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会儿杜局已调整过来, 佯装好笑:“什么跟什么我就顽抗?”
杜春分心说,我要知道还用得着诈你。
“你自己知道。”
杜局:“我知道的事很多。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件。提个醒?”
杜春分顿时知道,跟她爹过招她还嫩着点。
“信不信我不让你进?”
杜局:“我信。我更相信耀宗。”
邵耀宗能说什么, 讨好地冲杜春分笑笑,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别让我左右为难。
杜春分打量着她爹, 猜测道:“你这事肯定不小。”
“天大的事也过去了。小杜, 人不能一直沉溺于过去, 得往前看。”杜局语重心长地说道。
杜春分无语, 合着还是她的不是, “老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杜局应的干脆:“那就等墙裂了再说。”
邵耀宗不禁看一眼他老丈人,这话的意思还有后续。
什么后续不能现在说啊。
大革命还在继续,不可能他丈母娘回来了。
邵耀宗心底好奇。可这几天化冻, 室外温度格外低,三人又站在门口通风处,他恰好面朝北, 迎着北风,总感觉脸要吹僵了, “别管透风还是墙裂,我觉得都应该先进去。”
“先进来。”杜春分侧开身子,看到对面墙角的雪,“路上没水?”不由得看她爹。
杜局:“也不知道哪个部队干的, 从宁阳到你们这个家属大院, 路面干的跟没下过雪一样。我怀疑第二天雪一停, 路上还没人走, 雪就被他们铲走了。”
杜春分不禁问:“你咋知道是部队?”
“从宁阳到这里近二十里, 得多少环卫工人。公安、交管部门和环卫工人这几天都在市区清理路面的积雪。”杜局说着话想到他女婿就是部队一员,转头看到,见他脸上隐隐有窃笑,“不会是机步旅干的吧?”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脸上的笑意都掩饰不住了,“肯定是他。邵耀宗,你可真会假公济私。”
邵耀宗微微摇头:“少冤枉我。我们机步旅是拎起锄头能锄地,扛起机/枪能杀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部队。带他们铲雪也是训练的一种。”
杜春分:“你说的可真好听。野外训练?”
邵耀宗毫不迟疑地点头:“对!”
杜春分噎了一下,不禁说:“邵耀宗,你变了。”
邵耀宗推开堂屋门,请他老丈人先进去,“变了不好?”
“变得我快不认识你了。”
邵耀宗把她推进去,“爹没说完,除了通往宁阳的大路,中间通往各公社农场的小路也扫了。”
“也扫了?”杜局坐在车里,也没想起来往远处看,“你上来就这么干,他们没说什么?”
邵耀宗:“说什么?本来那天就得训练。我只不过把训练场移到外面。”
杜春分摇了摇头。
邵耀宗不解:“不信?他们佩服我枪法好,什么都跟我说。薛副旅长的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还说薛副旅长的妻子怕被他连累,连孩子都没要。听说都成型了。”
“不是五个月吗?”杜春分不禁问。
邵耀宗很意外:“你也知道?”
“孙瑾说的,还叮嘱我不能跟别人说。没想到你们都知道。”
邵耀宗:“早几年特别乱的时候,不是没有跟丈夫撇清关系的。比薛旅长情况严重的多了去了,他们的爱人也只是离婚。像薛旅长的爱人这么绝的,整个军区独一份。据说孩子刚打掉那天就传遍整个军区。因为这事薛旅长一年多才缓过来。”
“那到底几个月?”
邵耀宗道:“那女人说六个月。听说跟生产差不多。当时帮她引产的医生和护士都不忍心看。”
“这不是造孽吗。”杜春分不禁皱眉,“只是让薛旅长反省,又没把他下狱。何况还没到下放农场改造的那一步。她就不能多等几天?”
杜局问:“多等几天连她一块关禁闭怎么办?连她一块下放农场怎么办?”
杜春分张了张口,“真到那份上也不一定就是绝路。农场里有混蛋也有好人,要是摊上个好领导,日子就算不如农场职工,住在农场里肯定比大多数老百姓好。”
杜局好笑:“小杜,这是你,不是她。换成她跟林伟杰离婚,绝不可能要甜儿和小美。她跟平平、安安的生母是一类人。嫁给薛旅长就是图他家境好,有前途。薛家人被打倒,薛旅长的前途没了,还有可能连累她,不离婚还等什么。”
“可那孩子是无辜的。”
杜局道:“孩子是她的也是薛旅长的。一旦孩子出生,她和薛旅长就牵扯不清了。她带着孩子也不好嫁人。没孩子还能装一下未婚女性。”
“孩子可以给薛旅长。”
杜局:“小杜,你还没明白,孩子的存在对那女人来说就是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炸/弹。她绝不能让孩子出生。”
“那不早打?五六个月了才打,也不怕伤了身体以后不孕不育。”
杜局想想早几年的情况:“那两年一天一个变化,今天你我在这里说话,明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可能没料到那么严重。也有可能怕伤了身体,犹犹豫豫结果拖时间长了。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杜春分:“周六晚上食堂不做饭。我吃了中午饭就回来了。晚上吃啥?我去买菜。家里没啥菜了。”
天气太冷,杜局想吃点热乎的,“鱼汤?”
