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3o)
家族再大, 可从来没有一次的经历是接触过这些非常纤细而又密集的家族最外围的触角的。如今再想想, 作为四福晋的时候, 像是宋氏这些人的娘家包括她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甚至包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乃至七大姑八大姨, 说不得在很多小老百姓的眼里, 那都是跟皇家, 跟四爷家有瓜葛的。可要是问四爷和四福晋,他们两人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的亲戚吗?有这么多的人在外面以他们的亲戚自居吗?那个时候两人能知道个屁。谁没事管这些细碎的事。这些事压根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更不要说是去接触了。
可如今许是身处大家族的边缘吧, 竟是触及到的都是这些远的八竿子打不着, 但说出去人家都觉得是亲戚关系的人家。
就比如说贾芸的舅舅,那对外还说是贾家的姻亲呢。也没谁敢说不是。
再比如眼前这个张氏, 竟是尤二姐那未婚夫的姐姐。论起姻亲关系, 远吗?不算远的。从自家这里算,人家还是贾家这一支的表亲。正经的表嫂。
张氏一说是什么瓜葛,林雨桐就知道谁是谁了。
知道谁是谁了, 就不免又有些沉吟。张华这个人物,是个小人物。可林雨桐对此人的印象真不好, 第一,吃喝嫖赌败了家业,被老父赶出了家门, 尤家十两银子给退了亲事。第二, 被王熙凤给收买, 打了那场官司。
可如今张氏还说两家是姻亲,那就是如今这亲事还没退。
难不成家业还没败完?
说的多了,张氏才露出苦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人家那边也未必就认咱们。也说退亲的事呢。”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眼泪就跟着下来了:“我那弟弟是不好,但他们也未必太下作……”
竟是设局勾搭的张华入了套,欠债多了,这才给了十两银子打了张华。
试想,这稍微有几亩地的庄户人家,给儿子娶媳妇嫁个闺女也不是十两银子能办下来了。这张家和尤家再不济事,也不会比如庄户人家。当初定娃娃亲的时候想来家业更丰厚才对,怎么就十两银子下的聘不成?
怪不得张家后来又不肯答应了,只找来纠缠。原来还有这般内情。要是这么着的话,那很多十强便又解释的通了。
但这到底是人家的事,林雨桐不会多说旁的,边上的钱家的闺女也拉了拉她娘的袖子,不叫再说了。
张氏这才收敛了神色:“看我,这都说的是什么。”于是又热情的留林雨桐吃饭。
林雨桐以孩子在家为由,没有多留。只把各色的礼留下来了,这就起身告辞。
人走了,这钱家姑娘就怨怪张氏:“您说这些做什么?还没怎么着呢,又为舅舅家的事这样。爹不是说了嘛,叫别管这事。咱们自己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呢……”
张氏嘴角动了动:“这不是没管住嘴吗?”说着就去看那礼,见都是实在的家里能用的东西,五十两银子的红封,好几匹不是顶尖,但穿出去又不会叫人低看的布料。想来这是留给自家人裁剪衣服的。很用心的一份礼了。
她也有些后悔:“我也是,说那些个做什么。没的叫人家厌恶,还当咱们要求人家办事呢。”
林雨桐等四爷回来就把这一门的亲戚说了,“转了一圈子,又跟尤家扯上关系了。听那意思,竟是贾珍他们指使人给人家下套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四爷就说:“不用管去。他要是持身正,怎么会轻易入套?”
以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如今是五杆子打着了,但要是什么事都管,那真是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其实,今年最重要的事有两件。对家里来说,自然是皇庄那边最要紧。到了六月份,稻子下来,就知道有没有普遍的推广性了。而对于朝廷,在大部分人则认为,皇后的肚子是一等一的大事。
可皇后,自打肚子鼓起来之后,所见之人就少了。
不凑巧,林雨桐又恰恰是常见皇后的人之一。
贾母和王夫人,两人如今是每月都必然要进宫的。进去就是见元春的。如今的元春也不是以往了,太上皇搬出去之后,正隆帝自然就占据了皇宫。这个占据是多方面的,包括把偌大的后宫给填满。元春有了属于自己的宫殿,贾母和王夫人进宫成了每月的大事。
林雨桐听说,贾母还递了牌子给皇后,结果她的牌子人家压根就没接。
知道这事的时候林雨桐觉得特别尴尬。皇后有孕了,谁都知道人家现在不见人。尤其是你也不是重臣的妻子或是母亲,只是一个妃子的祖母,皇后凭什么得见你。再说了,按照议程,你递牌子见妃子属于申请内省,皇后准了。你在外面给皇后磕头就算是谢恩了,要是皇后每个人都见,她一天就是累死也干不完这些活的。深知其中苦楚的林雨桐换位思考,也知道皇后最讨厌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贾母回去估计也思量了:“……到底是不如以前了。当年老国公在世的时候……”
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当然不一样。林雨桐如今什么待遇,估计她那时候也是什么待遇的。前后一比较,这心里自然就不舒服了。
反正连着几个月,每次去了宫里回来,都得小病一场。每次病了,就打人来要东西,东西也不贵重,就是像是果子露之类的东西。这东西贾母那边不是真缺,她就是在传递消息说:我病了,你赶紧来看看我吧。
林雨桐就不去!
