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 桑洱就回到现代两个多月了,脱序的生活逐渐回归了正轨。
八月中旬, 她接到了一通电话邀约,说她高中的班级准备在周末举办一场同学会。
高三毕业后,大伙儿各奔东西,有人在本地扎了根,也有人离开了熟悉的城市,漂泊异乡打拼。班上的很多同学,桑洱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想着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便欣然应允了。
周日中午, 桑洱准时抵达了同学会的举办地点——市中心金融大厦顶层那家有名的旋转餐厅。整层餐厅会持续缓慢地转动, 每两小时完成一圈自转。宾客可以一边用餐, 一边360度地欣赏城市美景。
这次聚会,有接近三十个同学出席。桑洱走进包厢时, 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语笑喧阗, 氛围很热闹。她的到来, 将气氛又推上了一个小浪潮。
“桑洱来了!”
“来来来,快坐!”
“蒋柯和你前后脚到的, 就比你早进来两分钟。”
……
剩余座位不多了, 蒋柯身边还有一个空位。桑洱落落大方地拉开椅子, 坐了下来。
同学会永恒不变的话题, 不外乎就是追忆当年读书时的趣事和风云人物,聊聊毕业后的发展, 八卦彼此的婚恋状况。
桑洱全程都是吃瓜的状态。毕竟, 如果叠加穿越的时长, 高中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很多细节她都印象模糊,还是多听少说为妙,正好还可以借着席间的话题,对记忆查漏补缺。
忽然,一个女生笑眯眯地看了过来,问:“蒋柯,你呢?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交女朋友了吧?”
桑洱也好奇地侧头看去。蒋柯是她高中班里最张扬的男生,当年还曾经向她表达过好感,不过桑洱对他没什么感觉。高三上学期,蒋柯就出国了,听说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国外发展事业。
蒋柯略一耸肩,笑了笑:“太忙了,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哇,咱蒋哥居然还是单身状态啊。”
很快,众人的目光就顺理成章地转到了他旁边的桑洱身上:“哎,说起来,高一还没分班的时候,蒋柯和桑洱就是同班同学了吧。”
一个男生忽然记起了什么,放下酒杯,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们高一的分班旅行,不就是去了南萍山,还遇上山泥倾泻了么?那三个走丢的同学里,你俩就是其中之二吧。”
“我也有印象,当年这事儿太轰动了,还登上了好多报纸。”
“你们这缘分啊,啧啧,真是挡也挡不住。”
桑洱:“……”
面对大伙儿带了撮合意味的调侃,蒋柯笑而不语,任他们八卦。见状,桑洱也不好说什么生硬的话来表态,只打了个哈哈:“那说明我和蒋柯是难兄难弟啊。”
蒋柯扫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好在,众人没在这上面纠缠太久,很快就聊起了其它话题。桑洱松了口气。这时,蒋柯转过头,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微笑着说:“桑洱,我打算回国发展了,昨天才注册了微信,等会儿我让班长拉我进班群。我们加个好友吧。”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感和兴趣,定定地看着桑洱。
桑洱一眨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但还是礼貌地应道:“哦,没问题啊。”
自助餐有时间限制。这次的同学会,原本只预订了三个小时的包厢。没想到,临近结束时,大家都意犹未尽,还商量起了转场去楼下KTV继续聚会的事。
桑洱本来打算吃个午饭就走人。看到大家的兴致那么高,她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敲敲打打,发出了一行字。
刚发送成功,手机就冷不丁地震了一下,对方的回复来了。桑洱定睛看去,瞬间转头,看向了包厢的那扇黑木大门:“!!!”
蒋柯注意到她的异状,体贴地问:“怎么了?你要找服务生?”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忽然被轻轻叩了两下,音量不大不小。随即,金属门把下压,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出现在了门口。
突然有陌生人走了进来,房里的笑语欢声陡然卡了一下,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穿着图案夸张的黑底卫衣,背着双肩包,一副青春洋溢的打扮。鸭舌帽下,是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俊脸,扬起的笑容又甜又清爽,完全冲淡了他的外貌予人的距离感:“打扰你们了,我是来接我女朋友的。”
……女朋友?!
众人先是被他耀眼的笑容晃得一阵恍惚,随即就被这个称呼震到了。没来得及问谁是他的女朋友,桑洱就认命地拎起了包包,走到了他身边。
有人反应过来,懵逼道:“桑洱,这是你男朋友啊?”
