退了两步:老臣无能,还请问太孙,除了盐税,从哪里还能挖银子来?
盐税都已经收到十年之后了,其他税收比盐税更甚!
林雨桐就笑看阴伯方:阴阁老,银子还得从盐务上来。但整顿盐务的事,不可从赋税上想办法。要查,就给我查三个,其一盐税上的贪污,其二盐税上的受贿,其三,盐税上的行贿。只查这三方面。查明白了,就什么都有了!
这话一出,上下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盐税上贪污的,都是小官小吏。
盐税上受贿的,才都是大官巨贪。
盐税上行贿的,可都是有钱的盐商。
这三种人一查,算是打尽了。
谁最有钱,只这三种人最有钱。
朝廷里站在大殿里这么多人,谁敢说没收过人家的碳敬冰敬?
然后太孙头一次站在立政殿上说话,就说了这么一番话来。
屠刀就这么高高的举起了,这一抡下去,砍的可是一大片的脑袋。
连最初问意见的张书岚都沉默了,这牵一而动全身。真这么来,江南可就乱了。
怎么表态,谁来表态,真捅了马蜂窝,算谁的?
太子起身:今儿先议到这里吧。
阴伯方阴着脸冷哼一声,率众从大殿里退出去。高寒远跟在后面低声道:恩师啊,可不能由着太孙这么胡闹。江南江南可不能叫别人随便插手
住口!阴伯方气道:那是别人吗?那是太孙!
正因为你是太孙,才不可像这次这么鲁莽。大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太子才低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想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它想过引起的其他后患吗?
林雨桐就笑:已经养虎为患了!这个时候要是再不动手,以后就真动不了了。等到大到一定程度开始掣肘朝政的时候,那才是有心无力了。您看,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人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人家的船了。他们要靠这些大人们维护他们的利益,这些大人们从中获取好处。这利益联盟,不把利益打散了他们是散不了的。更何况朝廷该来一次大换血了。如此跟拔河似的你来我去的周旋,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这事啊,想成,便在一‘快’字上。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拿下再说。朝政到了如今的份上,只怕是挨个杀过去,也找不到两个冤死的。
朕的天下真是如此了吗?大殿后走出一人来,正事宣平帝。
林雨桐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都回身见礼。
太子就道:父皇赎罪!梧儿年少,又初回朝堂,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你倒是知道其中的凶险宣平帝冷笑,可应该因为凶险就裹足不前吗?
太子躬身:儿臣惭愧!
宣平帝却不看太子,只看向林雨桐:户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林雨桐点头:只看这些大人们急切的模样,就能猜出八|九不离十了。
都等着用钱呢。宣平帝看林雨桐:只要能掏出钱来,什么办法都能试。
这是逼急了!
孙儿明白。林雨桐扶宣平帝去龙椅上坐,朝廷这是想鸡屁股下面掏蛋。为谁去掏蛋的事都差点打起来。孙儿呢?就是要做那个杀鸡的人。把那些只吃却不肯下蛋的鸡都宰了,然后放进去些吃的少下蛋多的鸡如今往复以后这只吃不下蛋的,就会越来越少了
话说的粗鄙。宣平帝就道:理确是那么个理。说着也不往龙椅上坐了,只叫了冯千恩:把圣旨给太孙
这事就这么交给林雨桐手里了。
等宣平帝走了,太子就摇头:你知道你宰杀的鸡带回来之后会怎么处置吗?
林雨桐看他,摇摇头:不知。
太子朝宫里指了指:无极宫是饕餮,别说几只鸡,就是再多的猛兽,都填不饱它的肚子。鸡养在外面,等饕餮饿死了,咱们再宰鸡,那这鸡就是咱们的。你为什么非要急于一时呢?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林雨桐却冷笑:它是饕餮,我还是貔貅呢!
想叫我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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