她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她是心里不舒服。去了还不定提什么要求呢。
反正每次问人家派人的人说:“老太太到底是怎么了?没叫太医给好好瞧瞧,认准了病症了没有?”
人家派来的丫头婆子就说了:“也没什么病症。不过是年纪大了,进宫一趟累着了。”
那既然是累着了,我就不上门去了。要不然老太太还得支应我,更不得累着了吗?然后叫人收拾了药材等物,打家里的丫头给送去,这事就算了完了。
许是林雨桐太不上道,结果这一日,天气热,四爷又不在家,稻子要看要成熟了,他跟余梁都忙。邵华又正好带着怡哥儿过来了。
邵华如今肚子也起来了,有些显怀。人又怕热,这不是因着幼娘的夫家张家催婚呢嘛。催婚也是对女方的尊重,并不是说马上就得成亲。四爷和林雨桐的意思是,幼娘明年及笄,及笄之后再成亲也行。好歹得等到明年的后半年去了。
哪怕是后半年,这细碎的嫁妆也该筹备起来了。
本来是要跟齐氏商量的,可齐氏在娘家书院那边很少进城。恰好邵华过来了,她怕林雨桐没办过这事,有哪里疏忽了,就跟过来帮着参详一二。
两人在外间歪在榻上说话,叫琉璃在一边记着。想到什么记上什么。幼娘不好意思听,两孩子又在里面睡午觉,她在里面看着孩子呢。
结果没说多大工夫话,外面就急匆匆的来禀报,说是府里的老太太并大太太太太以及各位姑娘奶奶都来了。
哎呦!这是连招呼都没提前打一声。
林雨桐皱眉,出去接的时候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反倒是怨怪道:“老太太如今越的随性了,这大热的天,前两天才说不自在,我都不敢去打搅,刚嫂子还说给您请安去,我说算了,如今日头长,夜里短的,您老人家白天怎么着也得歇两觉的,再叫我们把您给搅和了。只打人把今儿刚下来的水蜜桃给您送去了,难不成去的人还没到。”
王熙凤搁在一边就笑:“正是到了,吃了桃儿味儿特别好,老太太反倒是精神了。又不愿意在家里呆着,这不,说来就要来,谁也拦不住。”
“您快里面请,瞧这日头毒的。”林雨桐说着,就扶着人往里面去。
自家住的院子是不成的,待客有正房正堂,都是不错的地方。把人迎进去,又上了各色的果子和酸奶|子,“都尝尝,看看味儿可好?”
王夫人点头:“味儿轻,我尝着倒是好。”
碗是甜白瓷的,个个做的好造型,比那金玉琉璃瞧着都精致。
很少出门做客的邢夫人端着碗爱不释手:“难为哪里淘换来这样的东西。”
“回头叫人给大舅母送一套去,不值什么。”待客最麻烦,尤其是招待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这边打人去外面叫席面,那边还得找话题跟这边寒暄。像是尤氏和李纨,她们就比较关注邵华的肚子,跟邵华说这些话题去了。王熙凤是看见别人大肚子心里就不自在,也往跟前凑,只侍奉贾母罢了。
三春跟过来,随着来的还有宝钗,幼娘请去她那边的屋子坐了。三春倒是利索的跟去了,只宝钗在这边坐着。
跟着薛姨妈来的,还有余柳。她打从一进来,视线就跟着林雨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雨桐只做不见。薛姨妈不止一次警告似的看余柳,也没阻止她这种执着的眼神。
贾母见林雨桐忙来忙去的,就拉了她坐到身边:“一家子娘儿们,出来串门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家常的招待就行了,别忙了,这小半年都没见你了,过来说说话。”
林雨桐心道:来了!
