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考虑到出海的船容量有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出海,那些参与度不高, 或者是真正不知情的人, 都将被发配到朝廷在各地最新规划的几处农场参与劳作。
那些能出海的人, 也基本不存在还带着下人侍侯的情况, 顶多就是像成王府长史这样的人, 因为参与度够高, 一家子都得陪着成王府的人离开。
因为提前放出过风声, 等到送那些涉案之人离开的那天, 有许多人聚集到大理寺外看热闹,而这场热闹,也没让人失望。
不仅能亲耳听到大理寺官员, 一家家的宣布那些人的所犯之罪,还让那些大户人家的主事者, 轮着当众读自己的罪己状。
读完自己的罪己状后,才能坐上来接他们的各种车离开,包括最后压轴出场的成王, 虽然他冷着脸, 只当众说了几句甘愿认罪受罚, 向安国百姓道歉的话, 也让所有围观群众都激动不已。
他们从没想到, 自己有生之年, 竟能有机会见到如此让人震撼的名场面, 让人感到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 似乎并非虚言。
曾经高高在上的亲王、郡王, 当众宣读自己的罪己状时, 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国法的威严与不可侵犯,并对其心生敬畏。
成王府的人除了成王,其他人都没有来这个类似公审大会的现场,刘乐代替皇上来看现场,在成王将上登上马车时,来到对方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后,朗声说道。
“王爷,陛下说,将您等送出海的人是他,所以你们的怨恨,都冲着他去即可,安国与安国的百姓供养你们这么些年,他们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将来到了海外,请多念念故国的好,不要给后辈留下仇视故国的火种。”
听到这话,因为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读罪己状而生出的那些屈辱与憎恨,突然一泄而空,冷着脸不置一词的快速带登上马车,体会到比当众读罪己状时更难堪的狼狈。
不过他也因此而松了口气,对方能当众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对方并没有在出海的船上,将他们这些人斩草除根的打算。
这样一来,他们能不能顺利抵达将要被流放的海岛,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就算同样是死,总比死在别人手上瞑目一些。
有了这别出心裁的让首犯、重犯当众读罪己状的安排,再也没人敢说这些人是因受到迫害,才会被罚。
不管是涉天河大堤贪污,还是涉及到以禁药在私下里培养私军的案,除此之外,还有涉及以暗害、非法囚/禁等手段,排除异己,以及控制其他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吏之案,都罪不可恕。
除了极少的一部分因为直接背负人命而被判杀头外,其他人大多都被流放海外,或是送往条件艰苦的农场参加劳动,在其他人看来,已经是足够宽容与仁慈。
因为船上空间有限,就算安常煦开恩,允许他们在将家产全都交待出来的情况下,适当带些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能带走的东西也很有限。
不说忠勇侯府等人家,仅成王府与宁郡王府,就能让一直入不敷出户部比过年还高兴,银票在海外相当于废纸,在被查抄后,主动交出来的那部分家产,可以兑换更多的可携带物资重量,当然没人会藏着。
除此之外,查抄出的黄金白银,以及田地房产也有许多,算下来都是钱,葛次辅红光满面的给安常煦汇报完这次的收获后,很有心计的呈上一份清单。
“考虑到这次为了原州,陛下私人出资颇多,还不惜背上那么一大笔债,臣等已经整理出的这些,都是这次查抄出一些精品,还请陛下笑纳。”
看到被递到他案前的这份清单,安常煦差点被气乐,只见那份清单上列出的物品,都是些普通人用了会犯下僭越之罪的御制之物。
放下手中的清单,安常煦毫不客气的回道。
“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由户部承担这次在原州的一切花费,这些抄家得来的这些财产,就全都归入你们户部,第二个,就是在由朕私人承担原州花费的情况下,抄家得来的所有财产,都必需要分给朕一半。”
葛次辅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这件事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皇上不是向来大方,勇于承担的吗?怎么可以这么精明的算计得失,这天下都是他的啊,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
“陛下,按律,查抄这些犯官的家资,都该充入国库,交由户部处置才行啊。”
安常煦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见他从不为私事从户部要钱,又见手笔大,很有种视金钱如无物,耻于谈钱的清高。
可是这些人也不想想,被同样的家教养出来的李常欣,敢送他一把锄头不说,还丝毫不要面子的让人转达那些卖惨哭穷讨钱的话,他身上怎么可能存在只要面子不要钱的清高?
