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侍郎赵季桐的府邸亦在西城区, 宅院隐匿于偏僻鹿山边,极其朴素低调。
据闻,赵家幼妹喜爱山水, 习惯安静,是以赵侍郎为了迁就妹妹搬到人烟稀少的住所, 为此,连上朝都要提前一个时辰漱洗准备。
今日的赵府, 似乎和寻常没有不同, 只是大门口多了两个冷面侍卫。
下人端着水壶, 穿过琳琅花园走至小小的正堂,小心翼翼给主座斟茶, 他的视线不敢乱移,生怕那位传闻中的魔王一个不高兴, 将他拖下去给砍了。
赵季桐挥走瑟瑟发抖的仆从, 两手作揖,“下官,多谢王爷屈尊下驾。”
符栾坐在上首圈椅,单手向后搭着椅靠,修长笔直的腿还未肆意抻开, 已然差点碰到对面的八仙桌桌角。
这个会客厅可谓是狭小.逼仄, 空地全让给了屋外的大花园。
符栾慵懒抬眸,不想迂回, “账簿呢。”
“是,在这儿。”
赵季桐从怀里抽出本蓝皮书, 低头奉给座位后站着的侍卫叶隐手中。
叶隐翻了翻,转头递给符栾,弯腰恭敬道:“王爷, 只有半本。”
符栾瞟了眼簿册,没接,冷笑道:“赵季桐,你求本王前来,就是想让本王看这种诚意。”
赵侍郎和符栾年纪相仿,他作为文臣,性子素来温润软弱,若不是被逼急,他才不会想与雍凉王扯上半分关系。
“王爷,并未下官本意,不过为了自保,还?请王爷恕罪。”
“自保?”
符栾轻声嗤笑,看向他道:“谁要害你,是本王,还?是你未来的妹夫,堂堂太子殿下。”
“啊。”
赵季桐闻言,惊诧道:“王爷,原来您早已知晓”
其实,他请雍凉王过来,实属无奈之举的下下策。
小半年前,太子殿下无端寻他说起幼妹赵月怡尚未出嫁一事,言谈中透露太子妃刚怀有身孕,东宫无人得他心意,需要良人陪伴。
总之,话?里话?外想纳赵月怡为妾。
赵季桐是工部侍郎,没到可以拒绝太子的位置,他几经探听,才知符璟桓不知从何处发现他有本账本。
太子殿下收他妹妹为妾除了贪图美色,更是晓得?他爱护幼妹,用这出逼他
就范,来取回结党营私的证据。
赵季桐明哲保身,不参与朝斗,账簿纯粹为了往后保全自己,贸然交出给任何一方,都不是上佳之选。
事情转圜有小半年,始终未见余地,太子甚至有想法直接找皇上阐明‘爱慕’,赵季桐只恨自己是右侍郎,未做到尚书,否则也不会如此被拿捏。
好在最近太子殿下静太多,早就引起陛下不满,他此时让雍凉王来府里,然后假意传出王爷也对他妹妹青睐的消息,到时候,依照皇上多疑的心思?,定然不会同意符璟桓的请求。
赵季桐晓得?他此举瞒不过符栾,不得?不坦白:“下官承认,这次让王爷来,是下官的卑劣私心,其实下官已准备辞官,待归隐田园,定然会将后半本交给王爷。”
符栾听他说完,唇边噙着笑意,“不可能,本王既来了就要全本。”
“否则,赵侍郎要为今日的算计自负后果。”
他来之前,对赵季桐的想法明知且默许,但所有的前提在于,他必须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王爷,你,你不能逼我啊!”
符栾右边凤眸寒芒隐隐,笑容轻漫,“逼你当如何,要试试么。”
赵季桐正待接着努力劝服,蓦地听闻厅门外脚步声,皱眉呵斥,“谁在外面。”
“大哥,是我,月怡。”
“月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女子隔着门,温柔绵软:“大哥,你昨夜咳的厉害,姆妈说你早上不肯饮药,所以月儿过来端给你,你若是不吃,月儿就不走了。”
“”
赵季桐对妹妹是满朝皆知的千依百顺,他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走到门边开了条细缝,生怕符栾看见?他妹妹似的,从门缝里伸手把药端进来一口闷进。
“好了,快回去,这里有贵客。”
女子似乎很在意礼数,柔声问:“那,月儿要不要拜见??”
赵季桐耐着性子催促,“不用了,快回去罢!”
符栾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见?门边侍郎的急迫,他眸色微沉,想到了些?事,勾唇道:“赵季桐,你给本王安上了个贪图美色的名声,怎么连你妹妹的面都要藏起来不给本王看。”
他的语气轻浮,只是细细分辨,男人嗓音清冷如秋
日潭泉,毫无暧昧可言。
赵季桐却越发急了,“王爷,幼妹不懂事冲撞了大驾,此事与她无关,见?她作甚。”
没想到,听了两人对话的女子,反而不肯走,“大哥,何事与我无关,你是不是又想?”
