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识一年的时候,时衍问言卿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言卿趴在桌子上,脸贴着书页的位置,从刚才背完的诗词歌赋中回过神来,表情还有点茫然,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礼物?”
时衍思考了一会儿, 小男孩白皙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沉思的表情,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琢磨该怎么向言卿解释这个事情,最后他转过头来,冰蓝色漂亮的眼瞳一瞬不眨地盯住面前的女孩,他弯唇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卿卿的生日, 但是每个人都会有生日的,卿卿也要有, 生日的时候就该给对方送礼物。”
他顿了一下,脸上带着点柔和神色:“卿卿想要什么呢?”
时衍的容貌相比较之前的时候略微长开了点,言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小男孩满身焦黑,后来时衍自己说是从自焚的烟灰里出来的,那是言卿对他的第一印象。
小孩子很难分辨美丑,只是对于言卿而言,时衍现如今是她分辨他人是否好看的标准。
言卿趴在书页上思考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时衍有点想笑:“所以,到底是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女孩垂着眼,“有。”
时衍问她:“是什么呢?”
言卿转过头来,她慢慢地伸出手来,拉住了时衍的手。
“就是这个。”言卿语气认真道:“陪着我吧,哪也别去, 好不好?”
别离开这里,别去神殿。
不要将性命交给未卜的先知神明。
那不是言卿想要看见的。
时衍慢慢地垂下眼来,他弯唇笑了一下。
“好。”
……
……
再一个严冬来临时,言卿知道,时衍终究还是食言了。
在那一天来临的前一日傍晚,时衍没有强硬地要求言卿写字,而是郑重其事地将字典翻找出来,他转过头来看着言卿,问她:“卿卿,你想要一个名字么?”
言卿看着那本字典,她点了点头。
“那你来选好不好?”时衍将字典推到言卿面前,“你想要叫什么名字呢?”
言卿看着面前的字典不语,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时衍,向来关照她的小男生却在下一秒躲避了女孩的目光,两人相对沉默下来。
他们各有各的秘密。
言卿想,她有一种预感,时衍或许要离开了。
她这样想,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我不会用这个。”言卿低着头说道,她重新将字典推回去,“你来给我演示一遍好吗?”
女孩似乎思索了一瞬, 她用很淡然的语气开口:“哥哥的名字是什么,该怎么找呢?”
时衍顿了一下, 他弯唇笑了笑,很耐心地给言卿翻找出了姓氏的位置,指着上面的字给言卿看:“这个就是我的姓氏,时。”
他低下头去,继续翻找。
“yan,衍。”时衍将声音放缓,“这是时衍的衍。”
言卿慢慢地垂眼,她只是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将视线移开,几乎是随意又认真地,指了指同一读音的部分,对时衍道:“就这个字吧,我喜欢这个。”
时衍看过去,言卿指着的是一个‘言’的字样。
“好。”小男孩慢慢地点头,“喜欢这个字对么?”
女孩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喜欢这个读音,跟你一样。”
时衍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见,他将字典放在了一边,伸出手来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摩挲着女孩的侧脸,神情专注得很,像是要将女孩的容貌刻在眼里。
“你会忘记我么?”言卿问他。
时衍想了想。
“或许会。”他回答:“……但是只要我见到你,我保证,我会记得你是谁。”
“言卿。”
第二天的黎明,屋内就只剩下了言卿一个人。
这场分别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言卿知道他会离开,时衍也看出来了她知晓,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正如言卿心里有没有告诉时衍的秘密,时衍也有不一样的事情。
分别的人终会重逢。
这是在前一天的时候时衍告诉她的。
那天晚上,言卿睡不着,她明白在睁开眼睛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所以她睡不着,时衍靠着墙壁,声音低低地给她念诗,小男孩的语调喑哑又清脆,带着童声特有的稚嫩腔调。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那天之后,言卿再也没有进入过游戏。
她其实很惧怕游戏世界内的一切,怪物,鲜血,充斥着暴戾的一切。
但是从第一次进入游戏之后,这一切都避无可避,有时候言卿一低头,再一抬头,世界就变了,她走在无数恶鬼恒生的道路上,害怕又恐惧,壮着胆子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家里还有在等待她的人。
无限游戏空间突然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时衍。
言卿知道,这绝不是偶然。
或许时衍比她更先知晓了唐琏想要做什么,并且达成了什么样子的协议,她从来不期待成为什么神明,她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也不想做什么保护苍生世界的人。
唐琏最初教导她的时候,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的自私阴狠。
只是后来遇上了老太太,遇上了时衍。
他们教她以好人的方式在世界上行走,告诉她手中不必时刻握刀,因为他们在。
但是后来他们都离开了。
言卿在时衍离开的那天下午,独自一人上山,在老太太的墓碑前面坐了好久好久。
她想,她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老太太的,但是她嘴太笨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她也没有见到唐琏。
她的生活归于平静,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女孩每天都来祭拜老太太,她在那里坐着,语气轻的像是在呓语。
“奶奶,我有名字了。”
“是时衍给我取的,嗯,是我自己选的。”
“我叫言卿。”
女孩的声音低下去。
“但是你们都离开了。”
那之后,无神论者也开始盼望神能眷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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