“按律,原州出如此重大变故,理当有由户部拨款,承担一切赈灾、善后、调兵的费用,葛爱卿,做人要知足,朕现在可是在事后给你这两个选择,让你们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不管怎么选,这次都能占很大便宜。”
这样的皇帝让葛次辅感到很伤感,只好改变策略。
“陛下,边关不太平,去岁有几个地区遭遇灾害天气,不仅让户部损失税收,还贴进去一大笔钱粮赈灾,边关总是大小战争不断,今岁各军都在要人要钱要粮,户部实在空虚,到处都在等着这笔收入救急呢。”
听到对方哭穷,安常煦无动于衷的回道。
“据朕所知,这批收入完全的意外之财,要不是朕在关键时刻敢于投入,你们户部这次莫说占便宜,需要为原州投入的钱粮更是一笔天文数字,毕竟那里可是藏着一只规模上万,以禁药培养出的私军。”
若是那支私军不是在还没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就被端下,势必需要朝廷派出数以万计的大军镇压,若是那些私军直接出手彻底毁了天河大堤,不仅会造成死伤无数的人命损失,也会造成大量的财产损失。
总之,原州这次能顺利渡过难关,全仗皇上在关键时候能够当机立断,舍得不计成本的往那里花钱。
发现自己再怎么说,在皇上面前都占不理,被对方从各方面碾压后,葛次辅只得以回去考虑为由,先行告退。
回到内阁衙门,他立刻去找邵云博。
“丞相大人,您应该是最了解我们户部的难处,能否请您帮忙跟皇上说说情?”
邵云博看着对方那满脸的焦虑与忧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对方早上来上值时,还是一幅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去见了一趟皇上,就成了这幅模样?
“葛尚书,老夫只知道你们户部近来发了一笔大财,你们户部的人,都兴奋到走路带风,需要老夫为你们说什么情?”
葛次辅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唉,您不知道,刚刚陛下发话,给下官两个选择,一,由户部承担朝廷这次在原州的所有花费,这次的收入都归户部,二,由陛下承担花费的话,这次的收入要对半分。”
原来是因为分‘赃’不均的事。
邵云博听到这话,有些忍俊不禁,知道当笑场的话,有些不给对方面子,所以他强忍着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回道。
“这事简单啊,反正不管怎么选,你们户部这次都能占很大便宜,现在不过是占多占少的问题而已,你可以大致估算一下原州这次投入的花费,再结合这次的收入,算算哪一个选择赚得更多,你就选哪一种不就成了。”
葛次辅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不开口,早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邵云博故作惊讶的问道。
“葛尚书,你该不会是打着一应花用都由陛下承担,一应收入都归你们户部所得的算盘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心里这么打算的时候,葛次辅理直气壮,反正他也是为国为民,但是这些心思打算就这么被人当面说出来的时候,难免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心虚。
但他是谁,是户部有名的只进不了的貔貅,这些年下来,早就修炼出了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再怎么心虚也不想再发出已经入了户部的那些东西。
“下官为户部多争取些收入,也是为了朝廷,为了你们各位提交上来的那些预算,又不是为了中饱私囊,陛下手上的私产多,也就目前艰难了些,完全可以不用计较这些。”
躲在门外偷听罗次辅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站了出来,他很担心葛尚书吃了这次的甜头,以后会变本加厉的更克扣他们递交的预算,或是直接让他们也像皇上那样先借钱办事,事成之后他拿好处不认债。
“葛尚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究呢?陛下圣明,才会对你这么宽容,给出如此优厚的两个选择,要是他直接下旨,你们户部还不是要照做?”
