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树下的木椅上, 望着面前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孩。
小孩有双很漂亮的狗狗眼,当他用可怜兮兮望着你时,大概很难有人拒绝得了他。
更何况,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
犹豫片刻, 宿谦还是朝他伸出了手。
然后, 小孩柔软的带着淡淡椰香的身体, 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小脸埋在他的校服里。
宿谦的身体微微一僵, 不过慢慢地,他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如此亲密过了, 虽然前天还抱着小孩上了车,但那个拥抱, 跟这个的意义不同。
慢慢的,他的手落在了小昱舟的背上。
他轻轻抱住小孩,像外公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小孩的不安,这让他联想到昨晚的那通电话。
小孩的噩梦……
也是源自于此吗?
因为某些原因, 他无法分辨性别,又不敢告诉父母,所以才会做那样的噩梦?
“你跟你父母说过吗?”他低声问道。
小孩埋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宿谦:“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小昱舟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还一会, 他才哽咽道:“我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妈妈会不要我的……”
宿谦想起那个女性Alpha,从她那天的着急程度, 对儿子应该是看重的,只是……
会因为公司会议忘记接孩子放学,她大概有着所有Alpha会有的粗心。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怀里的小家伙一眼。
好吧,还是有例外的。
从小孩的态度来看,他妈妈平时对他应该很严厉,只是他看上去,并不像其他小Alpha一样叛逆。
反而,因为这样的严格要求,在自己心底种下了恐惧。
宿谦抿了抿唇,轻轻拍打着小孩的后背,低声道:“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需要依靠外貌才能判断别人的性别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这个小孩,并不是因为他是Omega才跟他亲近,他无法很好地分辨出别人的性别,那么……在他眼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
宿谦第一次,对一个Alpha产生了好奇。
大概是他声音里的温柔,还有身上甜甜暖暖的气息,让小昱舟放松了心情。
他抬头望着他,小声说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爸爸说……信息素可以分辨别人的性别,可是……可是……我闻不出来啊……”
ABO三种信息素,自然是不同的,而这个世界的人们,天生能闻出其中的差异。
性别意识,除了在课堂上会简单讲解,更多的是在日常生活里,家长会教导孩子分辨,将ABO概念从小就灌输给孩子。
但是,小昱舟根本闻不出来这三种信息素的区别,又怎么能将其对号入座呢?
就像白酒,茅台、五粮液和汾酒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就是有人喝着感觉都差不多,不都是酒吗?还有差别的?
小昱舟就是差不多的情况。
从他有意识起,这个困惑就藏在他心底了,只是因为年纪小,并没有引起大人的重视,而随着懂的事越来越多,他慢慢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困惑。
他不想像梦境里的自己一样,再被爸爸妈妈抛弃了。
尤其,苏澜对他的高要求,对Alpha儿子天然的高期望,并没有给予他很多的安全感。
所以他的噩梦变得越来越频繁,然后又反过来,让他越来越不敢开口,去寻求大人们的帮助。
他只能独自承受这样的不安和恐惧,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世界摸索长大。
这样的情况,本该持续到十五岁的时候,当他彻底想起前世的记忆时,才能得到和解,但现在……
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你闻不出来信息素的区别?”宿谦低眸望着他,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又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他本来就是Omega,性格里有他细腻的一面,更何况,小昱舟的情况让他想到了自己。
虽然,他遇到的问题其实跟他不一样。
小昱舟点了点头。
少年的冷静和温和,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信任,再加上昨天晚上那通电话,还有今天这番交谈……
在小昱舟的眼里,宿谦已经成了爸爸之外,最能够相信的人了,也愿意跟他说实话。
“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对吧?”宿谦问道。
“嗯!哥哥是栗子味的。”
“除了栗子味呢?”
回应他的,是小昱舟迷惑的眼神。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性别?”宿谦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
“哥哥是跟我一样的男孩子!”
小昱舟举起小手,信心满满地回答,不过很快,他又把手收了回来,不太确定地道,“还有……Alpha或者Beta?”
