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美人没有半点要迁出仪秀宫的意思。她挨了板子后被人扶回了仪秀宫, 按理该遵从太后娘娘的旨意赶紧收拾东西搬走才是。
她不。
她命人请了明成帝过来,没换衣裳没上药, 血渍胡拉地趴在床上卖惨。
明成帝很吃这套, 过来仪秀宫见她被打成这副模样, 当即就变了脸色,问了缘由后就去宁安宫找太后了。于美人很得意, 一向对太后毕恭毕敬的皇上为了自己不惜去找太后讨要说法,她觉得自己这淑人怕是没机会做了, 没准皇上一心疼还会给她晋晋位份, 混个昭仪什么的当当, 甚至婕妤也不是没可能。
宫女给于美人上药时不安地提醒道:“太后娘娘命主子今日搬离仪秀宫, 都晌午了,再不收拾东西会来不及的。”
宫女是好心,于美人却觉得这奴才真是晦气,趴在枕头上的那张疼得苍白的小脸一抬,厉色道:“搬?只要皇上的心还在我这儿, 太后又如何?不是一样动不得我。宫里的事说到底全看皇上的意思,太后的旨意算什么。”说完还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于美人在这头做着春秋大梦,皇帝陛下此刻正对着宁安宫的“美食”一脸菜色。
“太后何必如此节俭呢?”这一桌十个菜, 看得明成帝没什么胃口。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是出生皇家,明成帝的胃口打小就养刁了。
万妼笑着给明成帝夹了片笋:“四月竹笋雨后生。皇上尝尝, 味道挺鲜的。还有这些绿油油的叶菜, 春天正是野菜长得好的时候, 这些时令菜过些日子可就尝不着了。”
万妼给明成帝又夹了好些菜才道:“只是再图新鲜也经不住顿顿这样吃不是?皇上还是劝劝皇后,这么折腾也省不下几两银子,反正国库的亏空靠她们朱家都补上了。”
“皇后裁减各宫用度的事朕知道,她也是好意……”明成帝勉为其难地尝了尝万妼亲手给他夹的菜,尚膳监算是用的了心的,食材粗糙味道却没那么坏,他多嚼嚼再就点茶水还是能咽下去的。
万妼被惊着了。好意?天啊!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好骗?皇上刚收了朱家偷盗赋税得来的三百万两银子竟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皇后要真有心就该自个儿把银子掏了,而不该为了一己私利拉着宫里的女人受苦。
“好意个屁!”万妼突然冷了脸道:“裁了各宫用度,皇后照样锦衣玉食的过,反正她母家就在京城,往宫里递银子简单得很。但别的人呢?寒门小户或离家千里的怎么办?所有开销都指着宫里那点月例,被她一扣还要不要过了?宫里不是只有皇后康嫔于淑人,皇上没见过的女人多得是,再没见过那些女人这辈子也都是皇上的人了,在这宫里只能指着皇上,被人欺负利用了皇上就得替她们作主。”
明成帝觉得万妼说得在理,但还是有些不悦:“太后!有话心平气和地说,别训朕跟训儿子似的。”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一个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片子骂成这样,难免心气不顺。
这话万妼就不爱听了,她就是皇上的后母啊!不过这种念头万妼只敢存在心里,没必要说出口得罪明成帝,太妃未能被追封成太后一事,明成帝没准现在还没释怀呢。
她虽然和太妃有个人恩怨,但不许封太妃为太后一事也是先帝在遗诏里说的,不是她的主意。明成帝曾经向万妼提过,让她出面提议追封太妃为太后,先帝爷的遗诏明成帝违背不得,万妼却可以。她不仅是受益者,更是在先帝爷的保护下凌驾于大兴律法之上的人。
追封太妃的事由她出面,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她还能落个大度的好名声。
可是万妼没同意,用先帝爷给敷衍过去了。先帝遗诏上说明成帝之母只能封为太妃,她要把这条打破了,那遗诏上别的内容总有一日也会被一一打破。
万妼要保护遗诏的权威性。那是她的护身符啊!白纸黑字的东西可比口头承诺靠得住。明成帝和她终究不是亲母子,感情自然是有的,有亲情也有友情,只是万妼更倾向于相信长久以来维系二人关系的是利益和秘密。
“皇后那边朕会去说。”明成帝顺了顺气又和万妼聊了起来。“只是于氏那边,依太后的意思该怎么处置?”
万妼想了想:“扔去冷宫!”