“所以说,你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吧,别惹得陛下没了耐心,不给大家留面子。”
眼看同僚都这么不支持他的想法,注定指望不上,葛尚书只能神情沮丧的回户部,开始认真考虑皇上给出的两个选择,到底选哪一个比较划算。
户部的其他官员听说这事后,虽然反应不如他们的老大那么大,但是已入户部,能让他们户部财大气粗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的收入,要分出去一大笔,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户部左侍郎率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人,圣上既已发话,这件事肯定没有可商量余地,下官认为,我们应当选择承担原州那边的花费,这样能剩下更多,比对半分划算。”
这也是葛尚书在接受不得不分一笔出去的事实后,几经盘算做出的选择,只是还没等他表态,右侍郎却提出自己的不同建议。
“大人,下官认为,我们对半分,更划算。”
感受到部内同僚纷纷投向他的目光,右侍郞难掩得意之色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大人,这次查抄回来的账物可都在我们手上,这样一来,怎么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圣上家大业大,肯定不会跟我们计较那些小细节。”
葛尚书脸色一变,态度严肃的训斥道。
“顾侍郞,我们共事多年,你应该知道,老夫为官向来坦荡,既然无法说服圣上改变主意,就会按照圣上的要求做,绝对不会弄虚做假。”
右侍郎再顾不上卖关子,赶紧解释道。
“大人请放心,下官绝以不敢起欺君罔上的心思,下官的意思是说,这次查抄回来的家产多,分很多种类,我们完全可以先根据部里的情况,多留下一下户部紧缺的财产,例如现银、粮食等。”
“那些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的东西,例如那些衣料、各种珠宝器物、房产、庄子,都可以按照市价折给陛下,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我们弄虚做假的嫌疑。”
黑,这位的心是真黑!
听到这位这建议,众人不约而同的生出这一想法,却又不约而同的表示附和,左侍郎也放下平日里的争斗,积极表态道。
“对,那些奴仆,也完全可以按照市价折算给圣上,这件事,我们要尽快办好,早些落实下来,将账目都分清楚,圣上看了肯定满意。”
彻底入了他们户部账的钱物,才是真正属于他们户部的,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户部这边达成共识时,安常煦正跟他祖母讲起他给葛次辅的两个选择。
“……这些家伙占便宜没够的嘴脸,真是太难看了,这就相当于是投资做生意,明明是我投的本钱,现在大赚特赚了以后,他们竟然想要将赚的钱全都拿走,连我的本钱都不给,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起这些,安常煦就觉得气难平,当了这个皇帝,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人类的多面性,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么无耻的事,堂堂一位户部尚书,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开这个口。
讲律法不成,又试图跟他卖惨,殊不知他从小就经常为了钱的事跟他祖母,或是跟李常欣斗智斗勇,早就练出一身谈交易的时候心硬如铁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被对方的三言两语给绕进去。
“你要换个角度想想,就没这么生气了,不管他的言行有多么不靠谱,这葛尚书好在够直白够坦荡,光明正大的想要让户部独吞这些钱物,要是换那种心思不正,狡猾些的,给你弄……”
说到这里,陈凤琪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没有跟他约定,若是对半分的话,该怎么分吧?”
“没有。”
安常煦本来还没明白过来,回答过后,他才迅速反应过来,意识到他祖母话中的未尽之意。
“反正我也不想落个侵占抄家物资的名声,他们只要将我出的本钱还我就行,这个选择对他们也更有利,就算他们选了对半分,应该也不敢用假账蒙骗我吧?”
陈凤琪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以葛尚书为人做事的风格,蒙骗肯定不至于,但是依我看,他们可能会选对半分,然后将一些在短期内难以处置折现的东西,都分给你。”
听到他祖母这么一分析,安常煦觉得事情可能还真会如此。
“我现在就让刘乐去户部传话,告诉他们,要将这次的收入分门别类的全都列好,按照清单全都对半分?”
陈凤琪却笑着摇摇头道。
“倒也不必如此,说到底,你与户部之间并不是竞争对手,而是相辅相成的合作伙伴,更何况那些对户部而言,处置起来费时耗力的资产,对我们而言,说不定可以派上大用,甚至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你可别忘了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安常煦顿时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头痛的说道。
“也不知道那些太妃太嫔都在犹豫什么,这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赶紧做决定,早点出宫,虽然她们都已经主动将自己执掌的宫务给交了出来,可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现在人手充足,不仅可以全面接管后宫事务,连规划中的那一片偏僻宫室,都已经开始按照规划进行修缮,并在尽量不影响建筑主体的情况下,进行以方便适用为目标的合理改造。
如今距离当众宣布要为那些太妃太嫔行宫的决定,已经过去两个月,可是那些人还没出宫,平时忙得顾不上也就算了,现在提起来,着实让安常煦感到有些不耐烦。
陈凤琪近来也是一直没顾上这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就能想到问题出在哪里。
“让后宫于近日组织一场赏花会,问问那些太妃、太嫔,想要给谁下贴子,打听一下她们的真实想法后,就能知道她们的决定了。”
女子矜持,不管是想要改嫁,还是出宫立女户,在没人带头的情况下,肯定都不好意思主动说出自己的决定,让她们关系亲近的人打听一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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