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明媚的阳光穿过纸纱窗, 照在了善善的眼皮上,她不堪受扰地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了被窝深处, 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没一会儿,她就从被窝里钻出来,热得脸颊红扑扑的, 整个人都清醒了。善善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奶娘——”
“喜儿姐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竟是温宜青走了进来。
善善一乐,立刻朝她伸出手:“娘!”
昨夜她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 只记得烟花格外漂亮, 而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连沈叔叔和皇上叔叔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昨夜睡前没有和娘亲亲近, 今晨她便恨不得一口气全补回来,毛茸茸的小脑袋直往娘亲怀里拱。
温宜青弯腰把她抱起,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裳,亲自帮她换上。小姑娘刚醒过来, 精神头十足,一见到她, 嘴巴也停不下来。
她举起手过头顶, 让娘亲帮自己套上小衫, 嘀嘀咕咕说:“娘,今天好热啊, 我可以多吃两个冰碗吗?”
“吃多了冰, 小心你要闹肚子。”
好吧, 那善善就不想了。
她吸了吸小肚子, 让娘亲帮自己系上衣带, 最后穿上了绣着小金鱼的鞋子。善善低头看鞋面上摇摆尾巴嬉戏的小金鱼,不禁说:“怎么还没到十五呀。”
想到能去行宫避暑,她就一日也等不及了。
温宜青莞尔,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她就张开双手,让娘亲把自己从床上抱了下来。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活,奶娘早已帮她收拾好行李,但这一趟门要出去好久,最后一日,她要查漏补缺,一样东西也不能少带。
吃过早膳,善善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玩具箱里,发条小狗想要带,木头小鸟也不能忘,还有拨浪鼓,万花筒,孙大圣的话本故事更不能落下。她满满当当收拾出一袋东西,热得满头大汗。
她抹了一把汗,走出去后,便见庭院正中,石头正扎着马步锻炼,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背后的衣襟也早就湿透。
“石头哥哥。”善善拍了拍背在身上的小金鱼钱袋,在屋檐下阴影处喊道:“你别练啦,我带你去吃冰。”
石头闻声抬头看来,他应了一声,收好架势,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先去将满身臭汗的衣裳换下。
天气热,善善也不乐意让他牵了,自己迈着慢吞吞的步伐,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石头默不作声跟在她的身边,替她挡住过分刺眼的阳光。
两人刚走出门,便见贺兰舟拿着一个锦盒迎面走来。善善停下脚步,仰头冲他打了一声招呼:“贺先生。”
“善善。”贺兰舟温和道:“你要出门吗?”
“贺先生,我要带石头哥哥去宝芝斋吃冰,你要一起来吗?”她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小钱袋,娘亲知道她请了食味楼的厨子之后,又大方地给了她零花钱。她请厨子可是一文钱也没花,如今小金库更加丰满,此时小手一挥,大方道:“我请您!”
贺兰舟失笑。
他道:“我还有事要忙,来给你娘送完贺礼就走。”
“贺礼?”善善歪头。
“昨日是你娘的生辰。”贺兰舟遗憾道:“可我有公务在身,无法抽空前来,便只能今日补上。”
他原是提前处理完公务,贺礼也是早早备下,昨日已做好准备前来参加温宜青的生辰宴,可傍晚时皇帝忽然急召他入宫,帝王行踪不定,他陪太子殿下讨论了半夜朝事,夜半时才等到皇帝,待议完事出宫,生辰宴也早已结束。
连生辰礼也只能第二日才补上。
贺兰舟问:“你娘在家吗?”
“在的。”
他唇角扬起,但孩子就在面前,便按捺住心意,继续道:“善善,我听说你要陪太后娘娘出宫避暑。”
善善顿时高兴起来:“是呀!嘉和和我说,那边可好玩了,还可凉快了!”
贺兰舟叮嘱:“学堂虽已放假,你也切记莫耽误功课,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不学。就要费更多工夫才能弥补,你去行宫后,每日仍要练大字,读论语,不能停下。”
“我都记得的。”善善连忙说:“贺先生,你放心,有我娘看着我呢。”
贺兰舟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去吧。”
善善便拉起石头,忙不迭溜走了。
学堂都放假了,哪会有学生想听夫子念叨。
她坐进马车里,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看见贺先生进了自己的家中。马车骨碌碌行驶起来,她坐稳了,想到马上要吃到嘴巴里的冰碗,心情愉悦,双脚也悬在空中晃荡,鞋面上的小金鱼也像是在空中游曳。
宝芝斋的冰碗只在夏日售卖,滋味不比从前太子殿下请她吃的差,夏日吃上一碗,便从头顶凉到脚底,最是畅快不过。
自从售卖起,善善便天天去吃。一碗碎冰铺底,上面铺的果肉也有不同,各种滋味,善善每个都喜欢,怎么也吃不腻。
如今稍稍一想,嘴巴里就口水泛滥。
“善善。”石头忽然开口:“你带功课了吗?”
