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野道,拜请南海盟副盟主莫寒,前来领死!”
这声音初时还远,转眼及至。
随声而来的,却是一抹剑气。
气劲飞鸿,直奔船上主帆而去。
“好胆!”
“哪里来的贼子!?”
这剑气直指主帆,便是要打南海盟的脸面。
船上一时之间怒喝之声接连响起。
紧跟着便有数道身形飞出,掌中兵刃尽数出鞘,试图拦截这剑气。
未曾想这剑气非同小可,众人掌中兵器与之一触,便即接连发出惨叫之声,各自跌飞。
眼看着这剑气一路横冲直撞,便要斩断这主帆桅杆。
便在此时,一缕刀芒自下而上,冲天而起。
将那剑气一刀两断。
随着那刀芒掠空而去,更有一个身形扶摇直上,站在了主帆桅杆顶端,手中一把单刀平举,指向那道人:
“好一个无名野道,竟然如此挑衅我南海盟,莫不是自寻死路?”
“你又是何人?莫寒何在?”
那木筏上的道士朗声开口。
“凭你尚且没有资格见莫盟主。
“便让我卓青来会会你!!”
“天心刀卓青?”
那道士哈哈大笑:
“好好好,原来是你!既如此,你有资格死在贫道剑下。”
话音至此,那道士脚下一点,整个人掠空而至,身随剑去,横空而渡,宛如一道流星一般。
“来的好!”
周青掌中单刀一转,当即迎上剑锋。
刀剑相接,便有叮的一声响随之而散。
以此蔓延而出内力,扩散于海上,竟至方圆三十余丈之处,发出轰然一声震响,硕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半空之中的两个人,却就此展开激斗。
苏陌这蓬船的船头之上,掌船的汉子满脸凝重之色:
“这下坏事了,来人武功不弱,咱们一时之间怕是难以走脱了。”
方才两人刀剑一碰之下,水柱冲天而起,以至于海面上浪起翻涌,虽然未曾将他们这蓬船拢入其中,却是让其不由自主的随波逐流。
掌舵的汉子平日里以这蓬船渡人,实则是依仗着自己的一身功夫,稳定船身,这才敢以这样的小船在这无边海上来往。
如今这浪翻一起,他顿时有些控制不住船身。
以至于蓬船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南海盟的大船而去。
此时节南海盟大船之上的人,固然全都关注桅杆之上的交手。
但是仍旧有人警戒四周。
他们以蓬船渡海,本就扎眼的厉害。
所以才会在夜间行动,免得招惹是非。
却偏偏遇到了南海盟的大船。
若仅此而已却也罢了,见机得当,悄然而止,待等这大船过去,也未必就会有什么危机。
可此时此刻,海面被这两个高手搅和的一团乱麻。
他们倘若仍旧能够乘风破浪而去,反而会更加惹眼。
以蓬船渡海,对这两大高手的交手视而不见,面对海浪翻滚,如履平地。
万一南海盟一好奇,回头跟上这蓬船,到了余生岛上一瞅,那不直接破案了吗?
所以这会功夫,掌船的汉子满脸凝重,却也不敢轻易脱离。
正纠结之时,就听到苏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先莫要着急,且看船上是否还有变化,静待良机。”
“是。”
听苏陌这么说,那汉子也只能点头。
这么大的一艘船,哪怕是他想要潜入海中,将船给凿沉了,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沉下去的。
所以,只好静待了。
好在他们也不是干等着,苏陌随口问道:
“你可知道这卓青又是何人?”
那汉子看苏陌好奇,便低声说道:
“您不知道此人,倒也寻常……
“此人加入南海盟不过三年,江湖上虽然有名声,却只在高手口中流传。
“咱们若非是着意这南海盟的讯息,也未必能够知道此人的情况。”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之后,这才接着说道:
“不过关于此人加入南海盟之前的来历,却是无人知晓。
“而加入南海盟之后,凭借其一手高明的刀法和武功,很快便已经崭露头角。
“目前正是南海盟副盟主莫寒左膀右臂,极为倚重。
“但是真正叫此人扬名的,还是他的刀法。
“方才那无名野道叫他‘天心刀’。
“便是因为此人刀法之中有一绝招,名曰天意如刀!”
