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自古以来,西凉铁骑便以凶悍勇猛著称,大陈朝建立之初,西凉铁骑之威名曾令北部部族畏惧俯首,称臣三十年而片寸不敢犯凉州。
但这西凉军的赫赫威名,到如今,已经变作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十月初,北地的天便已经开始有些冻人了。
清早天还微亮,西凉中军的大营中便敲起了召人集合的锣响。
那锣声由远及近,绕着一个个士兵营帐敲了一遍又一遍,敲得帐内那些个昏昏沉沉的呼噜声都呼噜不下去了。
伴随着一道道或低或高的啐骂声,营帐中才陆续开始有身影走出。
穿上那单薄得可怜的布甲,拖拖拉拉地来到集合地,在操练场中站了个东倒西歪,眼见上头的主将还没来,底下的士兵便又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起话来。
“呼……”
天气太冷,这一口气从嘴里呼出去,便立时变作白雾。
有人不住地搓着肩膀,缩头缩脑地抱怨:“今年这鬼天气,怎么冻得这么快的?”
“老天爷的事,谁知道啊……不过咱这都还算好的呢,听西边来的人说,匈奴那边都已经开始下雪了。”
“不是吧,这么快?那他们岂不是又要到咱们这边来抢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兵顿时你看我我看你的,不说话了。
但这话又都已经说到这了,看了看漆黑头顶上那几颗黯淡残星,有人忍不住猜测:“今儿这么早地就叫咱们集合……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啊?”
“……那谁知道。”
没人敢多说什么,但这个猜测,却渐渐地在人群里传播开,不到一会,整个操练场上便已是一片人心惶惶。
没人敢明了直说,但所有人的表情都表露出来一件事。
他们不想打仗。
他们不敢打仗。
……
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散沙之中,站在人群前列,一道静默如松的身影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那道身影早早地就站在了那里。
在周围人都低头交耳说着闲话,或是干脆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打瞌睡的时候,那道身影仍旧站得笔直,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一柄深深插入地面沉寂漠然的枪。
那道身影的周围,微妙地空出来了一圈。
周围的士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俱都远离了那道身影。
有入营不久的新兵瞧见这一幕,好奇地跟身边的老大哥问:“那谁啊?站那么直呢。”
流气十足不像是兵,反倒更像地痞流氓的“老大哥”看去一眼,顿时不屑地撇了撇唇。
“一个傻子而已,别理他。”
周围几个新兵都似懂非懂地点头,但看向那道身影的目光里,好奇都是不减反增。
老大哥见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眼神里多出来一种叫人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恶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啊,那货……喜欢搞男人后头的。”
周围顿时有吸气声,几个新兵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不适,“不是吧……”
老大哥不说话,只是丢给几人一个“不信那你们就去试试”的目光,看得几个新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了老大哥的这一番好心忠告,顿时间,几个新兵看向那道身影的目光里没有好奇了,都只剩下鄙夷恶心。
……
一众士兵在操练场里站了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等到头顶漆黑的天都微微开始亮了,那中军主将才终于姗姗来迟。
看着台下那一片宛若散沙的兵,台上那生得人高马大一脸刚正不阿的主将,也什么都没说。
让人敲敲锣,等到场上差不多安静下来了,那主将便开始喊话了:“前段时间剿灭的那伙沙匪,朝廷已经把奖赏发下来了。”
场上顿时又起议论。
主将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便接着道:“但是——”
“最近天气转寒,营里的物资也有些紧缺了,所以朝廷这次给的这批赏银呢,本将军会直接换成衣物粮草,发给上次剿匪有功的人。”
操练场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台上的主将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有些古怪的氛围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下面本将军喊一个名字,就上来一个领东西。第一个,徐大——”
人群里安静了一会,半晌,才有一道身影慢慢上前。
主将偏过头,旁边一个参谋模样的人便上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递了出去,“徐大,剿匪两人,按例该赏三两——拿好了啊,这冬衣冬被可不便宜。”
徐大僵着一张脸去接。
他心里正安慰着自己,虽然没了钱,但这冬衣冬被到了冬天,多少也能派上点用场的时候。
双手接过那包裹一动,听见从里头传来的叶片晃动的簌簌声,徐大的一张脸顿时就有些不受控制地黑了。
这冬日里的被子,按照布料跟内容物,也分为不同的好几种。
这有钱人家的冬被呢,多以丝绸为布,内里填充的多是兔毛、鹅毛。这样做出来的一床冬被又轻又暖,人盖上没一会,浑身就都热了。
没那么有钱的普通人家呢,兔毛鹅毛是用不起了,但自家养的鸡鸭身上的鸡毛鸭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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