桑洱咳了一声,承认了。
面对全场的目光,身旁的青年毫不怯场,笑盈盈地主动介绍了自己:“你们好,我叫迟宵,迟是迟迟白日晚的迟,宵是元宵的宵。” 听见他自称为迟宵,桑洱的眼角就忍不住一抽,皆因她想起了不久前,因这个名字而起的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
眼前之人,自然就是谢持风、尉迟兰廷、裴渡和伶舟这四个切片人格如今在用的身体了。身体的原主人是一位姓迟的青年,但人家的本名并不是迟宵。
来到现代社会,不论体内分裂出了多少个人格,也须得有一个正式的户籍姓名。这个名字,会出现在身份证、护照、校园卡等证件上,也会印在结婚的红本本里。为表新的开始,四个切片都有意去户籍部门改个名字,但最终没改成功——他们吵起来了。
每个切片都想从自己的曾用名里抽一个字出来,在新名字里占据一席之地。为此,还组合出了许多千奇百怪又无比拗口的名字,包括但不限于:谢兰舟、裴兰舟、尉迟渡舟、伶持兰……
谁都不想被排挤出去。而且,为了组字顺序,他们还在明里暗里地不断较劲,始终无法达成一致结论。
桑洱围观了全程,最开始还试着调解矛盾,但很快,她就满头黑线地发现,自己越是劝说,就越是火上浇油……不,火上浇醋。
桑洱:“……”
最终,桑洱不胜其烦,忍无可忍,给这件事来了个一锤定音,说用了人家的身体,给人家改姓也不太好,不如就直接采用她取的名字,叫迟宵。
这个解决方案,虽然不是四个人格心目中的最优解,但也勉强维持了平衡。于是,正式的名字就这样敲定了。但不管是哪个人格,都很少会自称为“迟宵”。私底下相处时,桑洱也会根据人格的不同来称呼他们。
桑洱抓了抓头发,就坡下驴道:“班长,那下半场我就不去了,之后我们有时间再约吧。”
“哦哦,好的!回头再聚啊!”
……
桑洱拽着青年跑了,后者乖乖被她牵着,走出了包厢。旋转餐厅灯火明亮,动听的音乐流淌在空气里。两人穿过人来人往的取餐区,还引来了不少注目。
直到抵达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关上车门,桑洱才扭头,瞪他:“你怎么过来了,你中午不是要补习的吗,裴渡?”
裴渡还在脑海里回味着刚才包厢的那一幕。想到桑洱的老同学现在都知道他是谁了,他心中暗喜,有些得意,面上却无辜道:“补习老师生病了,课临时调到了明天,我没事做,就想来接你。”
——四切片附身的原主,在外国长大,却是中国国籍,去年九月,还入读了Y市一所省属大学,显然有意回国发展。但是,为了陪伴患癌的姑姑,开学不久,他就办理了休学,后来又出了车祸,回校的时机,就这样硬生生地拖了一年。
下个月,他迟来了一年的大一生涯,才会正式拉开帷幕。
虽然有了大学生的身份,但原主的学识和常识,却没有传给四个切片。
为了让四个切片尽快适应现代社会,免得开学之后闹笑话,桑洱亲自上阵,手把手地教了他们各种生活常识,包括怎么上网,怎么用手机和各种电器,怎么 点外卖。她带他们坐公交车,熟悉这座城市,领他们去大商场购物,还强调了遇到坏人要报警,绝不能再随便动手揍人,毕竟这里是法治社会,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
文化课方面,桑洱则请来了专业的补习老师,让四切片老老实实地从小学课程学起。
好在,一个人格在课堂上吸收的知识,会储存在大脑里,与另外三个人格共通。不至于一门课要学四次。尤其是,四个人格里又有特别聪明的存在,大大地拔高了掌握知识的效率,补习时事半功倍。才两个月,课程就迈入了高中范畴。
补习老师在微信上和桑洱汇报进度时,还感慨道:“迟宵同学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学生了,短时间内学习那么多的科目,他的大脑却没有知识过载的疲劳迹象,好像教他再多,他都能学进去一样。”
桑洱回复了一个开心的表情包,同时腹诽——那是因为他分裂了四个人格啊。这个人格学累了,可以换一个上。大脑精力是别人的四倍之多,可不就是教得再多,也能学进去么?
“你来之前,至少提早告诉我一声吧。突然就走了进来,吓死人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裴渡眼睛一亮,从善如流地摸出手机,解锁,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已经提早告诉你了。”
屏幕上赫然是两句微信对话。时间只隔半秒,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发出的。
【我的同学好像想转场了,我之后再找个机会遛吧……晚点回来。】
【我来接你回去了。】
桑洱白了他一眼:“提早个鬼,你明明是到了包厢门口才发微信给我的。”
“……”裴渡突然不说话了,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扭头盯着她,眼眸隐匿在车厢昏光里,变得有些雾蒙蒙的,低声道:“但你也不想去的吧。难道,你不想让你的朋友知道我?”
