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苏宅, 书房里的两?人争吵不止。
苏莳廷在门口听了会儿,轻轻叩门,“父亲, 是我。”
门内停了声响, “咳, 进来。”
苏莳廷推开门, 看了眼案桌后的苏鸿旭, 还有坐在靠近门□□椅, 偷偷抹泪的洛婉琴。
“父亲唤我来,所为何事?。”
“哦,莳廷啊,听说你最近频频想入宫, 还托了太子殿下的人帮忙,怎么?不直接与我说。”
苏莳廷温和道:“父亲,我想, 正好寻个?机会与太子亲近。”
他能进宫见苏明妩,是因为暗街曾经帮过内官监总管的忙, 总管愿意冒险借给他外出采买的小太监身份,明面上,没有人发现他已见过,还误以为他始终在找门路。
他找的明目张胆,苏鸿旭听说了并不奇怪。
苏鸿旭对于苏莳廷的回答很满意, “嗯,你催太子莫要催的急,娇娇没事?,陛下不过暂时?禁她足而已。”
“没事??快关了一?年,还没事??”
洛婉琴实?在听不下去, 她肉眼可见瘦了一?圈,“苏鸿旭,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我想进宫见娇娇,你百般阻拦,儿子替我想办法,你也不准了!?”
“那是我不准么?,那是皇上不准许,你叫我怎么?办!”
“你先说你问过了没!”
苏鸿旭被她的咄咄逼人气狠了,甩下笔,“说到底,我嘱咐过娇娇不要那么?快生世子,是她不听皇上的话。”
“你,你!”
洛婉琴气的胸口一?阵钝痛,近乎晕厥,苏莳廷匆忙冲上前?,“崔妈,崔妈!”
苏鸿旭也急,起身跑出门去喊人。
苏莳廷待他走后,低头道:“母亲,我让崔妈扶你先回去休息,娇娇的事?,我会办好的。”
洛婉琴的头昏沉的厉害,“嗯。”
洛婉琴离开后,苏莳廷和苏鸿旭面对面坐在木几两?侧。
“莳廷,你母亲没事?吧。”
“没事?。”
苏莳廷给苏鸿旭倒了杯茶,温声道:“母亲只是心?里焦急,还请父亲担待。”
“不要说担待,我知道她心?疼女儿,其实?我也心?疼。”
苏鸿旭眼下依旧只有这个?儿子,他不舍得对
嫡子发脾气,“罢了,说回娇娇,你母亲的想法可以理解,好在你明事?理,皇上调拨东边回京,雍凉王来之前?,咱们见娇娇恐怕会节外生枝。”
“父亲说得对,可我就怕她往后受牵连。”
苏莳廷温言细语,可能真的是长大了,从西南受伤回来后,一?日懂事?过一?日,苏鸿旭听他说话特?别?舒心?。
“不会有牵连,太子殿下曾来寻过我,说是对娇娇,依旧有意。”
“哦,是么?。”
“嗯。”
苏鸿旭的心?态随着陈小娘没生出儿子,起了变化。他对苏莳廷的设想里有考功名入仕这一?项,可现今陛下将寒门提拔得显而易见,这让他不得不生出新的想法。
“莳廷,多与殿下走走。”
苏莳廷掩住冷眸不耐,乖巧道:“好,谨遵父亲的意思。”
“父亲,经过刚才发生的事?,我明日想送母亲去江北外祖那儿休养。”
苏鸿旭同样觉得洛婉琴的情绪不稳,可是,“那么?急?”
“母亲心?里不好受,我觉得离开京华会好一?点,越早越好,省的拖出病来。”
“也行,那你留在江南多陪陪她。”
“好,我会尽快回来。”
苏鸿旭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待苏莳廷回到庭院,洛婉琴在门口焦急来回,“怎么?样,你父亲同意了吗。”
他们演的戏,就是想合理离开京府。
“嗯,母亲,三姨姥姥回你的信没?”