果然,就听贾母低声道:“前几日去瞧了娘娘,竟是比以往清瘦了好些。我跟你们太太都怕她是报喜不报忧,跟我们不说实话。反倒是你,常进宫,跟她又是姐妹,你们姐妹之间反倒是比我们好说话。”
林雨桐就笑:“我的老太太,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天没个一两件叫人不自在的事?要说那都是顺心如意,这肯定是哄您的话。可这要说有什么不好,那也不见得。左不过是那些事。宫里的事……别人不知道,您却是知道的……”
薛姨妈突然道:“听说周贵妃家送了个姑娘进宫服侍她们娘娘了,不知道这事真不真的?”
她的消息还挺灵通。
薛家到底是常跟内务府打交道,倒是消息比别处灵敏些。
这事是真的,周家那位娘娘……也有了身孕了,找了个本家的姑娘进去……其实就是固宠的。这事林雨桐真知道,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跟她说了,叫她宽解宽解皇后。
皇后对这事看的很开:“别说皇后了,就是当初在王府,不也是这个那个的,身上不干净不能伺候了,给齐整的丫头开脸伺候上一两回的也是有的。要为这个生气,我早气死了,能坐在如今的位子上?”
林雨桐就叹气:“是!做什么不得付出点代价呢。”想坐稳皇后的位子,不容易。
皇后也笑:“宫里的女人多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皇上可着一个人宠,那才是真真要坏事的。”
是这个道理!所以,在皇后看来,情况并不算糟糕。
如今这边提起了周贵妃,薛姨妈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里都明白。但这周贵妃和贾元春又不一样,这周贵妃的娘家是早投效了正隆帝的,是潜邸的老臣了。如今新贵,像是周贵妃这样的,是代表了正隆帝对一方势力的一个态度。所以,这样的事,周贵妃做没事,贾元春要是做了,这就是犯忌讳。
贾母今儿来,问的其实是皇后和周贵妃有孕这事,而薛姨妈却把话题转到了周贵妃能接人进去伺候的事。
这压根就是两码事。
林雨桐只摇头:“宫闱之事哪里是能拿来说嘴的?”她不软不硬的顶了薛姨妈一下,这才拍了拍贾母的手,用两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和太太不能急,你们着急,自然就叫娘娘心里更急。这种时候,就更得稳住了。别人生就叫别人生嘛,咱只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别说还不知道生下来是皇子还是皇女,可就算生下来是皇子,这小皇子长成大皇子,这得多久以后呢。更何况长大之后……那时候就更说不准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义忠亲王,还做了接近三十年的太子呢,结果呢?变数这般大,盯着这些做什么?反倒是惹了忌讳了。”她就低声道:“您要是记挂娘娘,赶上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去瞧瞧。您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这般的折腾下来,难道娘娘不操心?娘娘心里会想,是因为她自己个的原因叫老祖母受累,这心里过不去。”
前面的话甚是有道理。说的大胆,但也正是因为大胆,说了别人都不敢说的,才越叫人觉得可信。
之前的不满,因着这些‘掏心掏肺’的话彻底化为无形了。
贾母反攥住林雨桐的手,“也就你这孩子实心,敢说这些话。”
王夫人也心里欢喜,前面的话有道理,后面的话正有利于王夫人。她也不想每次进宫都跟着老太太,母女俩想说些私房话,反倒是因为老太太在,一直没找到机会。
于是忙道:“我就说,这孩子万万没有跟咱们生分的道理。”
林雨桐就道:“说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生分了?”她就一件一件的说事:“大前儿皇后娘娘叫,前儿忠顺王妃又叫了去,府里的大郡主年纪也到了,准备嫁妆的事,偏之前又有钱家舅舅合家上京,这中间又有亲家齐家那边的两位老人家做生日,张家又赶着来催婚,正跟嫂子商量着嫁妆的事呢……家业不大,偏事儿不少。又不比府上,人多有个帮手,饶是今儿这位奶奶不在,必是又另一位奶奶应承的。我这里除了我,也没旁人。”
王夫人忙道:“这就是兄弟分家早的弊端。”
林雨桐就笑:“就是不分家,也没人帮我不是。弟妹陪着英哥儿呢,还是大部分时间在书院。”
邢夫人就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上没有婆婆要服侍,下没有闹心的妯娌,最是有福气不过的人。”说着,语气里有些羡慕。
这话叫林雨桐一下子不好接了。有这么说话的吗?她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艳羡那没有婆婆要服侍的,没有闹心妯娌的,可不就是说不想伺候贾母这婆婆,王夫人这妯娌有些闹心吗?
