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开道:“严小侯爷是否有些词不达意?哦,鄙人其实不善言语,还请宽让则个。刚刚我还向六爷抱怨来着,说他让我来坐陪其实是在强人所难,因为实不善交际。只会卖弄学问。”
“柳先生之言并无失礼,只是不解先生何言词不达意?”
“与六爷对答而感到不适,非是因其不怒自威之故。乃是……呵呵,说句在这种场合不该说的话吧。那种感觉应该是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随意观看之感,像是自己在他面前没有半份秘密可言。”
“对对对!”严真祁连忙说道,“正是这种感觉。”
二人的对话被在厅室中间还在抚琴的珏瑶姑娘听到。
那珏瑶姑娘虽说还在抚琴,但有一句琴音因为他们的对括而抚错了。
只是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严真祁没听过这一首曲子,但对乐理的认知让他觉得有些异样。
等珏瑶姑娘一曲抚摆,严真祁此时才问道:“我也曾观摩过一些曲谱,却不识得此曲,真是有些孤陋寡闻了。还请珏瑶小姐告知此谓何曲。”
珏瑶姑娘站起身来,向严真祁压了压福,说道:“此曲名为《客至》,出自唐人杜甫之诗,故而简短。”
“我亦是学过几首琴曲,但这一首……”
珏瑶姑娘应道:“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严真祁言道:“我是说,此曲并非古谱吧?”
“非是古谱。杜子美之名不显,唯六爷称之诗圣,推崇有佳。此谱乃是六爷所谱。”
严真祁一愣,疑问道:“是秦王殿下所谱?”
“是!”
严真祁一脸的不信,他说道:“殿下还通琴艺?”
珏瑶姑娘压着福言道:“贵客有所不知,长安第一销金窟为六爷所有。”
“这事我知道,打从第一脚迈进长安城之时就听说了。”
“奴家委身红杏楼之时,六爷为使奴家成为花魁而请来了乌山先生。”
“哦?就是那位天下第一大琴师?”
“正是。乌山先生教导了奴家数月,因资质不佳,奴家并未学成多少。而后乌山先生留下一琴谱便离开了长安城,但六爷却是在乌山先生教授奴家之时旁听全知了,后又依琴谱皆乐成了乌山先生绝技。”
“阿?”严真祁一脸地惊讶。
珏遥姑娘有些得意地说道:“其实奴家这琴艺皆从六爷处习得的,这长安城第一琴师其实不是奴家,而是六爷。刚刚因柳先生逗乐之言奴家抚错一音,这要是六爷在,他必能一耳听出,又得是怒目圆睁,教训于奴家了。”
严真祁疑问道:“竟有此事!市井传闻殿下多行痞事,却不想竟有这般雅性。此与殿下之传闻何其大也!莫不是……莫不是你们故意与我言说殿下之好?”
柳先开笑道:“严小侯爷尽可试之!”
“如何试?”
“请六爷相抚一曲即是,严小侯爷身为贵客,想来六爷不至相驳。严小侯爷即通琴理,一听便知真假。”
“有理!”
几人说话间,刘永铭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没有回自己的主人位,而是来到严真祁的身边向着严真祁拱手说道:“本王真是失礼了,竟是将严小侯爷留在了这里独处。”
“有珏瑶姑娘与柳先生在,并不觉得孤单,还请殿下放宽心。”
刘永铭不好意思地说:“刚刚外面来了两位客人,其即是来了,本王却是不知该不该接待。若是接待了吧,又怕冷落了你。若是不接待吧,怕是将来去往西域的商货会有所损失。”
“哦?”严真祁问道:“敢问殿下,来者何人?”
“京兆杜家的长子杜祖琯与汜水高家的家长高清。严小侯爷有所不知,我关中人口糜多,能种上粮食的良田皆种上了粮食。桑田却是没有多少,所产之生丝只是刚好足用而已。若是多往西域销售,那只得从齐国那里购买生丝或是直接购买成品丝绸。而汜水高家因其地理人脉,是有通往齐国的商路的。”
严真祁马上说道:“此事与杜家何关?”
“杜家为关中第一大富,经营着经纬贾号,高家经营之银钱是要从他那里贷的,而且杜高两家是亲家。”
“哦!原来如此,不知杜氏高家族人现在何处?何不请进来一见?”