赵季桐一直瞒着她关于太子想纳她为妾的消息,眼下场合不对,他顺着她安抚:“月儿,我晚点同你说,你乖乖的先回房。”
兄妹两由此,低声起了点争执,你来我往推手,门竟不小心被推开大半。
门外,女子穿着浅紫色绸裙,外罩百蝶云锦薄袄,蹙着眉似乎在与哥哥理论。
她的肌肤胜雪,一双明眸犹如浸过清水,顾盼眉宇间透着清雅,气质若空谷幽兰,有种极为不俗的婉约之美。
符栾顺势望过去,不经意地抬眸,赵月怡也恰好看了过来。
她微微一愣,而后大方地朝向主座行礼,楚楚细腰纤弱不堪折,说话如她平常一般,柔得?掐的出水,“赵月怡见过王爷。”
符栾垂眸看向赵季桐紧握的拳,轻笑了声,“嗯,怕本王么。”
“不怕。”
赵季桐十分了解他的妹妹有多么好看,生怕符栾当真心,忙道:“王爷,月儿远不如传闻的淑女乖巧,多呆恐怕会惹恼王爷。”
“月儿,还?不下去。”
“是。”
符栾掠了她一眼,无所谓地收回视线,笑道:“赵侍郎,有没有话?想告诉本王。”
绿萤手里攥住霍刀给的令牌,坐顺风马车来到赵府。
本来霍刀骑马更快,可王爷吩咐过他不得?擅自离开王妃,于是他只得告诉绿萤址处,再由她去通知王爷。
走到赵府门口,绿萤亮出令牌,王爷的侍卫果然没多问,直接将她带了进去。
赵月怡退出正堂时,和刚进来的绿萤不期然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小姐。”
赵月怡侧身轻轻点头,离开前温柔道:“我没关系,你小心些?。”
“谢谢小姐。”
绿萤抬起头,她觉得?这位赵家小姐长得的确是挺好看,难怪能和王妃齐名,不过,还?是王妃更好看些?。
抛掉无谓想法,绿萤专注起眼前正事。
她忘了礼数,冲进正堂,唤道:“王爷!”
符栾看到苏明妩
身边的婢女,不由得拢眉道:“你来作何,王妃人呢。”
赵季桐识相地背过身去不听不看。
符栾说完,心下一凛,倏然站起身,难道是符淮安提前手,不可能,有这个静他怎么会不知晓。
绿萤生怕王爷想到别处着急,连连摇头,急忙道:“王爷,您别担心!王妃她没事,就是被夫子留堂,说要,要您去接她才行”
“”
留堂?
所以。
符栾抿唇,右眼微眯,语气危险,“你是说,苏明妩瞒着本王,跑去书院?”
“嗯。”
“呵,有出息,去看书生。”
符栾是随口说,谅苏明妩也不敢,应当是有旁的重要事。
没想到。
“对,是看书生。”
绿萤坦率答完,觉得?她必须得帮王妃再说几句好话?,“但是王爷,王妃是陪公主去看书生,她是顺道看,不是有意看的,也没看几个。”
“而且,想看的不算外人,王爷您认识,就是上次益州客栈里,咱们见?过的那个俊俏书生——”
绿萤还没讲完,眼见王爷肃着一张俊容,甩袖疾步夺门而出
“”
啊,怎么办,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
李予灯今日没去讲堂,闷在藏书楼里,连看了两本史传,心情才稍稍平复。
嗯,始终是看书自在,他怎么会轻易被一个认识半年的姑娘扰乱心神,他答应过爹娘,此生会以功名为重,为李家正名。
“李予灯,李兄!”
李予灯心情不佳,闻声,坐在椅子上刻意转过去半张脸,冷漠地回道:“找我作甚么,昨日已将寝卧打扫过,今日别烦我。”
同寝的书生忙不迭惊呼:“不是我找你,是曹夫子找你,你家小娘子留堂,还?得?你过去领呢!”
“你瞎说么?么胡言乱语,我尚未成婚,哪来的娘子。”
书生听他不承认,酸溜溜地道:“午前经过藏书楼的小姑娘,不就是你的未婚妻嘛,有这么漂亮又有钱的媳妇,还?藏着跟我们装,你真会装腔!”
李予灯越听越不对劲,可既然说到了苏箐瑶,他的声调不自知地放轻放缓,“你说,那个姑娘她,她怎么了?”
书生以为他在摆谱,气呼呼道,“指腹为婚的好姻缘,你
不要我还?想要,爱去不去,不接拉倒,就让她留在讲堂继续背周礼吧!”
李予灯简直一头雾水,但有件事他听明白了,那就是苏箐瑶喊他去接。
她这是何种意思,明明她身边的那个才是她青梅竹马的未来夫君吧
花灯会那日,李予灯在约定好的南城门等了整整一晚,后来,他在酒肆楼下又?等了个把月,都没等到她。
今天好不容易出现,身边带了个与她门当户对的少年。
那么,她喊他去接,难道还?想要胡乱玩弄他。
他怎么可能上当!
李予灯摇摇头,重拿起书。
话?说回来,曹夫子喊他,他理应该去,否则他不就成了不尊师重道的学生?
对,这个道理才对!
李予灯咬牙想通,随即放下书猛地冲跑出去,身后的同窗慢半拍反应过来,“哎,你等等,我还?没说地方呢,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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