桑洱:“……”
一看到这种小狗狗一样的哀怨表情,桑洱的心尖就像被轻轻掐了一下,瞬间漏气变软了,弃械投降道:“呃,当然不是啊。我以为你在家上课呢,我本来就打算晚上去找你一起吃饭的。这么热的天气,你在家里待着就好,不用特意跑来接我。”
“我不想在家等你。我就想早点见到你,和你待得久一点,多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裴渡倾身,越过了中央扶手,搂住了桑洱,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不满地抱怨着,因为是耳语,更像在冲她撒娇:“本来就只有七天时间能和你在一起了,你最近工作还那么忙,除了晚上,都没空见我。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你又跑去同学聚会,三个小时又没了。”
迟宵这个身体,同一时间只能由一个人格控制。
初期,因为续航能力不足,每切换两个人格,他就要补充睡眠。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如今,四个人格已经可以顺畅地交付身体的控制权了。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该怎么分配,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公平起见,每个人格得到六个小时的身体控制权,是最合适的。
但问题是,白天的六个小时,和深夜的六个小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天是桑洱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街上也很热闹,这六个小时里,可以和她约会,看电影,吃饭……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深夜的六个小时,街上的商铺全关门了,人也得睡觉,能做的事儿,也变得极其有限。
为此,只能轮换着时段。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一个更严重的弊端就浮出了水面——要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预测到开始时间的,也不能人为控制结束时间。桑洱已经不愿去回想某一次“运动”中途突然切换人格的事故。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的腰、腿根和屁股就开始隐隐作痛。
桑洱:“……”
总之,六个小时还是太短了。
不管吃醋的是哪个人格,最终倒大霉、吃苦果的人都是她。
因此,在最后,六个小时延长到了一周。从周一零点,到周日的二十三点五十九分。若是碰到重要的日子,譬如生日、纪念日、各种各样的节日,就另当别论。
相对宽裕的时长,可以让四个人格更不受干扰地支配这具身体,做自己想做的事。兴起时,插入一段短途旅行也未尝不可。
至于另外的三个人格,在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后,就会进入沉睡状态。若想知道自己不在位时的三周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在拿回主控权后,读取大脑记忆。
闭眼和睁眼之间,感觉不到时间差,因此,并不会有枯等的寂寞感。
但即便如此,裴渡也还是想尽可能地将这七天都利用起来,他巴不得每分每秒都和桑洱腻在一起。
裴渡闷闷不乐地用头拱了拱她,桑洱想了想,自己这周确实有点忙,就摘掉了他的帽子,指腹插进了他柔软的发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亲吻。
唇上传来了软软的触感,裴渡气息一滞,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一吻毕,桑洱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子,柔声道:“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都陪着你,怎么样?”
桑洱如他所愿,再次仰头,凑近。
随后,桑洱兑现承诺,陪了他一整天。到了夜晚十一点,他们牵手散着步,来到了Y市风景最好的江边。
夏夜,云薄星稀。太阳的余热已经散尽,江风拂面,终于带来了一丝清凉的感觉。附近的很多居民都会来这里乘凉。坐在江畔的石椅上,还可以看到流光溢彩的游船,曳着江波,徐徐驶过。
走得有点累了,桑洱拉着裴渡,在椅子上坐下。
江水轻拍岸石,晚风太惬意,桑洱不知不觉就有了困意,头一歪,靠在了青年的肩上,打起了瞌睡。
裴渡偏头,专注又长久地凝视着她的睡颜,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
踢踏、踢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了十二。
零点到了。
桑洱不曾转醒。而她倚靠着的青年,在短暂一刹的失神后,表情慢慢出现了变化。
尉迟兰廷苏醒了。
切换人格之前的记忆,尽数涌入了脑海,尉迟兰廷抚了抚额,一垂眼,就看见了自己身上这件明显不符合他审美的浮夸上衣:“……”
尉迟兰廷一蹙眉,眼底露出了几分嫌弃。
就在这时,书包里有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尉迟兰廷打开拉链,发现那是桑洱的手机,因为快没电了,连着他的充电宝,便都放在了他的书包里。
她的微信弹出了几条新信息,发信人是蒋柯。
蒋柯的好友申请,桑洱是在吃晚饭的时候随手通过的。加上好友后,两人还没说过话。
酝酿到半夜,对方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了,发来了一些暧昧的问候。
说得直白点,就是撩骚。
尉迟兰廷微微一眯眼。
今天在包厢中,桑洱走向他时,这个叫蒋柯的男人,似乎有一瞬间,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了尉迟兰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将手指移到了删除好友键上方,按下的前一秒,又忽然停住了,想了想,再次打开聊天页面,输入了回复:
【这个是我的工作微信。你加我生活用的微信吧,微信号:xxxxxx。】
【到时候,我们慢慢聊。:)】
如果桑洱现在是醒着的,一定会发现,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生活微信”,分明就她给身边之人注册的微信号。
尉迟兰廷点了发送,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才不慌不忙地把对方拖进了黑名单。随后,他就收好了手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温柔地唤醒了桑洱:“桑桑,别在这里睡了,累了就回家,到床上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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