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什么要派张汤来调查霍光的案子?很简单,就是表明了不打算处理霍光。
把他打入诏狱,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朝会上那些奏劾霍光的大臣们而已。
之前!
霍光身上,被扣上了张汤一派的嫌疑。
所有人都知道,霍光与御史大夫有关系。
这种情况下。
如果真去审察官员们奏劾霍光的那些事情是否属实,就更应该避嫌,调用廷尉的人去查。而不是说,让御史大夫张汤本人亲自去查!
毫无疑问。
陛下是根本就不打算处置霍光的。
正是看透了这点,所以对于自己被打入长安诏狱后,霍光并没有感到一丝慌张。
至于他身边的鲁宇,听了自己的话后,得知张公要来,顿时一脸兴奋地说道:“什么,张公要来?那太好了,我鲁宇有救了。兄长是为张公而死的,张公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此刻的鲁宇。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但凡能抓到一根漂浮的稻草,都会死死抓住不放。
因此,他不会顾忌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把实施救援的人,也拖入水中溺水而死。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
霍光后面说的,让他不要纠缠御史大夫张汤的话,这家伙完全没有听进去。
这样的人!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个猪队友了。要是跟他走的近,到头来绝对会坑了自己。
那句话怎么说的?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见状,霍光也只能摇摇头。
不自觉的,挪动了下身子,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霍光微微皱眉。
虽然能猜到陛下并不打算治自己的罪,但问题是,今晚在这腐臭味很浓的诏狱里,该怎么度过?
古代诏狱可不跟你讲人权的。
在这里待一晚上,寿命怕是都要缩短好些天。
“哎,惨喽,本来睡觉就认床,这里我该怎么睡啊!”霍光摇摇头,叹气一声后,找个相对于其他地方更干净一些的墙壁,靠了过去,闭目养神。
这样的姿势,睡觉是不可能睡的着的。
勉勉强强,度过了诏狱的一夜。
次日。
狱卒送来了果腹的食物,霍光一份,鲁宇一份。
诏狱中,犯人并不多。
像霍光所在的牢房,只有他和鲁宇俩人。
因为古代的刑罚,和现代不同。古代羁押在诏狱中的,只有两种!
一种是还再审问的犯人,另一种便是即将等待处死的家伙。
没有要关押几年牢这种概念。
毕竟。
人是要吃饭的,犯人也是要吃饭的。古代的食物本就是少,哪里有那么多的食物养犯人呢?
这时。
鲁宇接过食物后。
那狱卒对霍光喊道:“霍议郎,这是你的食物。”
可惜。
霍光依旧靠在墙边,懒得理会。
鲁宇见状,赶忙接下霍光的食物,说道:“诶诶,我替霍议郎拿过去,我拿,我拿!”
话落,便笑着接下霍光的食物。
可转眼间。
鲁宇就笑不出来了,对那转身离去的狱卒喊道:“喂喂,你们这些狱卒什么意思?我鲁宇在这吃了这么久的牢饭,每回都跟猪食一样。为什么霍光一来,他居然有汤饼可食?”
在这汉朝时期。
莫说是监狱了,哪怕在外面,穷苦人家一年到头都未必有汤饼可食。
只有权贵们,尚可有这待遇。
鲁宇对于这番天差地别的待遇,自然心生不满。
然而。
闻言的狱卒,可不惯着他挑肥拣瘦的毛病,直接掏出棍子来,吼道:“你喊什么,你再喊,信不信以后都没得吃了!”
鲁宇一听,当即脖子往里一缩,跟狱卒谄媚地笑道:“没喊,没喊,我就问一下嘛!”
“看霍议郎吃这么好的,我也嘴馋的很。”
“你看,我被关押进诏狱这么久,可从来都没吃过汤食呢!”
一听此话,狱卒当即吼道:“你是什么东西,能跟霍议郎比?人是冠军侯弟,你是啥?汤食是减廷尉专门吩咐伺候霍议郎的,凭你,也配吃汤食!”
一通鄙视过后。
这狱卒还狠狠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这才走人。
鲁宇虽然生气,但也只能忍下。
见那狱卒离开后,这才暗暗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呸,一個小小的狱卒,什么玩意!”
啐骂完。
他将食物端到霍光面前,阿谀奉承地说道:“霍议郎,吃食了!”