虽然这说的都是实话。但实话好说不好听啊!
这话说完,众人都静了一下,不光林雨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就是别人也不知道怎么替她兜住这个话题。
反倒是宝玉,从一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沓子东西过来:“桐姐姐,这是什么?”
林雨桐扫了一眼,才现是给蕴哥儿做的识字卡片。上面还有些画,帮助孩子记忆的。见问了,她就说了,“……这小子,怎么把这东西撇在这里了?”
宝玉反倒是惊讶的看林雨桐:“桐姐姐这都能著书了。”
这不是著书,是……
正要解释,就瞥见这卡片上的东西跟之前她自己写的又有些不一样。
正面是图画和字,背面却被写上了注释,就跟字典似的,对这个字进行了释义。
薛宝钗也凑过去看,便道:“果然通俗易懂,比之三百千要更适合幼童。”
林雨桐就笑:“正面是我给孩子启蒙用的,后面是孩子爹抽空补上去的,我可没那份本事。”
王夫人见宝玉一副很认同这种做法的样子,她心中一喜,忙道:“桐丫头对教养孩子当真是用了心思了。这点倒是跟娘娘一般无二。当年娘娘在家,也是这般抱抱着宝玉教他认字的。如今每次进宫,总还问我,宝玉读书可进益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说着,就小心的觑着贾母脸上的神色。
贾母也不言语,却去瞧宝玉,见他去翻那些卡片,没说出旁的话来,鼻子就一酸,“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都是见不得我疼宝玉……罢罢罢!你们是孩子的爹妈,怎么安排你们说了算。但只一点,若是把我的宝玉再逼出病来,我可不依。”
王夫人大喜:“都听老太太的。”
只宝玉就跟没听到这边说话一样,又或者,就跟这边说的不是他一般。
午饭是摆在园子里的,家里的园子不大,但收拾的极好,摆在园子里,最是凉快不过的。
席面没在家里做,想做也来不及。去外面的馆子订了席面。这是京城里顶好的席面了。
探春是个有心人,看边上的食盒有字样,便小声的问一边的林雨桐:“这一桌的席面,价值几何?”
王熙凤挑挑眉,嘴角微微翘起,却也一句不说,只听着。
林雨桐就道:“九两九钱。”
才九两九钱,这可比家里自己做的席面便宜了一半也不止。里面还包括了干果水果各色的果子,酒水果浆也是包含在内的。这么一算,就更便宜了。
薛宝钗就跟林雨桐笑:“探丫头如今一心只钻到钱眼里去了,哪里还有公侯家小|姐的样儿,便是那小户人家,也断断没有这么算计的。”
林雨桐却道:“人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小户人家的话,说的何尝不是道理。我倒是觉得三妹妹这样很好。”
探春不管宝钗怎么说,只问林雨桐:“之前听幼娘姐姐说,这家里这园子,一年也得有一二百两的收益?”
“也不光是这园子。”林雨桐就笑:“这园子没多大,是包括了各院里种的花植的柳,这么算下来,差不多。”
园子里各个品种的花,每年光是分株出来的名贵花草,卖出去就是不少银子呢。
探春眼睛一亮:“那照着姐姐这么说,我们家的园子,一年下面一两千两银子都不止。”
要是这么算,也没错。
李纨却摇头:“想的还是太好了一些。桐丫头这边是人口简单,下人们没那么些个幺蛾子。便是有一两个不听话的,提脚卖了便是了。跟咱们府上这种牵一而动全身,卖一个奴才能扯出一片来还不一样。因此上,人家能做到令行禁止,咱们家却不成。若是那园子里的产出,能养活一园子的丫头仆从,便是不错了。还能指望盈余吗?”
这话却也有些道理。
喧闹了半日,才把人送走了。今儿连主子带仆从,一共是开了十六席。
主子坐了整整两桌,带来的大丫头贴身的婆子,又坐了六桌。小丫头粗使婆子外带那些抬轿子的驾车的,这又是八桌。
主子用的是九两九钱的席面,大丫头用的是六两六钱的席面,粗使的用的是三两三钱的席面。
可主子一共才花销了十九两八钱,而这些大小的丫头仆从,合起来却用了六十六两。
幼娘咂舌:“这是主子花销的三倍还多。闹了半天,这些大户人家,不是下人做活养着主子,倒是主子养着下人的。”
林雨桐就趁机跟幼娘说:“所以,千万得记住贾家的教训。这排场不是用下人摆出来的。你算算,贾家的主子就真的多吗?”
