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岳冷静下来,苦笑道:“那不是因为还没领教过六爷您的厉害么,您……您知道了?”
刘永铭笑道:“你其实想问本王是怎么知道的吧?就是因为你不好色呀!”
曹岳苦笑道:“原以为这是臣的长处,没想到却会是一处破绽。”
“长处?也许这是一个长处吧。但问题是你的洁身自好却不是当官以后之事,你在父皇身边潜邸以前就如此了!本王曾想,既然你不是因为权,那必然是有个女子让你牵挂,让你心里装不下别的女人,甚至都不拿正眼看她们。而且这个女人还不是你的妻子,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本王向来喜欢鼓捣机巧,好奇心重,所以本王派了点人手,去了你老家。”
“果然!”曹岳明白得点了点头。
刘永铭接着说道:“曹相厉害呀,您与父皇一起励精图治,这些年来百姓安居乐业,你那时的邻居虽然有所搬迁,却没有流离失所,极为好找呀!”
曹相呼出一口气去:“您果然是去找了!”
刘永铭又道:“离你最近的一户人家姓樊名笠,是个教书生先。他的女儿嫁给了陇西四姓牛李董彭的彭家。彭家最出名的当然要数嵩山学院的山长云岗先生彭仕祯了,但彭家这些年却不如李家兴旺。家道中落之下,彭家的长媳还得做女红出外变卖,贴补家用。最近她外出之时被人骑马撞伤!”
曹相的脸色越发得凝重,他的叹息声有如牛嘶一般。
刘永铭又说:“本王手下借机向他们打听了一下你的妻子,他们皆说不知道、不认识。但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刘永铭便没有再说下去。
曹岳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苦笑一声,这才说道:“她明知我可以给她讨回公道,甚至让李家自此覆灭。但她没有。她连一封书信也没有来过。我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呵呵,说的也是,年轻时口无遮拦的海誓山盟哪里能做得了数呢,年纪一大,什么都看透了。”
刘永铭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六爷也觉得很可笑吧。”
刘永铭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觉得你可笑,而是笑你不够坦诚,笑你明明心中还有那份纯真,却不敢承认。那些话儿若只是年轻时的轻浮之语,你也不会至今未续弦了。不过本王还是觉得奇怪,按你的性格,应该会终身不娶才对吧?”
曹岳苦笑着摇头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呀!”
“哦?”
刘永铭一听便来了兴趣,他往曹岳身边又挤了挤,挨着他的肩头说道:“细说细说!你那个亡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岳转头轻声说道:“臣还以为六爷什么都打探清楚了呢!”
“怎么可能!本王手上又没有什么像宋宪枢密司那样的密探组织,怎么可能什么都能探听得到!”
曹岳再一次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臣之父讳泰,泰山之泰。乃是前周室最后一科探花郎。但因与当时腐朽之翰林不合,请授了个县令,去了地方,之前家中还算有些薄产吧。周朝之腐败六爷应该有所传闻吧,但我爹却是个洁身自好之人,从不参与其中分脏,就此被贪官所诬,失了俸食。”
刘永铭插嘴道:“若非此门出身,怕也是教不出您这样的首辅之才出来。”
曹岳继续说:“六爷过奖了。周逊帝继位之后,太祖皇帝为去腐朽以还周礼,揽众权于一身,清君侧,整吏治,以雷霆之手段清理了许多朝中臣工与地方上旧时犯科之小吏,凡有举报皆有所承。而臣父亦在其中。”
刘永铭白了曹岳一眼:“这又不是在朝上,这等春秋笔法就不说了吧?说白了就是排除异己。”
刘永铭说完便又疑道:“你父不是不在职了么?如何还会被牵扯到?”
“因是天子门生,探花之名,故有此祸。所谓清算,不外如是。家中田产、房产尽数被收缴国库。其实此事也不能怪在太祖皇帝身上。周昭宗当时将国库搬运一空,国不能持,故有此策。臣家中愈发而贫,家慈重病一场,再起不能,葬在乡中野林。家父平生之愿若不为相则为良医,所以就带着我做起了草头游医东奔西走。”
“民生之不易,由此可怜呀。”刘永铭感慨了一声。
曹岳又说:“太祖皇帝整顿吏治之后,国民渐安,劝农归田,流民归户。臣虽祖籍商洛,但当时却已游历到了陇西,于是便在陇西落了户。家父自小教我,人不可无学,学方有志,志则无怠,无怠则万事可成!故而我自小便随家父一边流浪,一边学文。但落户之后,家中困苦,家父无心教授,每日忙于营生。”
“即是不是令尊所授,那你的学问哪里学来的?”