霍光略显嫌弃地看了一眼鲁宇,无语地说道:“你进食就进食,说吃食干什么,真糟心。”
鲁宇憨憨一笑,不作辩解。
霍光此时看了看他身上被狱卒吐的唾沫星子还在,很难不怀疑刚才狱卒有没有将口水吐到汤食里面。
这食物。
他是吃不下的。
索性。
便作个人情,看向鲁宇,说道:“刚才听你说,你被关押在这诏狱中有一段时间没吃过汤食了?”
鲁宇顿时面露尴尬,说道:“霍议郎,我哪吃过汤食啊,就算在外面,都没有几顿汤饼可食。”
鲁宇的兄长鲁谒居!
也不过是御史大夫张汤府下的一个掾史,一年的俸禄不过四百石。
像霍光这种宫中数量多达五千之众的郎官!
一年的俸禄都有六百石!
鲁宇和霍光的地位,可想而知,那是天差地别。
而造成这种差距的,仅仅只是因为双方的兄长地位不同而已。
不过。
此刻的霍光可没有想抨击什么不公,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你没吃过,行吧,那我的这汤食,你吃了吧!”
霍光的汤食,那自然是比鲁宇的那份猪食好。
只见鲁宇抿了下嘴巴,咽下口水后,说道:“霍议郎,你不知道,这监狱里饥荒的很。你这顿不吃,明日就饿的睁不开眼睛了,我刚进来也是这样。到了后来,哪怕是猪食我也吃了!”
霍光皱眉,哼道:“我能跟你一样?呵,我的那份,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放一边,别打扰我休息。”
话落。
霍光就又闭上了眼睛。
昨夜未曾睡着,今日怕是依旧难眠。
而鲁宇此时已然开始扒拉着霍光的汤食开始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说着话!
“霍议郎,呐,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吃了啊!”
“嗯,吃吧吃吧!”霍光虽然开口说话,但依旧闭着眼睛,并未看他。
此刻的霍光。
心中再想那廷尉减宣,为什么要特殊优待自己?
没道理啊!
自己与减宣又不熟。
按照朝廷上的那些党派官员给自己的划分,他应该是归于御史大夫张汤一派。
而减宣。
虽然不为丞相李蔡做事,但和御史大夫张汤可是对头啊。
甚至说...
这减宣时刻都想着置张汤于死地,没有理由优待自己。
莫非是?
想从自己这套出什么对张汤不利的消息?
若霍光猜的不错,那这减宣可真要失望了,他可没有张汤的把柄。
除非诬陷。
否则以张汤做事严厉地态度,哪有会给人抓住把柄的机会呢!
想着想着。
很快。
这一日又要过去了,正如那鲁宇所说,这长安诏狱里,饥荒的很。
狱卒送饭。
一日,竟然只送一次。
其余时间,就得在挨饿中度过,怪不得从诏狱中出来的人,都会清瘦一大截呢。
等到了傍晚时分。
诏狱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狱卒,走到霍光所在的那个牢房口停下。
“把牢房打开。”中年男子对狱卒说道。
“诺。”
狱卒听到男人说的话,当即便打开了牢房上的枷锁。
随后。
中年男子便走了进去,同时还让身后端着席子和类似被褥物品的狱卒也一同进来。
这时。
那中年男子看向霍光,轻轻呼喊道:“霍议郎,可还安好否?”
霍光其实刚才就已经听到动静,只是没去在意罢了。
现在听到人喊自己名字,这才睁眼瞧了对方一下,见是个陌生的面孔,便问道:“你是谁?来审问我案子的?”
“可陛下不是说!”
“我的案子归御史大夫张公审理么?”
听到霍光的话,那人哈哈一笑,连忙摆手道:“霍议郎莫要误会,我不是审你案子的人。”
“因为诏狱条件差,晚上冷,所以来送你席子和一些御寒衣物。”
“哦!”
“对了。”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杜周,乃廷尉正监察!”
三公九卿,这九卿的九,不指代九人的意思。
而“卿”字,自然也不只是说一个官。
廷尉属于九卿,
自然也不只有一位官员,除去廷尉减宣之外,还有正监、左、右史各一人。
如何理解廷尉和正监察的关系?
很简单!