不多!比起人家动辄十几个孩子的人家,他们家其实枝叶不算繁茂的。主子没几个人,但是下人们平均下来,一个主子得好几个人伺候。这些人就跟长在贾家这棵大树上的附生物,越吸附越贪婪。
应酬了这一回,知道贾家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说来就会来,来了就少不得要大吃大喝的招待一顿。林雨桐就觉得这笔账不划算,心说,下回再叫我,我还是去吧。省的把这当成成例,我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因着这次的开销,紧跟着往后,给贾家送礼之类的,林雨桐就不肯再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再送就是稻田里养的稻花鱼,或是活蹦乱跳的虾,到了中秋的时候,别的礼也都不准备,就是螃蟹,水稻田里放水养出来的,捞了几篓子叫给送去了事。
中秋过节嘛,贾府那边叫呢,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去,今年这个节是团圆不成了。
四爷被太上皇叫去了,连正隆帝和各位王爷,都跑去陪太上皇过节去了。皇后呢?留在宫里坐镇呢。大过节的,又招待了被正隆帝看中的一些臣子的家眷,林雨桐就在其中。
这些王妃是常见的,倒是另一位夫人,没怎么见过。
忠顺王妃就笑道:“你不认识,她是靖海侯夫人。”
闻天方的母亲?
这关系可真是奇妙的很。林雨桐就过去行了礼。
这位侯夫人忙避开了,又扶起林雨桐:“贾夫人真真是好容貌。”
听了这话,不少人就朝元春的方向看去。
元春在宫里过的其实没那么自在,在这样的场合,也甚少有她说话的机会。见众人都看她,她只矜持的含笑点头。
这些人再看林雨桐,倒是觉得像是像,偏要说矜贵,这位倒比娘娘更显的矜贵一些。
皇后就笑:“她是极好的,你们该亲近亲近才是。我是极喜欢她的性子……”
林雨桐忙道:“没有娘娘这样的,好不好的得叫人家说……”
皇后又笑:“倒是我王婆卖瓜了。”
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说话的内容,表现出来的亲近都绝非一般。
闻家夫人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两眼,诰命能在宫里这般自在的,委实是不多见。
见了礼,皇后就招手叫林雨桐:“你过来坐,今儿叫你到跟前伺候。”
哪里就用林雨桐伺候,不过是表达态度罢了。
林雨桐也理解这个意思,对外瞧着,四爷跟太上皇亲近,反倒是见正隆帝的时候不多。这就叫人免不了多出许多的猜想来。不说皇后是真喜欢跟自己相交,就是不喜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得表现出跟别人不一样的亲近,为的也是天家的父子的关系而已。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林雨桐就顺势坐过去了,侧坐在皇后的案几边。
皇后又问忠顺王妃大郡主的亲事,忠顺王两口子也是头一次嫁闺女,准备嫁妆了,但是……女婿还没确定。
皇家基本都是这么一个样子,恨不能把天下有男儿的人家都扒拉一遍,瞧瞧谁家的孩子好。
忠顺王妃这会子心里还真有差不多的人选:“勋贵人家的孩子……数了一圈,就是靖海侯家的世子是个好的……偏人家定亲了……”
闻家夫人赶紧行礼:“您错爱了。”
这话却不敢当真的听。
就听王妃又道:“不过,顺着他们家,倒是叫我瞧上了一个好的。”说着,就很有几分得意。
林雨桐长大了嘴巴,不由的‘啊’了一声。
皇后就看过来,“可是猜出来是哪家的?”
林雨桐就看忠顺王妃,见她隐晦的微微点头,就低声跟皇后说了:“……林如海大人家有位公子,是闻家世子的小舅子,模样儿俊秀,品行端方,是个好孩子。”
这事不能大模大样的说,但这个时候露出来的点意思,人家王府是不想叫好女婿的人选被截胡了,也是叫闻家和自己回去跟林家打个招呼。
这是不想来硬的,若是林家有意思,林如海就该找忠顺王隐晦的提这件事。
这一两年常出入王府,林雨桐倒是对这位大郡主很熟悉。说起来,倒也是个好人选,端庄贵重,待人和气,不管是性子还是品貌,都是上上之选。更何况,人家出身显贵。皇上到现在也没个闺女,她又是忠顺王的嫡长女,不说王爷两口子看中,就是宫里,皇后和皇上也是极喜欢那孩子的。
本朝对驸马倒是管的甚是严格,但郡马……倒也没有说不叫任职之类的事。
既然对仕途没有影响,那么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亲事去?