“天心……天心难测?天意如刀?”
苏陌心中微微一动,抬眼观摩此人刀法,发现确实是最上乘的武功。
这刀法恢弘大气,横纵无双。
偏生又莫测非凡,总有让人意想不到之奥妙。
此人跟那无名野道,最初的时候,在半空之中交手数个回合。
轻功逐渐不支之后,便来到了桅杆之上,循着桅杆一路往上,最终站在了桅杆顶端的方寸之间展转腾挪。
却又倏然自上而下,从桅杆打到了船尾。
借此围绕了整艘船转了一圈,时而脚踏海面,时而拔空而起。
刀来剑往,好不热闹。
不过从第一次兵器碰触之后,余下这一会的功夫,交手不下于一两百回合,彼此刀剑竟然再也未曾碰触过一下。
苏陌初时看的尚且津津有味,但是很快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待到此时,更是眉头微扬,若有所思。
魏紫衣观摩之余,却也不忘打量苏陌,看他表情有异,不禁有些纳闷:
“怎么了?”
苏陌轻轻摇头:“有点奇怪……”
不过说了这四个字之后,他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魏紫衣还想追问,不过看苏陌这表情,便知道,他心中虽有猜测,但大概也未曾肯定,所以才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就在此时,卓青手中刀法一招变式。
原本漫天乱扫的刀芒倏然一收,口中轻喝一声:
“好道士,好武功!
“且接我一招……天意如刀!”
口中说话之间,那未曾有丝毫刀芒显露的刀身,却是早就已经蓄势而发。
刀锋横斩虚空,倏然远近,却是难分难明。
无名野道脸色一变,虽然本就已经凝神以待,此时此刻,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式刀诀。
可便在此时,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之时,却发现,卓青虽然还在,但是他手中的刀却不见了。
“这……”
兵器都不知所踪,这又如何抵挡?
天心难测,如何觅影?
天意如刀,怎可寻踪?
嗡!!
一式锋芒不知如何越过了那无名野道手中长剑,骤然于前胸炸裂一道璀璨刀光。
赫赫声威,横斩虚空之余,更是一路横压在那道士的胸前,自半空之中直接推到了船身甲板之上。
碰的一声!
无名野道身形砸落在地,身上裹挟着的刀芒更是在甲板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裂痕。
噗!
那无名野道口中狂喷一口鲜血,还想抬头说话,然而脑袋刚刚支起,就砰的一声,砸落在了甲板上,再也没了动静。
“卓首领好生高明!!”
“铲除贼子,大快人心!”
“卓首领的天意如刀,果然宛如天意一般,岂是这无名野道所能察觉端倪?
“与卓首领交手,实在是自寻死路。”
眼看着这无名野道已死,众人不免对这卓青一阵歌功颂德。
卓青飞身落到了船上,却是未曾先看那尸身,而是看向了船舷之外,已经被海浪带动,靠近大船不足十丈之遥的蓬船一眼。
“尔等何人?”
他开口询问,眸中疑惑。
掌船的汉子连忙说道:
“小人乃是天齐城人士,平日里渡客于海中观景垂钓为生,今夜有客搭船,故在此地。”
这借口显然不是用过一次两次了,掌船的汉子是张嘴就来。
而观景垂钓一类的事情,虽然不常见,但是总有人会喜欢。
那卓青眉头微微皱起,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此地距离天齐岛已经不近,你们这蓬船于海上行走,终究有些凶险。
“方才一战却不知道是否有损?