就像皇帝和太子,汉武帝和刘据一样。
如果皇帝突然驾崩,那么按照正常逻辑顺序来说,一定是太子上位。
同理。
减宣要是出了什么事,犯了什么法被革职等等,又或者立了什么功升职了,导致廷尉的位置空出来。那么后面,在没出意外的情况下,一定是杜周这个正监上位。
霍光看了眼杜周,微微皱眉,问道:“送席子?衣物?谁的意思?张公?”
杜周摇摇头,笑道:“非也,只是我听闻霍议郎入诏狱的事情,便自作主张罢了!”
“霍议郎如若不需要。”
“本监察,自当命人拿去。”
不需要?霍光可太需要了,昨夜一晚上靠墙眯着眼睛度过的。
今日有席子可躺,还有防寒的衣物。
哪能不要?
随即。
霍光便笑着说道:“咳咳,要的要的,多谢杜监察。对了,还不知杜监察,为何要待我如此善意,你莪二人,此前未曾相识吧?”
听闻霍光之言。
杜周哈哈一笑,道:“霍议郎此话不对。”
“我们都相承于张公一派,是自己人就行了,相识与否,并不重要!”
“好了。”
“我该离去了,就不打扰霍议郎休息了。”
话落。
杜周这中年汉子对霍光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
留下霍光在牢房里有些微微不爽。
要是杜周不提张公还好,可偏偏他把自己打成张公一派,加上自己要了他送来的席子和衣物。
这种感觉。
仿佛就像吃了那啥一样,难受!
而一旁的鲁宇,还拎不清现状,对霍议郎恭维地说道:“霍议郎果然厉害,入了长安诏狱,廷尉和正监察轮流送吃的穿的,真是令人羡慕啊!”
令人羡慕?
呵!
也就鲁宇这傻子会说出这等话,聪明人都知道,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男人对女人好,无非是图身子而已。
男人对男人好?
那肯定是图利益...
霍光身上有什么好图的?自然是背后的兄长,以及大将军卫青的关系网了。
减宣什么情况,他无从得知。
但这杜周。
霍光是真不想跟这人,沾上一点关系。
此人乃张汤手下最为著名的走狗爪牙,以张汤风格行事,却没有张汤的清廉。
其贪腐程度!
甚至能比上后世朝代的和珅。
这种人,说实话,为霍光所不耻。他为官一任,那就是祸害一方。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鲁宇,已经很“懂事”地替他铺好席子。
见到此情此景。
霍光二话不说,便对其说道:“诶诶诶,鲁宇,谁让你帮我的。我告诉你啊,食物可以给你吃,但睡觉的地方,你给我离远一点。我没那龙阳癖好,知道吗?”
鲁宇当即尴尬一笑,说道:“瞧霍议郎说的,鲁某也没有那癖好啊,只是给您铺下席子。”
“如果以后能有机会出去。”
“霍议郎能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听到鲁宇的说法,霍光这才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嗯,这还差不多。”
“行了!”
“我自己来铺...”
“......”
就这样,霍光又在诏狱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夜。虽然过的比前天夜里靠在墙上舒服,但霍光依旧没有睡着。
一来是饿的慌。
二来还是那个毛病,认床。
等到了次日,霍光已经顶着个熊猫眼了,眼圈发黑的厉害。
不过好消息是。
那个并没有什么交情的廷尉减宣,依旧是派狱卒送来了一份汤食。
这次。
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霍光,当下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开吃。
刹那间。
宛如吃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有个梗怎么说的来着?人饿着的时候,只有一种欲望,那就是吃饭!
霍光现在大脑空空,就想着干饭!
这边。
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汤食,那边诏狱走廊的尽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老人,在众狱卒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等这些人临近后。
霍光发现,被众多狱卒簇拥而来的老者,正是朝堂上那位居三公的御史大夫张汤。
“霍议郎,别来无恙否?”张汤笑着问道。
然而。
霍光并没理会,自己是自顾自地干饭。
倒是一旁的鲁宇,见到张汤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大喊道:“张公,张公,您终于来了!”
“是我,是我啊,我是鲁谒居的弟弟,鲁宇!”
“张公,您什么时候能救我出去?”
鲁宇一脸激动。
可惜。
张汤却未曾拿正眼看他一下。
依旧在笑呵呵地看着霍光,说道:“霍议郎不急,慢慢吃,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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