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道:“臣茅塞顿开,想来即是如此。那侍女还供述,她说……”
宋宪犹豫了一下。
刘塬见得宋宪如此,严厉地说:“说。”
宋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而后惧怕地说道:“她说,他们雁子都与四爷有所往来,所以……”
刘塬好像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他并不显得很常生气,他说:“起来说话。朕还没糊涂到将脾气发到你们这些忠臣的身上。”
“是。”
宋宪松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他才敢直言道:“那蒙国侍女供认,四爷不听郭印劝解,非要怂恿桑农去冲闯朱雀门,雁子都之人料其必败,为免四爷计败之后将他们都招出来,这才想着除、除掉四爷。”
刘塬眉头一皱,坐在床上冷冷地对宋宪问道:“所以此事是雁子都做下的?”
宋宪又犹豫了一下,说:“蒙国侍女招供说,雁子都里的人都很生四爷的气,想要将他活活鞭死,或是吊死……”
低着头的宋宪偷偷地看了刘塬一眼,见得刘塬的并没有龙颜大怒,而且脸上还显出许多疑惑出来。
他马上接着说道:“虽然蒙国侍女之所言与四爷之所状极为相似,但……但臣觉得她口供里的话十分蹊跷!”
“何处蹊跷?”
“像是有人教她这么说的。臣来之前问过刑部谷侍郎,谷侍郎说,地方上常有刑讯之口供,所言之语皆如此类,或是前后矛盾、或是语言不详,且多有好像、仿佛等字眼。谷侍郎是四爷门人,他与四爷感情极深,但他却没有武断得认为那即是雁子都所为,臣听他的分析也觉得十分在理。”
刘塬想了想问道:“谷从秋与你说这些,是不是想将此事引到什么人的身上去?”
宋宪马上应道:“谷侍郎只说那份口供极有可能是他人所授,但未曾言语是谁,更没暗示于臣。臣觉得他只是就事论事,而非是依党争而言之。”
刘塬点了点头说道:“谷侍郎近些日子的确是为朕分了许多忧,而且皆无党争之成见。为此与小四还产生了点矛盾。好像他亦不曾与曹相有什么来往,不像是陆爱卿那般……”
刘塬对谷从秋最近的行为十分赞许。
他不来有所猜忌,而是问道:“还有何处蹊跷?”
宋宪原本不想说那么多,但刘塬即是之前就起了疑心,自己就不得不说了。
即是要说,那就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他十分有条理地回答道:“其一,北顾坛应该是负责经营的,只在走私套利,以供其组织运营之资,探听消息并非主职。其二,雁子都在长安城这边另有一坛,名为西顾坛,臣没查到此坛的任何蛛丝马迹。但可以肯定,如若四爷与雁子都有所勾结,必是与西顾堂的人联系。”
刘塬又点了点头。
宋宪继续说:“臣觉得,西顾坛与北归坛应该是互不隶属的!那蒙人侍女即是北归坛所属,那她就不应该知道长安城这边之事!如此交流久之必成其害,这与细作、密探所职之严密违背。雁子都之事臣亦是查了有些日子了,但皆未有其影。可见其组织之严密,绝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宋宪能从刘塬的脸上看出刘塬对自己回答的满意程度。
宋宪接着说道:“但不管如何,有几件事情是可以确认的。”
“继续说。”
“其一,派人去怂恿桑农闹事之人必是四爷与卫淑妃。臣抓到那些人以后,将他们每一个人都进了行甄别。他们的人脉关系皆在四爷那里。据他们的口供及相关物件,可以肯定他们皆为四爷门人。”
“这些朕之前便知道了,有别的新消息吗?卫科参于进来了吗?”
其实刘塬更关心的是卫科。
宋宪答道:“应该没有,卫侍郎为此还大发雷霆,怒骂其姐。且臣根据口供推算,被臣所捕之四爷门人那几日并未与卫侍郎见过面。”
“会是串供吗?为的保下卫科?”
“不可能。他们所有人都是单间关着的,且臣是一一甄别,并无在狱中串供之可能。事前串供也绝无可能,他们并没有想到会被捕。最主要的是,臣觉得他们即使要串供掩护、保下某人,保的也应该是四爷或是卫淑妃,而不应该是卫侍郎。”
“有道理!”
“第二件可以确定的事情是,雁子都虽然也参与了买凶杀六爷之事,但出银子的却是四爷。”
“从何得知?”