“不如这样……你们先上得船来,我着人给你们检查一下船只。
“倘若无事,你们尽可离去。”
“这……”
掌船的汉子,脑门上都冒汗了:
“小人不敢。”
“放肆。”
卓青尚未言语,旁边便已经有南海盟的弟子呵斥道:
“咱们卓首领心善,念你们海上讨生活殊为不易,船只更是身家性命。
“担心方才一战,你们殃及池鱼,这才好心想要给你们检查一下船只。
“你可莫要不识抬举。”
卓青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不知道怎么的,并未开口。
掌船的汉子无可奈何,这会功夫硬是要走也是走不了的了。
早知道,就趁着方才他们激斗正酣之时,偷偷脱身,说不得反而可以逃之夭夭。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已经晚了。
他回头看了苏陌和魏紫衣一眼,见苏陌轻轻点头,便心中一叹,当即连忙躬身说道:
“那就多谢诸位老爷了。”
“无妨。”
卓青摆了摆手,却又看向了蓬船后的棺材:
“不过,我尚且有一事不明,你们海上垂钓赏景,带这棺材又是做什么?”
“这……”
掌船的汉子看了一眼苏陌。
苏陌便叹了口气,从船篷之中走出,双手抱拳对这卓青微微一礼:
“实不相瞒,这棺材之内,是我的一位好友。
“此人生于南海一处偏僻岛屿,其家乡则有习俗,若是身故,需得实行海葬。
“前不久,他客死异乡,周围只有我一个朋友。
“天齐岛上不见此习俗,若是按照他的心意来办,未免惊世骇俗。
“索性趁着夜间,雇一小小船只,引入深海之中,让他得以安息。”
“海葬吗?”
卓青点了点头:“昔年我游历南海诸多岛屿,关于类似习俗,确实是有所耳闻。
“行了,你们先上船来,将这棺材也抬上来。”
他说完之后,不再理会苏陌一行。
转过身来,就见到几个人正在搬运尸身。
他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回事?”
“回卓首领的话,盟主有令,想要看看这不知死活的道人究竟是什么人?”
抬动尸身的几个人当即开口。
卓青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了一句:
“那几个人上来之后,让他们先喝杯茶,休息一下。
“我南海盟为南海三大之一,须得事事以身作则。
“不可依仗着武功高强,便恃强凌弱。
“他们今夜许是受惊不小,就给他们上一壶安神茶镇定心神。
“另外,别碰人家的棺材。”
“是。”
几个人答应了一声之后,便去按照吩咐做事。
卓青这边则是跟着那几个人,一起进了船舱之内,去找莫寒复命。
南海盟副盟主的船自然不小。
苏陌打造大船,已经算是庞大,但是与之相比,却是不值一提了。
莫寒所在更是这艘船最大的一个房间。
来到门前,未及通禀,便听到门内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卓青来了吗?”
“盟主,卓青前来复命。”
“进来吧。”
大门打开,卓青领着几个人进了房间。
进门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张书桌,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正坐在那里提笔书写什么。
一时之间眉头紧锁,显然有什么事情萦绕于心不得解脱。
半晌之后,放下了毛笔,扫了那尸体一眼之后,反倒是轻轻一笑,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卓青的身上:
“卓青,你的武功越发高明了。”
“全是盟主栽培。”
“诶?都说了,要叫副盟主。”
莫寒摆了摆手:“否则的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此处又无旁人。”
卓青低笑一声。
“你啊……”
莫寒轻轻摇头,站起身来,走到了这尸身跟前,静静打量。
卓青低声问道:
“盟主……为何一定要看这尸身?”
莫寒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此人当真无名?”
“自然不会。”
卓青摇头:“此人武功非同小可,剑势凌厉,可谓一绝。若非是天意如刀,难以测度,今夜生死胜负,尚且难说。”
“便是如此了。”
莫寒点了点头:“他既然绝非无名,为何自称无名?”
这个答案自然不用说,肯定是因为不愿意暴露身份。
所以卓青未曾接茬,莫寒也未曾就此多说。
只是一笑说道:
“那你再说说,现如今,谁会来刺杀我?”
