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表示新皇继位后仁政的旨意宣读完毕,第三道新皇加封后宫、犒赏拥立之臣的圣旨便颁了下来。
里面尊太上皇为无上皇,太后孙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陈氏为太后。其后便是太上皇和先帝的妃子,比如甄太妃晋为太皇太妃等等。
接下来是对一些朝廷老臣的封赏,像是几个六部尚书都加封了太师、太傅、上柱国。但凡新帝登基,股肱老臣都会有这种待遇,臣子们也习以为常了,反正这些职务虽然光彩,但都是有禄无权的虚职,不会对现在的朝廷权力分布有什么影响,所以文武百官只是洗耳恭听,也没人吱声反对,大殿内百十号人都是安静异常。
按道理新皇继位这些都是标准流程,几代皇帝了都是这样过来的,可今日却出现意外了。原来洪昌帝徒祯坐在御座之上,听了这道以他的口吻颁布的圣旨后,便开口问起王安,“这道圣旨是谁拟的,我,朕怎么不知道?”
王安顿时傻眼,这些不都是新皇继位后应有的惯例吗?还好礼部尚书黄明光替他解了围,只见他出列回道,“启禀陛下,这些圣旨都是开国时就传下来的规矩,皆是由礼部拟定。不过像是方才这道加封后宫的旨意,曾让皇后,不,是太后娘娘过目过,娘娘也是同意过的。”
“嗯。”徒祯应了一声之后,却依然皱眉问道,“那怎么封赏的旨意上,没有东平王世子呢,要知道他可是立有大功的?”
穆栩正在想刚才加封后宫的旨意,那里面连嘉定帝新封的几个嫔妃都有加封,却唯独没有贾元春,可见皇后对她的态度了。他心里想着事情,却突然听到里面提到了自己,随即便打起精神,站在殿外侧耳倾听起来。
礼部尚书黄明光这会心里也是崩溃的,这新皇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只得又解释道,“陛下,一般新皇继位都是恩赏朝廷的老臣。再者,东平王世子乃是外藩之子,本来就不该在朝任职,现今已经破例了,再加封的话,恐怕不合规矩。”
徒祯顿时有些恼了,当即不悦道,“什么规矩,朝廷哪条律法这么规定的,刑部尚书你来告诉朕!”
刑部尚书方进只得出列,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哪条律法有这规定,只好敷衍的回道,“陛下,这是多年来默认的成例。”
见皇帝还是不依不饶的,户部尚书李健回头看了眼户部侍郎林如海,示意他上前说话。因为同属户部的缘故,所以他是知道林如海与穆栩的关系的,因此他便想让林如海出列,替穆栩推辞赏赐,顺便替众人解围。哪知他暗示了半天,林如海连脚步都不挪一下。李健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只得自己出列奏道,
“陛下,东平王世子就在殿外,不如宣他进来,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如何?”
徒祯想了想,点头道,“准奏!”王安当即站在御阶之上高喊,“宣东平王世子觐见。”
在外听了半天官司的穆栩,只好从殿外进来,他也不理那些看向自己的各种眼神,目不斜视的来到大殿中央,躬身行了一礼,“请陛下恕罪,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徒祯笑着摆手,“表,嗯,爱卿免礼。”等穆栩站起来,他接着道,“爱卿在外想必也听到了事情经过,不知有何想法,你尽管道来,朕都准了。”
他这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炸开了锅,哪有天子这样宠幸大臣的,这不是要养个权臣出来吗?于是一些御史便要出列据理力争,好在身边的一些同僚拉住了他们,毕竟今日新君才继位,要是第一天就扫了皇帝面子,这事恐怕不好善了。
穆栩心里感激徒祯的好意,不过还是拒绝的,“多谢陛下好意,微臣心领,微臣已得先帝破格提拔,执掌绣衣卫和龙骧军,哪里还敢再要封赏。而且微臣正想借这个机会,辞去这两个职位,还请陛下成全。”
“这…”徒祯刚要回绝,就见穆栩朝他使眼色,他不由又想到了父皇之前对他说的话,最终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那就赐爱卿御马一匹,宫中骑马之权。至于绣衣卫和龙骧军之事,便容后再议吧。”
穆栩知道他性子有些固执,心里打算私下再和他说,于是利落的谢了恩,就退出了大殿。
那些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文官,见穆栩并未倚仗皇帝宠信,而提一些非分要求,反倒要辞去现在所居官职,顿时放下了心,大部分人觉得这位藩王世子还是知进退的。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穆栩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日后要多多留意。
接下来王安又宣读了剩下的旨意,一众朝廷大臣提心吊胆,生怕皇帝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好在到最后都是虚惊一场,他们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等散了朝,这些大臣一边往外走,一边各自讨论,都觉得天子太过年轻,有些不够稳重,一些无上皇的的心腹臣子还道,要去龙首宫求见无上皇,给其说说今日的事情,让他约束一下新帝。
这些臣子一路来到龙首宫,结果通报进去之后,过了许久才有太监来传话,“无上皇知道了”,就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这些人只得不甘离去。
此时无上皇正躺在暖阁的榻上,听戴荃回禀那些大臣都走了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吩咐下去,以后没有重大事情,谁也不要来打扰朕。”
戴荃欠身回道,“是,陛下。”无上皇“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因为担任守卫宫禁的职责,穆栩不能像那些大臣一样来去自如,所以等散朝后,他依旧在宫里四处巡视。
巡查了一圈,他坐在勤政殿外的石阶上,将靴子脱了下来,用手将脚上的血泡挤破,即使他现在身体素质已经非人,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这些小伤依旧不可避免。
半晌之后,他将靴子重新穿好,听着依旧回荡在皇城内外的钟声,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明月,静静的出神。
正当他的思绪不知飘向何处之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却是徒祯。他急忙要起身行礼,徒祯用手按了一下他的肩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开口说道,“表哥不要多礼,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就是。”
穆栩摇头,“礼不可废,陛下又不是没看到,今日在朝堂之上那些文臣的态度。如果让他们看到了我们这样,等回头还不用唾沫淹死我才怪。”
徒祯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叹道,“唉,这个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什么都要听那些大臣的,这和那些泥塑雕像有什么区别?”
“天下又有谁能随心所欲呢,既然你如今做了天子,就该担起身上的责任来。”穆栩安慰他一句,犹豫了下,他还是解释道,“那日在行营,我要是小心一些的话,说不定舅舅他…”
徒祯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表哥何必说那些呢,那天的情况母后都告诉我了,在父皇被贼人挟持之前,他就已经打算要以身殉国了。再说表哥那天先是浴血厮杀,才拖到援兵到来,后来更是不顾危险上前解救父皇,只可惜天命如此,如之奈何。你已经尽力了,以后可别再说这些了。”
说完这些话,徒祯见穆栩沉默不语,以为他还再心怀内疚,当即转移话题道,“表哥今日为何要辞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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