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至。
但万年县令张萱却迟迟没有睡意。
之前他发现了一件怪事,去年万年县各门分别进入了三千从山南或是河东而来的流民。
这些人都是独身一人没有家眷,甚至半数携带了兵器。
今年又有千人从河东而来,同样是流民。
不待他仔细详查此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家宅被人监视了起来,而且人手不少!
他明白对方恐怕是有着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们在隐晦的告诉自己,一介县令若要在继续查此事情最先遭殃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对方来这么多人到京城来,是要对付谁呢?结果显而易见。
但无凭无据谁会信他?仅仅是一些之前的对比记录远远不够,还要知道对方的底细。最好是能挖出一个中高层人物来才能破解此案。
张萱之前托人给高力士送去了一副画卷,目地便是希望引起高力士的注意。
但他没料到的是,他懂画高力士和李光却并不太了解这些。
张萱也知道这么久了高力士依旧没有传来消息恐怕他送去的画并未引起重视。
他的家人在对方的监视下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这件事他是继续查下去还是就此收手就当没有发现过呢?
张萱十分为难,这件事困惑了他很久,今日他依旧没有想通。
“大人先喝杯茶吧,您最近有些反常啊”县丞赵文丙倒了一杯茶递给张萱。
张萱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转身对着赵文丙说道:“文丙,你说家国天下到底谁最重要?”
赵文丙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即拱手说道:“卑职认为国与天下重要一些。”
“可是圣人为什么要将家放在第一位呢?”
“可能对于那些升斗小民来说,家确实很重要。但我辈朝廷官吏即食国家俸禄,自然要将国家安危放在第一位,否则怕会有负这身官服!”
四千人能给长安带来多大的伤害?如果只牺牲他一家能够了结此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文丙的话让张萱豁然开朗,他决定要继续追查这件案子。
这时一名捕快匆匆跑来,他喘着粗气说道:“县令大人,永阳坊出事了!”
“永阳坊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慌张?”
“死了一名在长安为人帮佣的青年,死状凄惨无比,有人说他在死前直呼有鬼!”
“好好说话!死一人而已,休要提这些鬼神之论!”赵文丙斥责捕快道。
“去看看再说!”
永阳、和平、昭行三坊便相当于长安的贫民窟。
这三坊靠近西南的城墙根,周围没有城门就连金吾卫也少之又少。
此地房屋破旧甚至还搭建了不少窝棚,挂于房上的灯笼少的可怜黑漆漆的一片。坊间不能骑马,几人只好下马持灯笼而入。
上任以来大小事务繁杂无比又遇上大批流民入京之事,所以张萱还是第一次来到永阳坊。
武侯铺会在夜间高悬一个红红的“吾”字大灯笼,此坊间却并未看到。
张萱不由眉头大皱,他问旁边捕头道:“此坊为何连一个武侯铺也未曾设立?”
旁边的捕头连忙说道:“回禀县令,这三坊多穷困破落户或是地痞流氓,还有些外地来的帮工汉子。他们之间时常发生口角就连金吾卫也头疼无比,久而久之这里的武侯铺便被撤掉了。”
“哼,那些金吾卫整日互相攀比谁得的油水更多,当然管不过来。”赵文丙冷哼一声,对金吾卫十分不屑。
“县丞大人少说两句吧,金吾卫我们可惹不起啊!”
捕头在一旁劝道,金吾卫在全城有两万人,而他们万年县衙只有两百人不到,期间也曾发生过不愉快的摩擦但从来都是以万年县忍气吞声而告终。
“金吾卫大将军李光上任后没有整顿金吾卫吗?”张萱再度发问。
“据说已经整顿过两次,金吾卫确实收敛了许多。但许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金吾卫的俸禄是十六卫中最低的在长安只够养活自己,他们若想养家糊口油水这种事是免不了的。”
张萱当然也知道长安物价要比外界高上不少,
他叹了口气不再出言随着领路的捕快朝着案发地点行去。
一间窝棚外围着十几人,正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
“大人,就是这里了!”领路的捕快指了指那间窝棚,他显得有些胆怯起来。
“喂,来了位大人。赶快离远点,一会小心拿你我顶罪。”一名矮瘦汉子低声说着话,将同伴拉远了一些。
死者躺在破了个大洞的窝棚里,衣着破旧不堪。
捕头提着灯笼上前,他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地上的死者。
张萱等人也跟着进入窝棚,他难以想象长安城中居然还有如此穷困之人。
窝棚里只有一卷草席、一床被褥、几个瓶瓶罐罐、再无其它。
“死者未满二十五岁,身材瘦削。”
捕头说出一句,旁边的文书便拿笔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始记录。
捕头翻了翻那人的衣兜,摸出几枚铜钱出来。
他看了看那人脖子上的抓痕,又解开死者的衣服。
“钱财未失,颈间有明显抓痕。其他……其他地方并无伤痕。”
张萱也俯身下去观察着那名死者的模样。
此人眼睛大睁,其中全是惊恐之色,从他的口鼻耳间各有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咦!真是怪哉。”
捕头拉起死者的手臂观瞧,发现他的指甲缝中多有血痕。
“死者颈上伤口是自己所为,口鼻流血或是中毒而亡!”
张萱看到了一处泥灶,上面有个水罐子与一只破了口子的陶碗。
他转头对着几名牙差吩咐道:“将此人的尸体和这些器具全部带回县衙,请仵作查验。”
走出窝棚,不远处仍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张萱缓步走向一名老头问道:“敢问老丈,这青年死之前曾有哪些人在场?”
“俺与王家两名帮佣汉子都在。”老头指了指自己和旁边的两人。
“他之前可曾有什么仇家?死的时候又说过什么话?”
“他整日到处替人干活并无什么仇家。”
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露出惊恐之色。“对了,他在死前将自己的喉咙都快抓烂了,一个劲的大呼有鬼!”
“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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