林雨桐和闻家的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的看到了喜色。
闻家夫人的欢喜很好理解,儿子的小舅子娶了这位郡主,对她家儿子的将来是极大的助益。可她不理解的是,这位贾夫人,她眼里迸出来的欢喜完全不似作假。竟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这位跟林家是亲戚,这个她知道。可按说那样的关系,是亲近不起来的。不想,竟然是真替那边高兴。要真是如此说,这性子是叫人喜欢。淳厚成这样,难怪皇后这般喜欢。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这次来的人里面,还有一位穿的素淡的王妃。林雨桐以前并没见过。见皇后没有介绍,她也便不探问了。但心里却有些猜测,这位是唯一一位寡妇打扮的人,怕这位便是那位忠义亲王的王妃了。她的侧后方还站着一位差不多同样打扮的妇人,那这人便应该是侧妃了。
这些王妃进宫,有些是会带着侧妃一起的。侧妃们站立在后面,入席的时候才会赐坐。
多看了那边两眼,就见这位疑似忠义亲王侧妃的女子,不停的朝元春的方向看去。而元春看上去比之前更拘谨一些,她好似有些惧怕这位侧妃。
她默默的收回视线,那边又有周贵妃扭脸跟林雨桐搭话,问水稻的事:“之前送进宫来的稻花鱼,个头不大,瞧着还不到一斤,可竟是我从来没吃过的美味。本来这有了身子,吃的就挑剔,偏这个能入口。亏的咱们这位状元郎,这般的大才,却也能做的了老农的事。”
林雨桐忙谦虚:“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状元。民以食为天,农事便是天大的事。我们家那位爷回来总说,在这一行里,他也才是一蒙童,且有的学呢。”
说着话,那边就把席面都送了过来。
边上的宫女就上来斟酒,头一杯都是要敬给皇后的,是非喝不可的酒。
可酒一入鼻,林雨桐便皱眉,这是一种花果酒。味儿极杂,可这隐隐的有另一种味道,她的面色微微一变,伸手摁在了皇后的手上,轻轻摇头。
皇后一愣,边上伺候的也愣住了。紧跟着面色一变,反应了过来,朝林雨桐跟亲走了两步。
林雨桐低声道:“给皇后和周贵妃都换一壶米儿酒来。”
周贵妃瞧着被换下去的酒壶,就看皇后和林雨桐。然后才明白了过来,手不由的一抖,手里的杯子一下子就滚落到地上,大殿上猛的一静。
皇后面色不变,笑道:“可是手又麻了?”
怀孕了有些人手脚是会麻木的,帮着周贵妃遮掩了失态。
周贵妃强笑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要么说遭罪呢,可不手麻了。”
皇后本想说叫周贵妃去歇着吧,想了想还是算了。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还罢了,省的再出了意外,自己说不清楚。这么想着,心里就焦灼了起来。
林雨桐打了布菜的人,亲自持躇,给皇后夹菜:“娘娘,别空心喝酒,尝尝这个,我瞧着入味的很。”
皇后看了林雨桐两眼,心里竟是莫名的安定了起来。
于是,吃菜敬酒喝酒,整整一个晚宴,并没有任何不妥当。
但也因为这个事,宴席进行的很快,流程走完了,这场宴席就结束了。送女眷出宫,偷偷的打人去城外行宫通知皇上。
最后,只林雨桐和忠顺王妃两人留下来了。
皇后这才露出异样来,她是因为情绪紧张,肚子有些疼,瞧着竟是要早产了。但还是先安排事情,对忠顺王妃道:“你陪着周贵妃,不要离开。轻易不要叫她吃东西,也别叫她喝任何人手里递上来的东西……”
周贵妃见皇后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还这么安排,忙道:“我不吃不喝,哪里也不去。娘娘不要担心。”
皇后这才点点头,扭身拉着林雨桐的手,看着她。像是在说:这种时候,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林雨桐扶着她往里走:“有我在呢,我保证,娘娘和小皇子平平安安的。”
忠顺王妃看着被拦在外面的接生嬷嬷,有些愣神,这竟是要叫这位状元娘子为皇后接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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