“什么?”她转过头:“什么功课?”
石头紧张地说:“学堂放假,夫子也布置了许多功课,你去行宫避暑,把功课带上了吗?”
善善呆住。
学堂放假后,她忙着准备娘亲的生辰宴,忙着收拾行李,如今生辰宴也已结束,行李也收拾好,她带了玩具,带了点心,连木头小人与孙悟空的话本都带上了,唯独没记得带功课。
要不是这会儿见到贺兰舟,她早就把功课给忘光了!
……
第二日清早,善善被娘亲从被窝深处挖出来。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困顿地趴在娘亲的肩上,半阖着眼皮,怎么也提不起劲,连早膳都是张开嘴巴让奶娘喂她。
等坐上马车,她就整个人往温宜青怀里一趴,蔫嗒嗒地试图补觉。只是马车颠簸,想睡睡不安稳。
温宜青抚过她耳边凌乱的细发,哭笑不得。
“昨夜我就和你说了,让你早些睡,你偏不听。”她抚过小姑娘的脸颊,又有些心疼:“之后还有那么多天,何必要那么着急做功课?娘都没催你。”
“我还要和嘉和玩呢。”善善小声抱怨:“都怪夫子布置的功课太多了。”
青松学堂里的学生又不用为家中生计分忧,学堂里的夫子也都像贺先生一样,生怕学生们会在假期里疯玩而疏忽学业,布置了成倍的功课。
这可苦了善善。
昨夜她挑灯夜战,写了好几页大字,背了两篇文章。写得手也酸了,眼睛也疼了,可功课就像是压在孙大圣身上的五指山一样,把善善也压得苦不堪言,便是她紧赶慢赶,到如今出发,还是不得不将功课一齐带了过来。
想到之后的玩乐时光一半都要分给功课,善善便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石头的脸色比她更加凝重。
他擅武不擅文,在学堂时就经常挨夫子的竹条,写大字背文章还好说,其他却是样样都不通,做起功课来也费更多工夫。除了夫子们布置的功课,还有文将军给他定的任务,石头习武向来认真,从不偷懒,顿感肩膀沉重。
此时,便是在路上,他也抓着《论语》不放,争分夺秒地背文章。
温宜青无奈将他的书本抽走:“马车上读书,小心看坏了眼睛,你不是还要射箭吗?”
石头抿紧唇,善善看他,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忧愁极了。
清晨一早出发,马车足足行驶了三日,等到行宫时,正是第三日黄昏。
行宫位于风景宜人之地,进入地界后,便感觉晚风清凉舒适,不复京城燥热。
提前到来的宫人早已经将行宫收拾出来,善善早就与文嘉和说好,要与她睡同一屋。晚上,众人一块儿用过晚膳,她就在门口与娘亲挥手分别,与好朋友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去了她们的屋子。
舟车劳顿后,无论是谁也没有多余心思,善善打着哈欠,一早钻进了被窝里。
文嘉和从行李里找出带来的孙悟空话本,问她:“善善,你要听我讲故事吗?”
善善当然想了。
两个小姑娘趴在床上,脑袋靠着脑袋,善善撑着下巴,听文嘉和用轻柔的语调给她讲真假美猴王。
讲到一半,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善善扬声问:“谁呀?”
“是我。”是石头的声音。
下人把门打开,石头抱着书本走进来,虚心来请教:“善善,我这儿看不懂。”
“哪儿看不懂?我来看看。”
文嘉和把书本接过来,她早就把《论语》读熟,这会儿看了一眼,便轻松说出释义。石头认真记下,才带着书本离开。
善善看见他这样,顿时连面前的孙悟空也不香了,挣扎着也要去翻自己的行李。
“善善,你不听故事了?”
“我也要做功课。”善善紧张地说。
她平常最爱偷懒,读书做功课都要娘亲追在后面催促,便是平常每日夫子布置的功课,也要拖到睡觉前才姗姗完成。但如今有和朋友一起避暑游玩像根胡萝卜在眼前吊着,还有石头在用功努力,让善善也难得生出了紧迫感。
文嘉和劝她:“都这么晚了,不如早点睡觉,明天再做好了。你若有不懂的地方,明日我来教你。”
“嘉和,你不做功课吗?”她说:“夫子布置了许多功课,回家之后再做就来不及了。如果不做完,夫子会打手心的。”
夫子打手心可疼,那细细的竹条抽在柔嫩的手掌心上,善善也不像石头一样皮糙肉厚,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文嘉和理所当然地说:“我早已做完了。”
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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