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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钱和云罗娘唠了不短的时间,也不见李承训回来,不由得心焦,起身便向外走去,“大娘,我去看看我家主人,怎地还未回来?”
云罗娘立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见李承训从外面进来,始才松了口气,“那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便低头退了出去。
李承训笑笑,安抚了一番童钱,说自己肚子痛,翻来覆去的去厕所,现在好多了。
二人便继续一边闲聊着,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可汗府内的迎来送往。
午时刚过,来府内吊唁的达官显贵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个器宇轩昂,锦袍玉带。
侍郎来了,门下省的黄门侍郎来了,尚书省的左、右仆射来了;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的侍郎来了,甚至四方馆的各国使者也派了代表过来。
看来,这是皇帝有意安排的,怕寒了那些外臣的心,因此有意把这葬礼办得热闹些,这样也好,场面越大,越乱,对于李承训要进行的事情越有利。
未时刚过,府门外一阵骚动,李承训见一队官军当先进来,随后是阿史那云罗和一个太监。
“阿史那家人接旨,”那太监立足于院圣旨。
“番民接旨!”阿史那云罗,从那太监身后的跨步出列,面对着圣旨屈膝跪倒,同时,他的母亲也从厅堂里碎步出来,与他跪在一起。
“咦?”传旨太监道了声怪,“怎么不见老夫人来接旨?”
“祖母年事已高,听闻噩耗,便昏厥过去,至今未醒。”阿史那云罗答道。
“算了,”这太监语气柔和,那腔调真如那小娘子般柔腻,“杂家来时,皇帝说了,体念阿史那氏年高力衰可免跪接旨,如今她不在,你们便代为传达吧。”
“是,多谢公公体谅,”云罗的母娘叩头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追赠阿史那咄禄,为归义王,谥号为“荒”,准其孙之请求,以突厥礼将其于今日火化,允其孙阿史那云罗携归义王骨灰归葬故里,钦此!”
“谢陛下恩典,万岁!”阿史那云罗和他的母亲齐声拜谢。
宣旨太监这时又道:“皇帝让杂家和这二十名侍卫一路护送可汗西行,不知咱们能为小兄弟做些什么?”
阿史那云罗双手接过圣旨,闻言一怔,“公公,咱们是要向北回归草原,怎么西行?”
这话倒闻得那宣旨太监一愣,随即想到与突厥孩子说这话,他当然不懂,于是解释道:“小兄弟,这个,就是皇上让咱们帮着可汗火化的事情,不是真正的向西走。”
阿史那云罗还是不很懂,但明白了最重要的两层意思,一个是他们要帮忙,另一个是不跟着他们走。
可汗府的确人员凋敝,即便算上管家,也才三个男仆,两个女仆,都是突厥人,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但他却借口汉人不了解突厥习俗,而并未用他们做事。
宣旨太监见说,正乐不得在一旁看热闹,而不愿管事,“那好,那咱们就护卫着可汗好了!”
阿史那云罗知道这太监定是奉了皇帝命令,不待葬礼完成,是无法回去复命的,也不再理他,收好了圣旨后,便开始准备最后火葬的用物。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云罗和三个突厥仆人已把颉利可汗的棺材装在了马车上,而自己则也骑了一匹小马,出发前,把象征着突厥勇士的弯刀高高举起:“皇帝恩准祖父魂归故里,启程!”