“……齐家。”
卓青想都不想。
莫寒却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齐家齐顶天乃是我南海盟第三长老。位高权重,更是为我南海盟屡建奇功。
“他怎么会派人来杀我?”
“燃木甲。”
卓青沉声开口。
莫寒听完之后,微微沉默,最后叹了口气: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
“不怪人心贪婪,不怪财帛动人。
“只怪掌握财帛之人,无力守护。
“方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卓青,你要记着,行走江湖,明面上讲的是道理,背地里讲的是拳头。
“当你的拳头足够大的时候,明面上的道理都会向你倾斜……因为,那时候,你说的话,就是道理。”
“谨遵盟主教诲。”
卓青说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向了地上的尸体:
“那他……到底是不是齐家的人?”
“不管是与不是,他必须是。”
莫寒微微一笑:“齐家的道理说硬也硬,说软也软。所以,一定程度上,咱们是得好好讲道理的。
“此人若不是齐家之人,便是我等助力,让齐家的道理更软一分,让咱们更加理直气壮一分。
“反之,此人若当真是齐家之人……
“那更是下了一步蠢棋。
“嗯……齐门双杰之中,我记得有一位道公子。
“你说,他跟这道人像不像?”
“像。”
卓青当即恍然,满脸坚定的说道:“不像也得像!”
莫寒闻言,又看了一眼周围几个南海盟弟子:
“你们说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场,同声说道:
“像!”
“一个人能够看错,两个人也可能看错,但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看错?”
莫寒轻轻摇头:“我南海盟对齐家也算是不薄,却没想到,为了燃木甲,齐顶天竟然派自己的儿子齐圣道来杀我……
“当真可叹……可叹啊!”
话音至此,他忽然眉头一挑,蹲下身来,伸手去触碰那尸身的面孔。
脸颊边缘处,有一角人皮反折。
他伸手捏住,正要将其摘下,却忽然脸色大变。
只因为,在那一瞬间,原本已经死去的尸体,忽然睁开了双眼。
同一时间,身后接连有数指落下。
每一指都点在一处要穴之上。
卓青!?
莫寒瞳孔一缩,剑气和刀芒同时而起。
长剑刺入的是莫寒的心口。
刀芒斩的是周围南海盟弟子的咽喉。
只一刹那,尸体尚未倒地,卓青便已经一甩刀身之上的鲜血,厉声喝道:
“贼子,尔敢!?”
刀芒剑气,轰然而出,整个船舱猛然炸裂,裹挟于这刀剑之间的尸体,更是刹那七零八落,伤痕满身!
……
……
船身一处船舱之内。
掌船的汉子正满脸焦躁之色。
在屋内来回踱步。
苏陌则看着桌子上的一杯茶,定定出神。
魏紫衣满肚子想说的话,只是碍于眼前之所在,以至于一句都说不出来。
倏然间,苏陌好似回过神来,抬头一笑:
“莫要惊慌失措,既然之则安之。”
那掌船的汉子叹了口气:“让您见笑了。”
他自然也知道,这会功夫就算是着急也是没用。
奈何那棺材已经被安置一旁,又有人去船上检查。
检查船只倒是无所谓,就担心有人手贱,偏得打开那棺材查看一下。
万一让他们见到了毒尊的脸,那可就遭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惊讶,这老爷临终托付之人,倒是非同凡响,这会功夫竟然仍旧能够镇定自若。
不禁问道:
“您……一点都不担心吗?”
苏陌一笑:“不必担心,若是所料不差,转机很快就到。”
掌船的汉子叹了口气,正想说一句‘希望如此’。
然而话没出口,便听到船舱之外响起凌乱脚步,以及喊杀之声:
“盟主遇害了!”
“这道士好生狡诈,竟然装死!”
“把守船只各处,别让他跑了。”
“将其抓住,定要大卸八块。”
这声音入耳,掌船的汉子猛然看向了苏陌。
却见到苏陌面色平静,全然不为所动。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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