“没有,所以我才要亲自?去求他们,这事?唯有我去,光凭你,他们不一?定能同意。”
江北胡氏在京华的祖产并非没有,而是非常隐蔽,洛婉琴小时?候听传闻说老祖宗是前?朝某位重臣,总之好几代下来家?大业大,前?车之鉴不愿意再干涉朝廷纠葛。
苏莳廷觉得有必要和洛婉琴把话说清楚,“母亲,一?旦你启程,开弓没有回头箭。”
洛婉琴点头,“我晓得,可她不是别?人,是我的女儿。”
如?果雍凉王此行失败,娇娇和外孙都?会是死路一?条,光凭符璟桓怎么?可能保得住‘谋逆余孽’,苏鸿旭难道看不出皇上的杀心??不,他只是更看中儿子苏莳廷的未来,想找储君太子做
靠山。
但是,谁能担保,苏家?真的不会受牵连呢。
如?今对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符栾胜。
苏莳廷环抱住母亲,眯起桃花美眸,“母亲,别?担心?,儿子会替你们寻好退路。”
***
战赢北羌后,京华发了皇榜,百姓们沉浸在喜悦自?豪的氛围中,无人在意的角落,暴风雨前?的哨角已然吹起。
盛安街一?品茶房,二楼包厢是掌柜自?留,寻常人等进不去。
黄花梨木圆桌边,李予灯和符璟桓坐着饮茶。
“李侍读,你觉得新运来的都?匀毛尖口感如?何?”
“很好。”
李予灯啜了口,放下茶盏,淡淡道:“殿下,唤我李予灯即可。”
符璟桓笑的很高兴,“好,不知为何,上次与你聊过后总觉得不够尽兴,想来是孤与你投缘。”
李予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嗯。”
符璟桓习惯了他的性子,听说对尚书都?如?此,父皇还就喜欢他这幅漠然脸色。
他拍了记桌,朝外喊道:“孟老,让青芙、青秋进来伺候。”
“是。”
李予灯左手提袖,皱眉拒绝,“殿下,我不用婢女。”
符璟桓以为他是怕隔墙有耳,“都?是自?己人,她们两?个?不见外客,是孤在这里最喜欢的两?朵解语花,最重要的是,她们先天?哑巴耳聋,你说什么?都?没事?。”
“”
门被推开,两?位娇弱女子碎步走近,她们竟是双生子,生的清纯可人。
姐姐青芙接收到主子的视线,陪坐在李予灯身边,贴着替他斟茶,她的手指纤细漂亮,身上还散发出淡淡的茶香,不同于寻常卖身女子。
李予灯闻到异香,猛然起身,隔开一?个?空座,不怎么?高兴地重拿了个?新杯子,为自?己倒茶。
青芙尴尬地无所适从,符璟桓解围似的把她揽到自?己这边,笑道:“李予灯,不喜欢姐姐,要么?换妹妹来。”
“殿下,满朝皆知,我家?中已有妻室,若内人得知了会不高兴。”
“哎哟,孤不告诉别?人!”
“不要。”
李予灯坚持地摇头。
符璟桓觉得好笑,这样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娘子要多么?特?别?,才能在他考上探
花前?就愿意定了终身。
李予灯最出名在于油盐不进,连御史?的外孙女都?敢拒绝,这也是符璟桓家?宴那天?被主搭讪后,立刻抛下苏明妩与之交谈的缘由。
符璟桓半开玩笑道:“侍读是个?有情人呐,真是让孤越发好奇贵夫人。”
李予灯眉眼遽然冷了冷,好在他从来不太爱笑,不做表情,很难看出差异。
有来有往的寒暄完,符璟桓终于进入正题,“李予灯,上次你说,陛下得到了当年前?任侍郎的账簿?”
“是。”
“孤回去想了想,定然是符栾找人交上去!”
李予灯又吃了口茶,“众所周知,雍凉王有谋逆之心?,为我等臣子不耻,他送出的账簿,又有几分真实?可言。”
“说得对!”