“六爷脱离开仪仗队以后,遇上了延安府黑风寨的一伙强匪。他们即是被人收买要去杀六爷的。六爷在脱离险境之后,听说黑风寨三当家重病,需要龙子龙孙之血方能活命,六爷生性豁达,折返回去献之其血,以此救活了那黑风寨三当家!”
“竟有此事?”刘塬十分诧异!
宋宪言道:“确有此事,臣在榆林府那里的探子回报,六爷的右手上绷着纱布,纱布上有血渗出,他还听到六爷剑侍水玲珑曾独自抱怨,六爷遇杀手之险时并无受伤,却不听劝其劝,自献其血、自残其身,以至受伤!”
刘塬问道:“小六子这是在收买人心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宋宪说:“臣觉得……臣不敢妄言。”
“你且说你的。信不信在朕。”
宋宪答道:“是。臣觉得六爷就是单纯的想要彻底解决掉延安、榆林两府的匪患,使商路畅通,让榷场之货物往来有所保障,方行此自残之事。榆林之匪患,光靠剿是不行的,当以攻心为上。六爷即是依此而行,如今榆林那边已无匪患,此六爷之功也。”
宋宪虽然对雁子都之事也是起疑的,但他却依旧还在刘塬面前说刘永铭的好话。
刘塬又问道:“你在黑风寨那里也有耳目?”
“没有。臣是问了兵马司监史路不直才知道的。”
“他一个监史知道些什么?”
“路不直是江湖人,后经兵部孙侍郎保举才入的官道。其人忠勇,又颇具破案之能力。特别是江湖人物所犯之案,皆逃不过其眼。六爷救了那黑风寨三当家后,黑风寨强匪们便化整为零,离了榆林府便要私渡过关去齐国。路监史从道上听说了此事,不知他们目的何在,于是前往调查。”
“他查到什么了?”
“黑风寨一名喽啰与路不直说起了六爷以其血相助之事,而后还说六爷想让他们归顺朝廷,他们感激六爷之恩情,但又不愿归顺朝廷,于是六爷给他们指了条路,让他们去齐国投奔贪狼任城。任城就是那个被臣收编之齐国人,此时已在齐国举事成功,并占了一山为王。他们说……说是四爷的人找了他们的二当家范举,是范举接下了杀六爷的活。”
刘塬问道:“如此说来,真是小四买的凶?”
“是。臣派人找了榆林府其它盗匪,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买凶之人,即是……即是榆林盐场那边四爷的人……”
“盐场那边之事不必多说,朕不想听。”
他其实不是不想听,而是全知道。
“是。”宋宪应了一声。
刘塬叹了一声说道:“还是小六子会办事呀!小四呀小四,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宋宪想了想说道:“臣……臣还有一事禀报。”
“讲来。”
“臣觉得四爷与雁子都应该是两波人,他们可能有所交集,但……”
刘塬说:“你不必为小四说好话了。宫里的雁子都密探朕都让裴绍抓出来了。全都是死士呀,一个都没有吐出点东西来!四皇子买凶之事朕知晓,就是朕故意透露给雁子都他们知道小六子北上之行的。但此事也就只是雁子都知晓,四皇子却知道此事,可见他与雁子都是有所联系的呀!”
宋宪马上言道:“臣的意思是,即使他们之间有所联系,即使雁子都担心四爷计败而要灭其口,那也未必会是雁子都所为。他们杀人是绝用不着这般虐形而弑的。”
刘塬问道:“你觉得是谁?”
“臣不知。”
“可有线索?”
“并无线索。若无他事,臣……”
刘塬说:“四皇子之死因,你接着查。有什么新发现再报之于朕。你先站在一边,曹相近前说话。”
刘塬与宋宪刚刚在对话之时曹岳是一直站在一边的。
与其说是刘塬想想从宋宪那里得到些什么事情的答案,不如说是刘塬想让曹岳听到四皇子是怎么死的。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曹岳走上前来,恭身言道:“臣在。”
刘塬问:“四皇子之死你怎么看?”
如果刘塬问的是朝政上的事情,那曹岳当然可以侃侃而谈,但此问的却是宗室之事,一向谨慎的曹岳哪里敢说些什么。
他只能违心地说道:“皇上节哀。”
“节哀?”刘塬对曹岳的回答十分不满意。
他生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呵,朕对其失望至极,又有何哀情怜之于他!密营私盐获利、污腐盐道官吏、怂恿桑农闯宫、收买盗匪行凶、探听宫闱密行、图谋逆悌弑弟、密结杀手密探、勾结外邦叛国,桩桩件件、件件桩桩,简直骇人听闻、罄竹难书!胡亥、刘子业之流不过如此!死不足惜!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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