“嗬!嗬!嗬!”三个突厥仆人齐声高喝,他们虽然人少力单,但那声音清朗高耸,好似面对着千军万马正枕戈待发。
李承训不由得一阵肃穆,也缓缓出了茶房,眼看着阿史那云罗指挥着三个仆人,牵着马车,缓缓走出了院子。
“走,帮人帮到底,”他带着童钱,紧随其后。
没想到,颉利可汗活着的时候,寂寞潦倒,可这死了倒是有了风光大葬的派头。
随着灵车的经过,有不少路人顺便加入其面的**多是看热闹的。
这送葬的人越聚越多,多雾越来越大,浩浩荡荡地出了东城门,然后一路向北,直到渭河边上才停了下来。
那里早有一块区域搭起了木架,放置好了干柴。
这架子搭得很特别,并不高,离地约有五尺,大小刚好能架住颉利可汗的那口棺材。显然,这是早就有人在此按要求准备好的。
队伍停了下来,那些跟随过来送葬的百姓也开始乱了起来,还别说,皇帝派来的那二十个侍卫还真派上了用场。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子,把看热闹的人拦在外面,而后钢刀出鞘,一阵比划,周围纷乱的人群顷刻间便秩序井然。
阿史那云罗指挥仆把吉利可汗的灵柩从马车上卸下来,但没有放到木架里面,而是放到了木架旁边。
然后,他又一言不发地回身又回到马车旁,把车辕从那匹拉车的瘦马身上车卸了下来,牵着这马再次回到那木架旁自始至终,他的眼、悲凉、无奈与愤恨,完全不像是个十几岁少年的情结。他用手慢慢地抚摸着马颈,然后轻轻的趴在瘦马的耳边,“兄弟,陪着爷爷上路吧。”
瘦马前蹄踏地,鼻孔打着喷气,低头在他身上亲昵的蹭着,眼泪光。
马是通灵性的动物,似乎已知道即将到来的恶运,而再做最后的努力,可这是宿命,难以改变。
突然,瘦马轰然倒地,没有悲鸣,有的只是越来越低的啜泣,随着眼的坠落,没了生气。
云罗拔出马颈上的弯刀,带出一抹血涌,洒得他头脸都是。
这时,那三个突厥仆人已然打开颉利可汗的棺材,待云罗走过来后,四人合力把他抬到那马的尸体旁。
云罗神色凝重,没有悲伤,没有泪水,他让那三个仆人站在一旁,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吉利可汗的身体用绳索固定在那马上。
围观的群众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都觉稀奇,指指点点讨论不已,而李承训却是知道这突厥人的葬礼习俗。
突厥人在尸体火化时,既不似氐、羌族只将尸体“聚柴薪而焚之”,也不似鲜卑、乌桓将尸体土掩而仅将器物烧葬。他们把死者生前所乘坐过的马匹及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器物与尸体一起带到现场,“置尸马上”,让死者如生时乘坐之姿。
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乃择日取亡者之所乘马及经服用之物并尸俱焚之。”习俗。
至于其说的是突厥人信仰、观念时吉凶,为了于事有利,他们往往通过占卜方式来选择一个合适吉利的日子。
这便是阿史那云罗特别入宫请旨,执意要今日火化的缘由,可以说是合情合理,皇帝自无理由不答应。
阿史那云罗已把吉利可汗绑缚在死去的瘦马上,然后,那三位突厥仆人,便把周围贮备好的高草都扳移过来,堆在架子四周,慢慢覆盖住颉利可汗和那马的尸骨。
做完这一切,身穿传统突厥人服侍阿史那云罗,翻身上了他来时骑乘的另一匹马,挥舞着马刀,围着柴堆,驱马奔跑起来,嘴里还嗨嗨喝喝的叫嚷着。
四周的侍卫及看热闹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后退,而阿史那云罗似乎并不顾及这些人死伤,仍是按照自己的圈子路线,策马狂奔。
“嗨!嗨!嗬!嗬!”
起初,是云罗和那三个突厥仆人随声附和,及至后来惊恐的人群明白这又是突厥人的习俗后,便也跟着叫喝起来,那声势一层层加重,竟是把现场衬托得肃穆热烈起来。
阿史那云罗越跑越快,好似平地刮起的小旋风,弄得地上尘土飞扬,迷得众人眼花缭乱,整整一刻钟过去,他才停了下来,一人一马都是浑身大汗,喘着粗气。
这是突厥火葬征,《隋书》突厥传哭”之载。说的是,哭祭者骑着马,绕着逝者的帐篷哭号,及至绕帐一圈至帐门之时,便勒缰下马,对着死者“以刀划面”。
当然,这里没有帐篷,只有灵柩,阿史那云罗也不只跑了一圈,更未以刀划面,可以说一切从简了,除非是突厥风俗的内行专家,否则谁也看不出假来。
“爷爷,走好!”云罗跪在地上,郑重地向颉利可汗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果断的起身,拿过已经引燃的火把,向柴堆仍了过去。
“呼!”的一下,烈火瞬间燃烧起来,由于洒满了松油,熊熊烈火在燃烧时,不时的腾出突爆的烈焰,并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三个突厥人默默的向内添加木柴,始终维持着大火燃烧不熄。
太阳即将落山,火葬仪式终于结束,围观的看客们早已相继离去,唯有始终跪在火堆前的阿史那云罗等五人始终一动不动。
那传旨太监见焚烧的火焰渐渐熄灭,才走到云罗跟前,小声说道:“小兄弟,按皇帝吩咐,咱们已护送可汗去了天国,杂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啊!有劳公公了!”阿史那云罗并未起身,而是直接叩拜行礼。
“哎!别客气了,都不容易!”传旨太监说完,便小手一挥,带着那二十名兵士回宫复命去了。
阿史那云罗脸色惨白,却是没有泪水,他在三名仆人的帮助下,把吉利可汗的骨灰成殓在陶罐自己的娘亲回府。
李承训是在火葬接近尾声的时候离开的,他没有回宫,而是又去了天香楼,对童钱说是他心情不好,要喝上两杯,请他转告无忧,无需为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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