曹岳轻笑一声之后又道:“因无钱上学,只得在隔壁教书先生席外偷听。先生见我好学,不收束脩而教我儒经,借我典籍,我从不敢懈怠,学业愈精,一晃便过了数年时间。”
家学学的是一种思想,即使长辈没教,后辈也能有所学成。
且曹岳本身就是学霸,而且是那种几乎不用人教,只以一两句解疑的话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之人。
刘永铭贱笑着问道:“那你心中那名女子可曾就是那教书匠樊笠之女?”
“之前六爷已点明,何故再问呢。因臣学业最佳,家业最贫,故而被他人所辱。幸得她一直在其中为我维护。”
曹岳说着不由地幸福一笑,想来他是想起了童年美好的回忆。
回忆即中有甜美又有辛酸,所以他的脸又沉了下来。
曹岳又道:“那一年我一十七岁,家父因长年奔波,风湿病复发,己不能治,卧床不起。临终交待,归葬家乡。我变卖身家,换得驴车一辆,盘缠少许,于是便要归还商洛府。我与那女子在分别之日,定下终身之事,但等我葬父而回之时……”
曹岳说着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她已嫁人为妇了。”
“也难怪人家看不上你了!就算是看上了,这大好年华还能等你守完三年孝么?人都老了!你若不娶,她怕还不好嫁人。话说回来了,樊笠即嫌你贫困何故又会来教你读书?这好生怪异呀!”
曹岳言道:“怪不得他。自我父亡,便卖家产方得归葬,贫如一洗。连那头驴也给卖了,方有钱下葬家父。回来之时身无一物,温饱善不能自持,如何言嫁娶之事。当时哪知会有今日呀。”
刘永铭关心地问:“那你后来是如何渡日的?”
“左邻虽嫁,或有右舍。”
“恩?”刘永铭愣了一下。
曹岳又笑道:“我与家父驻于陇西县,乃是租用他人之屋。左邻便是那樊先生之所。我父未故之时,他便搬到了县中他处居住,但私塾之屋却未曾换置,我依旧每日去听课闻解。但有一日,原本樊先生的屋子搬进了另一户人家来。”
“哦?来了何许人?”
“乃是山中猎户,其女善织,早年丧母。我自商洛府归来后,方知其父被虎所嗜亡。我无处落脚,只得暂住其院。我二人皆失父母,相怜相醒。其半狩半织,女工为业,供我度日,我发奋图强,孝廉而考,三试皆中,夺魁解元。戴花游街之日,以赏绢赐银为聘,娶其为妻。又三年而中进士,时太祖皇帝早已登基称帝,诏我为太子舍人,入东宫为侍。”
刘永铭却还是一脸的疑问:“这么说来你妻子是当地人?可为什么本王问过之后,别人却说无此人邪?”
曹岳笑道:“化名尔。臣之岳父,在前朝时因义气打死乡霸,举家而逃。因其孔武,以猎兽为业,托以此名。因无前籍,未入户陇南,衙门与邻里具不知也。臣也是后来从妻口中所知。”
“即无户籍如何又能名媒正娶?”
曹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成亲之时并未登档。不瞒六爷,婚书家册是臣在做太子舍人时弄的。臣当时在官场还算是有些关系,且皇上厚爱为臣,帮臣入籍了长安县,且还给了臣妻一份诰命。”
“原来如此!”刘永铭饶有兴趣地说:“这么说,外面传闻你亡妻之事皆是真的?她真是被困以后投河自尽的?”
“是。那年她回乡祭奠臣岳父,半路遇匪,其不愿被辱,投于河间,尸身不存。”
刘永铭笑道:“既然都没看到尸身,你又如何确定她已经死了呢?要是你那个亡妻未亡,你待如何?”
曹岳一愣,痴呆地看着刘永铭。
刘永铭贱笑着问道:“曹相为何这般看我?”
“六爷您平日虽然不学无术,纨绔示人,但您……您这话不像是无的放矢!还未敢请教……”
刘永铭哈哈放声大笑道:“一句玩笑话而已!你还当真了!”
曹岳一脸认真:“六爷!您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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