“行。”杜春分拿起刚刚拿掉的围巾。
邵耀宗:“我去吧。”
“你——你把老杜的炉子点着。”
杜局走后,偏房的炉子就灭了。他那个房间面朝西,太阳进不来,里面比外面还冷。
邵耀宗闻言就看杜局,“现在就点?”
杜局起身道:“过去看看。”
进堂屋热浪扑面而来。到偏房寒气袭人。
杜局立马退出去。
邵耀宗去堂屋把炉子拉开,煤球的火上来,就把位于中间的第二块煤夹杜局屋里,然后又上一块新煤。
几个孩子放学,偏房就暖和了。
堂屋三个房间烧一个炉子,偏房一个房间一个炉子,以至于比堂屋暖和。
甜儿对她爷爷的卧室好奇,进去看一眼就不想出来:“爷爷,你屋里好暖和啊。”
杜局笑道:“你们写字的那个饭桌搬过来,在这边写作业?”
邵耀宗和杜春分搬家的时候把小饭桌也搬过来了。
杜局意外家具都不要了,又给他们置办一套新的。旧的过来,新的就留着给几个小孩写作业。
甜儿问:“娘会不会说话啊?”
杜局:“你试试。”
这么点小事杜春分没意见。
甜儿叫上小美抬桌子,平平和安安搬板凳。
几个小孩坐下,杜局的卧室满了,也多了很多人气。
杜局喜欢几个孩子,天真无邪,可爱聪明,索性就坐在床上看着她们写作业。
邵耀宗和杜春分闲的时候没少陪孩子写作业,几个小的习惯了,也没觉得被盯得不自在。
抬起头就能看到长辈,平平和安安反而觉得很有安全感,能静下心来写作业。
作业写好,甜儿就把杜春分买的白纸和铅笔拿去杜局房里。
杜局不禁问:“这是草稿纸?”
“不是的。”甜儿拿出铅笔刀:“我要把这些纸裁的跟作业本那么大,缝起来跟毛蛋的妈学画画。”
杜局:“毛蛋的妈还会画画?”
小美点头:“是的。娘说以后进宣传队能用得着。”
杜局想了想,赞同道:“确实能用得着。小美,你进文工团的事,我找人问了。”
小美忙问:“问啦?”
杜局笑着点了点头。
小美:“那他们咋说?”
杜局道:“以你的条件,进去不能当舞蹈演员,也能当个话剧演员。”
“话剧演员?那是干啥的?”小美不懂。
杜局:“听说过电影吗?”
四姐妹同时点头。
杜局:“就跟电影差不多。”
“爷爷的意思我以后,也能演电影?”小美忙问。
杜局笑道:“这得看你有没有天赋。没天赋,即便演电影,也只能扮演像花瓶一样的角色。”
“演花瓶?”小美使劲摇头,她才不要。
杜局好笑:“不是演花瓶,是像花瓶一样摆着好看。”
小美大概懂了:“可是,可是我要不好看了怎么办啊?”
“所以即便以后能进文工团,现在也不能放弃学习。多学点知识,不会演,我们可以写。”
小美:“写?”
杜局微微颔首:“是的。你们看的那些电影不是演员自己想的,而是专门的人写好。”
甜儿不禁说:“我明白了。就像,像《西游记》,就是人家写的。”
杜局:“是的。不会写还可以学拍电影。只要能进去,你想学什么学什么。”
小美怀疑爷爷在给她画饼:“我想学人家就教啊?”
“爷爷肯定给你挑个好的文工团。”
小美美了:“谢谢爷爷。爷爷,姐姐、平平和安安不能去吗?”
杜局:“到时候你们都去报名。进不去咱在退而求其次。”
甜儿不禁跳起来:“爷爷爷爷,你可太好了。我可太喜欢你了。爷爷,你是天下最好的爷爷——”
“行了,行了。”杜局头疼的摆手:“赶紧裁你的纸。”
甜儿嘿嘿坐下。
杜春分不禁问邵耀宗:“干嘛呢?”
“估计爹又许诺给她们买什么。否则甜儿不可能这么高兴。”邵耀宗打开一条门缝,不见他老丈人出来,“春分,我总感觉爹瞒着咱们的那事可能跟薛旅长有关。”
杜春分正剥蒜,一时之间没听懂:“哪事?”
“在门口的时候。你说爹表情不对,我要是没记错,正好说到薛旅长的前妻跟他离婚。总不至于想到你娘了吧?”
杜春分:“不是她。我娘的情况我都知道,他没必要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一件事,“邵耀宗,我听人说过,以前干老杜那一行的,为了迷惑敌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方便传递情报,通常让男女搭配假装夫妻。老杜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我弄个假娘吧?”
邵耀宗不懂:“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你说薛旅长的前妻,离婚。这些都跟女人有关。能让老杜变脸的肯定是女人。”杜春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老杜,老杜,过来,我有事问你。”
甜儿小声说:“爷爷,就别去。你听听娘的口气,跟叫我们一样。”
杜局笑道:“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娘心里有我。什么事?”
“你来,我问问你。”
杜局的心里咯噔一下,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连宁阳都没去过,怎么可能知道。
杜局进去:“饭做好了?”
杜春分:“还得一会儿。老杜,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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