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十四
皇子谋反,皇帝驾崩,这两件事情一传出,头两天还死气沉沉的京都城,顿时便重新活跃了起来。
但这活跃也只持续了短短半天。
随着宫中丧钟正式敲响,热闹的朱雀门大街上被拉上一条条白布,整座京都城也又一次地安静了下去。
但这一次的安静不同于之前。
京都城表面看着安静,没人敢高声庆贺说笑,但事实上,私下的茶楼酒肆里,聚集在一起偷偷讨论这两桩大事的人并不少。
有些人初还不敢说,可听旁边的人说道上一会,也就忍不住跟着讨论起来了。
都骂那几位不忠不孝的皇子死得好。
都庆幸仁孝的太子殿下平安无事。
等到还在皇宫中处理各项事宜的官员们结束手上的事,离开皇宫走上大街的时候。
皇子们逼宫谋反气死了皇帝的消息,早已传得满城皆是。
民心所向已皆为太子。
此时若还有人想做些什么,也绝占不到大义的名头了。
——裴令之这娴熟地操纵舆论的方式,实在看得唐今有些意外。
之前回京城的一路上,她就已经很意外了。
这年头,各地消息的流通只靠官府,或者百姓间的口口相传。
想要操纵舆论控制民心,并没有那么容易。
偏偏裴令之却能做得这般成熟……
从前倒完全不知道,他还有这般本事。
……
晚间,裴令之处理完所有的事,换上一身不引人注目的低调常服,便匆匆出宫,在京中的一家酒楼里找到了唐今。
接近宵禁时分,酒楼里已经没了什么客人,掌柜的似乎也打算关门了。
裴令之让人去与掌柜的说一声,便独自上了楼。
唐今原本站在二楼窗边凭栏远望,忽而身后脚步声来,她刚转过头还没瞧见人,对方就已经牵上了她的手。
“怎不待在宫里?”幽幽的一双狐媚眼又盯上了唐今。
唐今顿了顿,见周围无人,倒也没有抽回手了,“不出来走走,如何知晓民情……如何知晓殿下的厉害?”
她的语调平缓,但略略带着几分赞赏之意。
裴令之一下便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毕竟这处酒楼也是他安排了人,过来帮忙“大肆宣扬”的地方之一。
裴令之忍不住弯唇,“还不都是……”
裴令之忽而顿住。
唐今疑:“都是什么?”
裴令之却有些不好说。
操纵舆论这些……还不都是与她学的。
前世他做了太多错事,她虽仍帮着裴泊之,但终究不想看天下大乱,所以又秘密创立了一个衙署,叫新闻部。
如何操纵舆论,如何通过舆论来操纵民意,这些也都是从她身上学来的。
只是后来……
她也用那新闻部将他推上了绝路。
推得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推得天下人都希望裴泊之能继位。
都是前世的事了。
她起初也为他粉饰了好几次错,若不是他后来屡教不改一错再错,她也不会那样的。
裴令之将胸膛里升起的那股哀痛压下,继续同唐今说:“都是从一重要之人身上学来的。”
唐今更疑,“重要之人?”
裴令之目光微移,也忍不住想要小小地报复她一番,“是。说是孤此生最在意的人也不为过。”
唐今蹙了蹙眉,在裴令之认识的人里检索了一圈,却也找不出什么能符合条件的人选。
不过裴令之似乎瞒了她很多的事情,她少知道这么一两个人,如今倒也不值得意外了。
唐今遂微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却不料,她这般平淡的反应登时引得裴令之皱起了眉,“……你不问?”
“问什么?”
裴令之抿唇,胸口跟塞了团棉絮似的有些不上不下,“你难道就不好奇,孤于这世上最在意的人是谁?”
唐今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顺着他:“是谁?”
裴令之的胸口顿时更闷了。
她又敷衍。
她根本就不好奇。
裴令之撒开她的手,扭头说起了气话:“若全天下只一人能活,孤必定选她。若孤只能选一个臣子,孤也选她!”
说是为了气她,可裴令之知晓,被气到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可他还是想将这些话说出来。
即便那样的可能几乎为零,但他却还是希望,她能对他的这些话有一分在意……
“殿下不应如此。”
淡淡的话语从旁传来,裴令之偏眸瞧去,便见那站在窗边的青年浅眸清透,“若天下只一人能活,殿下应选自己。”
“……为何?”
“臣可为君死,但君王不应为他人之命而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殿下的命不只是殿下一人的命,而牵系天下万民。”
她说的话裴令之都明白,可他想听的……
并不是这些。
掩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裴令之还是忍不住问:“你呢?若全天下只一人能活,你选——”
回答他的那道嗓音仍旧平淡,可道出的话语却一瞬扰乱了他的心:
“臣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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