“我觉得他在损害太子声誉,不过,皇上似乎是信了。”
“父皇信了?”
符璟桓心?里焦急,推开贴赖在他腰上的婢女,“父皇最近没找过我,有没有说别?的打算?”
符璟桓当时?很想得到账簿销毁,没成想符栾先设计了赵季桐下牢狱,他的人找不到账簿,最后兜转到了庆安帝手里。
比起回春堂,账簿牵扯出的线索更多。
李予灯对上他的目光,坦然的不得了,“殿下,我只是个?小小侍读,看到账簿是偶然,如?何继续揣测圣心??”
“那,若还有消息,能不能告诉孤?”
“当然,太子难道现在都?看不出来,此事?是我的投名状。”
“”
符璟桓高兴的同时?,为谨慎发问:“李予灯,你是不是想要孤给你什么??”
“殿下,下官想要得到,更容易走的官路,您能许我么?。”
京华下了好几天?的冬雨,好不容易停了,盛安街有家?新的烟花铺子趁时?机开张,听说掌柜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大手笔派人将灯带从街头挂到街尾,兼放了半晚焰火。
虹彩升腾,如?礼花绽放。
李予灯走出茶坊,弯腰坐进轿子前?,看了眼天?边的光亮,恍惚间回到了那年的上元花灯节。
可惜,他到最后都?没看到她为他放的烟火。
坐进厢椅,李予灯勾起轿帘,继续看外面的风景。
后面的轿夫见状,
自?来熟地侃天?,“老板,这条街上亮亮的真好看,要是我家?里的姑娘能看到就好了。”
李予灯不与陌生人闲谈,这次却道:“你可以带她过来。”
“不行的。”
“住得远?”
“嗐,住的不远,就隔了三条街。但我姑娘怎么?敢来这种?贵气地方,身上不打补丁的衣裳也没件,来了不是被人笑话么?,我们几个?是搭您的福,才能抬着轿子顺道在这里开开眼,嘿嘿。”
“铺子结彩几日?”
“好像是七日呢,老板,怎么??”
李予灯轻道:“没,快走吧,我赶着回去有事?。”
“哦哦。”
皇上赏赐的宅院在东城区,与盛安街相?距较近,轿夫们抬头看到宅门,笑呵呵停下:“老板,咱们到了。”
“嗯。”
李予灯下轿,伸手将口袋里所有的银子都?放在与他聊天?的轿夫手里。
轿夫退回大部分,“您,您给多啦。”
李予灯没接,“这些,明日载东城一?个?人,去盛安街来回,够不够。”
轿夫和身边人商量了下,对于能赚钱的事?很上心?,赶紧回道:“够,够!”
李予灯笑了,轻声道:“好,那就带你的姑娘去看看,她可以坐在轿子里,结彩有七日,不要错过。”
“啊,老板”
轿夫愣在门外,看朴素青衣打扮的书生跨进门,感受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
良久后,他朝大门深深鞠了一?躬
新修葺完的宅子里没雇下人,爹娘在家?乡,李予灯让他们晚些日子再来。
所以,整个?院子和回程呆在轿子一?样,空空荡荡,唯有他一?个?人。
李予灯洗漱好,走近卧房点亮烛灯,然后净完手坐在桌边,从床头捧起一?本看起来厚厚的,估摸有上百页的笔记。
“抱歉,有事?,回来的晚。”
翻开到当月,每一?页大约一?行字,按时?简单地写下每日见闻,既认真又好笑。
【初二,阴雨连日,今日宫里有鲍鱼粥,听说南康公主曾经喝过,但我觉得有点咸。】
【初三,阴雨连三日,今日小公公带我绕路,经过凤阳宫,石狮子上面的墨画,你坦白是不是你泼的。】
【初四,天?空
放晴,今日皇上同我说起你,原来你从小就顽皮。】.
李予灯提笔蘸墨,今日初九,天?晴气朗,我看到许多烟火,不知是不是,你当初想让我看的那种?。
如?果是就好了,这次我没有错过。
【符箐瑶,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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