宿谦觉得他这个回答很有趣。
仿佛男性和女性,在他眼中才是重要的,而Alpha、Beta和Omega,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信息。
不过,如果无法分辨ABO性别,确实男性和女性的特征差别更容易用肉眼分辨。
原来在这个小不点眼中,他们是一样的吗?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让宿谦的心头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感受。
“哥哥,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这时,小昱舟拉着他的衣摆,他也从宿谦的表情和话语中,察觉到自己确实跟别人很不一样。
“尤其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宿谦伸手揉揉他的模样。
只是,他却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说道:“如果你爸爸妈妈因为这个理由抛弃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请律师。”
小昱舟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望着他。
“你现在也有我的号码了,不是吗?”宿谦说道。
小昱舟迟疑地点了点头。
“考虑到他们可能把你的手机没收,你最好把我的号码背下来。”
少年一脸认真地说道,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小孩会如此不安,肯定跟父母有关,而宿谦就有一个十分糟糕的父亲,还有很多一言难尽的血缘亲人,所以他已经考虑到最坏结果。
既然如此,那就要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听到他的话,小昱舟傻乎乎地道:“我会背哥哥的号码。”
然后他就把那串数字背了出来。
宿谦有些意外,心里也感觉到几分异样,大概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只有这个才见过三次的小孩,能背出他的电话号码了。
他赞赏地拍了拍小昱舟的脑袋,“很好,一旦他们抛弃你,你便想办法找到手机或者电话联系我,我会帮你度过难关。”
小昱舟张了张嘴,表情依然有些呆。
想到爸爸妈妈抛弃他,他还是会觉得难过,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因为哥哥说会帮助他,这个看上去特别冷静聪明又强大的哥哥,说他可以去找他。
“谢谢哥哥。”
他想了想,只能这样说道。
宿谦摸摸他的发顶,虽然答应帮助他这句承诺,似乎有些草率,但这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即使仅仅出于正义和道德,他也应该帮助他才是。
“不客气。”
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
小昱舟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哭的了。
哥哥说,在他成年之前,爸爸妈妈是不可以抛弃他的。
哥哥还说,他会帮助他。
虽然他还是不想被抛弃,但似乎这件事,已经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了。
他歪了歪小脑袋,忽然拽着少年的衣摆,追问道:“那哥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以后要找你的话,肯定要知道名字的。”
看着小孩锲而不舍的样子,宿谦有些无奈,但也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学生证,酷酷地递了过去。
小昱舟顿时被吸引了注意。
“哥哥,这两个字怎么读呀?”他盯着学生证上宿谦的名字,问道。
“自己回去查字典。”宿谦说道。
小昱舟点点头,倒是没有再缠着他了,而是把这当成了考验。
虽然,他现在还没学过怎么查字典。
他从书包里取出纸和画笔,歪歪斜斜地写下了宿谦的名字,然后开心地收了起来,比吃到栗子蛋糕还开心。
宿谦望着他,目光再次柔和了几分。
不过,他很快又回归正题,说道:“你让你父母,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信息素一般跟腺体有关,腺体……
还是挺重要的。
“可是……”
小昱舟一张小脸都皱巴了起来,明显还是不想跟爸爸妈妈说。
宿谦却不为所动,如果真的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父母作为监护人是有知情权的。
而且……他看了眼小孩的点心盒,还有他的儿童手机。
从这些细节来看,小孩的父母可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他们应该还是爱着他的。
一些疾病,越早发现,越早接受治疗,或许还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舟舟,你相信我吗?”宿谦望着他,这样问道。
小昱舟用力地点头,“嗯!”
“那你今天回去,可以试试着跟你的爸爸说一说自己的情况。”
宿谦跟他建议道。
从小孩的话语里他也察觉到了,他明显跟爸爸比较亲。
小昱舟揪了揪手指头,最后还是点头说了声好。
然后,他就看到少年微微弯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哥哥的笑容。
真好看……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谢哥哥。”
最后,他又一次这样说道。
夕阳温暖的光线下,小男孩的笑容灿烂又可爱,似乎从他这里,得到了一种叫做勇气的东西。
当天晚上,小昱舟就像跟宿谦约定的那样,在临睡前,跟爸爸说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小秘密。
虽然经历白天哥哥的“安慰”,但真的跟爸爸坦白时,他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真的不想离开爸爸妈妈……
只是,他想象中的责骂和厌恶并没有到来。
爸爸不仅没有讨厌他,还心疼地抱住了他,红着眼睛安慰他不要害怕,他不会有事的。
虽然他觉得,爸爸好像比他还要害怕。
然后那天晚上,他久违地睡在了爸爸妈妈的房间。
一直说他是Alpha,要学会独立,不能再跟他们一起睡的妈妈,这次也没有意见。
他被爸爸妈妈守护在中间,爸爸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温柔地哄他睡觉。
那晚,他终于不再做噩梦了,还梦到了一个很快乐很快乐的梦,梦里都是栗子甜甜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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