“哟!”明成帝戏谑地笑道:“太后真是令朕刮目相看,还以为你会赐死她呢。”明成帝也不忍心杀于氏,好歹是伺候过他的人,犯得也不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万妼的心情瞬息万变,刚还冷着脸,此时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冷宫里受过于氏的气的女人不少?这就叫因果报应!她进去了日子不会好过的,冷宫里住的可都是狠角色。”
“因果报应?那太后怕不怕有报应?”明成帝笑着瞟了万妼一眼。
“怕什么?对报应的恐惧之心也是报应的一种不是吗?都说恶人自有天收,哀家没准已经坏到天老爷也不敢收了。”万妼冲明成帝一挑眉:“再者说,真有报应皇上也得陪我一起受着,我那些事可都是为您做的。”
明成帝白了万妼一眼。都是为他?那可未必!话锋一转道:“朕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太监正将许多东西登记在册……”
“嗯。就是被于氏冤枉的那个太监。”
明成帝摇了摇头:“不。朕是问那些东西……”乾清宫刚送了许多国丈的东西来,恰巧宁安宫也有几箱东西,未免太巧了。他不在意万妼趁机捞点银子进小金库,只是万妼未免下手太狠了些,外面殿的东西瞧着至少有乾清宫的三四成。
“库房里的。拉出来晒晒太阳,放了一冬都生霉了。”万妼脸不红心不跳,平静地道。
都说欺君是死罪。以万妼这些年对明成帝撒的谎来看,早够她千刀万剐了,要是再加上先帝爷……啧啧。
明成帝没在宁安宫用膳,饿着肚子回去了。
***
姚喜已经登记完了。怕出错又把箱子里的东西捡出来照着册子对了,来来回回一共核查了三遍。寻常工作出了错不过罚罚钱,最多丢工作,太后娘娘吩咐的差事要是出了错会丢命的。
她也很享受这种置身巨额财宝之的感觉,虽然这些东西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当你手心握着沉甸甸的金条子,指尖轻轻拂过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那种感觉真的很爽!
姚喜的理想就是攒够银子出宫盘个铺子,她今天摸过的银钱珠宝,别说盘个铺子,都能买下半座城了!而且还得是顶繁华热闹的路段,连货带铺面一起盘!
等把东西都装捡好,终于忙完的姚喜尽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拿着册子去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外回话:“那几箱东西都登好了,请主子过目。”姚喜就站在门外,没敢进去。
万妼等明成帝走了,命小厨房重做了吃的,刚吃好在寝殿里歇着就听到小阉驴在门外回话。真是够快的,她给了两日的时间,小阉驴半日的功夫就弄好了。
“扶哀家起身!”万妼冲芫茜伸出手。
进了大殿,几口箱子整整齐齐地放成一排,万妼在椅子上坐下了,对姚喜道:“呈上来!”
姚喜双手托着将册子交给了芫茜姑姑。
万妼接过册子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这字也太一言难尽了……
不谈气韵,连用笔、结构、章法都不对。规矩既失,神则无存。小阉驴这字一板一眼的毫无美感,但是非常好认。虽无美感,胜在一目了然。这种册子就得名目清楚、方便查阅,小阉驴那方方正正的字用在这里正好。
再看名目明细,金银归于一册,器物归于一册,条理清楚,粗有细。
这差事办得不赖。如果数目也对得上的话,万妼打算赏赏小阉驴,这差事以后就交给他了。她不止万福绸庄一处产业,小金库每月的进帐不少,还有逢节庆寿各方所献的贺礼,以及各地送进宫的贡品……这些都是要入库的。
芫茜呈上了甾县县令和两名商贾随附来的册子,东西太多万妼没功夫细看,把器物那本册子交给芫茜让她对,自己对了对金银册的总数。
!!!!!
怎么少了两千两银子?
甾县县令和两名商贾的册子是分开的,万妼怕是自己算错,又把三本册子的数字加了加,可不是少了整整两千两么!看来这小阉驴真是不想活了!
万妼黑着脸把几本册子往姚喜跟前一扔,质问道:“数目可不对。少了的两千两,是公公点算的时候算漏了,还是自个儿藏了啊?”
姚喜赶紧跪下了。一瞬间脑海闪过很多想法。
一、太后娘娘在故意诈她,看她有没有偷拿东西?
二、自己粗心数少了。有一叠数目不一的银票,没准数的时候看错了?
三、……
姚喜的脑子突然停转了,她赶忙解释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没有偷藏。整整两千两,奴才打从进了殿就没出去过,能往哪里藏呢?”
万妼差不多看了姚喜半日,知道他没离开过,银子当然没法藏在身上,银票就未必了,薄薄的一层纸塞进衣裳里又瞧不出来。便道:“哀家不会冤枉你。要么是你失职数错了,银子并没少,要么是你偷藏了银票。来人啊!带去后边儿脱了衣裳搜身!要是没有偷藏再开箱重新清点!”
重新清点费时费力,搜身却只要一会儿的功夫。万妼下令先搜姚喜不是多怀疑他,只是他的嫌疑排除起来比较不费时间。万一真在姚喜身上找着了,也不必兴师动众再开箱重点了。
搜身?姚喜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她这是什么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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