刘永铭道:“今夜严小侯他是客,若是让他们进来,怕你觉得我失礼于人前。”
“不不不!殿下有所不知,我西域之兵非是强役百姓而来,乃是用银饷招募强者而得。而银饷之所征多是关厘税之营收呀!若是关厘税不足,则无兵可用。无兵则西域不稳,必被外族所侵!复汉、唐之难见。我倒也想见一见他们二人!”
严真祁这话说的是实话。
征西大营立处于西域,那里各族杂居,但所征的军卒以汉人为主。
主要原因是对他族的不信任,那都是血的教训,不得不让征西大营这么做。
羌人还可以部份信任,番人却是一点都不能信。
汉人在那边并不占优势,番人、色目人又信不过。
如果强征更多百姓为兵卒,那便会适得其反,不如多花银子来征募。
为了让西域有足够的兵源,中原王朝这里还得时不时得将罪犯输送到那里去。
而征募士兵所带来的花费大多不是来自土田税收,而是来自贸易所带来的关税,也就是严真祁口中所说的关厘税。
刘永铭问道:“那我便去将他们二人请进来?”
“还请相邀,引我一见。”
刘永铭此时才坐回到自己的主位上,对着宫玥璃示意了一下。
宫玥璃走出了宴会厅,不一时便领着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二人之中的其中一位长得玉净青俊,面带桃色,穿着高领华衫,一眼就知道是个少爷。
此人即是杜祖琯。
她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六十来岁,也穿着丝绸华服,虽说精神奕奕,不是那咱老态龙钟的老人相貌,但头发还是显得有些苍白。
再富足的生活也无法免去被岁月这口杀猪刀捅一上一刀。
他就是高家的高清,刚刚刘永铭出去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刘永铭见得二人进来,脸上就显得有些不高兴。
他说:“即是来了,那便进来坐吧。省得教别人说本王无有礼数。”
刘永铭这么说是因为刚刚见杜祖琯的时候被杜祖琯这么吐槽了一句。
主要还是昨天夜里他没在紫烟轩与杜祖琯会面。
此时,杜祖琯与高清这才往席位里坐去。
严真祁好像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他之前刚进到宴客厅的时候,客座上就摆着四张席位。
自己与柳先开各坐了一席,还剩下两席。
刘永铭虽然解释了一下,说是自己有两名幕僚没来。
但现在想来,这两张席位好似就是为杜祖琯与高清准备的。
在严真祁的眼中,虽然刘永铭满脸的不高兴,但好似这一切又都在刘永铭的设计与掌控之中。
只是杜祖琯与高清二人并自己不清楚席位的事情,还以为这两张席案是新设的呢。
二人落坐以后,刘永铭马上开口说道:“这位是征西将军的二公子严小侯爷,你们不可在这里造次!有什么话别说的太突兀,别让本王生气!”
严真祁马上笑道:“不会不会。还不知这二位如何称呼。”
杜祖琯拱手说道:“京兆杜家杜祖琯。”
那高清也说道:“汜水高氏高清。”
严真祁笑问道:“二位如何来迟了?按规矩这可是要罚酒的!”
杜祖琯连忙再次拱手说道:“我二人非是来迟,而是……而是不请自到。”
“哦?”严真祁疑问道:“不请自到?莫不是来见我的?这……我与二位并不相熟呀?”
刘永铭说:“这事说来也迷糊,前些日子我让杜家约了高家族人去紫烟轩赴宴吃席,这本是好意,只是他们二位只来了其中一位,极不给本王面子。本王也就不愿意与他们一见,却不想他们竟是找上门来了!”
高清连忙拱手说道:“这是在下的不是!六爷请客之事我已在汜水收到了消息,只因上了些年纪,路上经不起那般奔波,所以放缓了行程,来迟一日,不能当时应约,还请六爷见谅呀。”
刘永铭问道:“不是说高家有族人在长安城么?如何还去汜水把你给请来?”
高清答道:“长安城的那一位……六爷您其实心里是清楚的。他、他不敢来见您,所以……”
“你若是说他做不了你的主还情有可缘!你若是说别的,倒还让本王生气!”
“是是是。他的确做不了高家的主,我才是高家家长,六爷与我说即是了。”
“本王现在没话与你说,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先饮宴吧,省得别人说本王失礼于人前。”
刘永铭说完,又向着门口的宫玥璃看去。
宫玥璃会意,让侍女们又将菜品端了上来,把之前的第一道菜给撤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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