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几日后就收到了庄可卿送来的薯酒,足一大坛。
他将这坛酒分了两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同薯干和粉丝一起装好,裹了喜庆的红绸,又写好礼单,直接入箱子送进了京城。
与此同时,不知多少家五福记的掌柜也同时满载了贺寿的礼物,踏上上京之路。
二李子村
一场秋雨一场凉,过了白露不久,温度陡然下降,秦蔓枝白日忙的累了,带阿满睡觉时没照顾了好,小家伙生病了。
小鼻子不停的流了清水鼻涕下来,还伴了些咳嗽。秦蔓枝本未放在心上,只弄了些热水来喂了,想着自己再哄哄就行。
可哪知半夜小家伙咳的更厉害了,之前喂的水同晚上喝的粥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喷了一床,着实给秦蔓枝惊住了。
阿满平时很乖,吃饱了要么睡要么玩,不开心的最多哼哼两声,很少哭闹。可现下吐完恐怕是难受的狠了,张了嘴就哭。一哭又呛了鼻涕,咳的气都喘不过来。
秦蔓枝吓懵了。
从前可儿生病时已经有五岁,大多数情况也是弱弱地躺在床上,哪里有阿满这样剧烈的反应!
小家伙哭的声嘶力竭,又咳嗽呕吐,动静委实不小。庄可卿同沈凌睡在一屋之隔的偏屋都是听见了。
“阿凌,满宝好像不舒服,我去看看。”
说着话,她就掀了被子想要越过沈凌爬到床外,被一把拉住了,“先批上衣服。”
说完,沈凌下了床,用火折子点了蜡烛来,端在手里等着。
庄可卿耳中听着婴儿细细的哭闹和咳嗽声,心里揪揪的急,只批了件薄外衫就去了娘的房间。
屋里只点了盏油灯,秦蔓枝抱着剧烈咳喘的小阿满跪坐着,床上一片狼藉。
未足三岁的孩子夭折率极高,多是因为饥寒困苦。她没想到,如今孩子吃了好睡了好,只因自己一时疏忽,就突地病了这么严重。
她带了慌乱与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语音颤抖。
“可儿,阿满看着不大好!”
庄可卿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手背探上弟弟的额头,烧了滚烫!再摸小手,冰冰凉。
不好,这是温度还要再往上烧!
沈凌适时端了蜡烛过来,稍稍明亮的光线下,阿满脸颊通红,往日灵动的大眼紧紧闭着,唇干舌赤,咳喘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看了让人心疼极了。
“我去请大夫。”
放下手中的蜡烛,不待母女二人回答,沈凌旋即出了屋。
他简单的套了件外衫,就要往外走。
“阿凌,带上这个。”
庄可卿递过来个荷包,里面塞了鼓鼓囊囊的铜钱,“大夫住大杏村,从村口顺了大路往里直走,大概一刻钟路程。”
“他门口挂了木牌的。”
“我知晓。”沈凌接了荷包,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阿满又咳起来了,庄可卿心尖一揪,回房同娘嘱咐,“我烧些热水,过会给阿满擦身,您先给他把手脚捂暖。”
秦蔓枝这时候慌的六神无主,听了女儿冷静的嗓音才镇静些许,她轻嗯了声,小心地把孩子的手塞进胸口。
沈凌一路飞奔,中途不知被地上的石子坑洼绊了几次,等到了大杏村大夫的小院门口时,他气喘吁吁,一身狼狈。
这时候大夫早已休息了,可紧急情况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啪啪”的就开始敲门。
“谁哟?”
李大夫上了年纪,睡眠浅,他听了外头敲门的声音就起了身,问话的同时已经取了药箱子来放在桌上。
附近几个村,只他一个大夫,时常有半夜来请他出诊的,也是习惯了。
沈凌见到大夫身影,不待人走近就将阿满情况说了。李大夫经验丰富,知晓情况的严重性,也未多说什么,背了药箱就走。
……
天已蒙蒙亮了,床上的阿满已经安静的睡过去,小小的脸蛋虽还有些发红,但看上去已经比之前那凶险模样要好的多了。
“万幸处置得当,才缓了这高热。”
李大夫合上药箱,略显疲惫地说:“我刚刚施以针刺之法,降了些温度,不过之后恐还会再发。”
“大夫,那该怎么办!”
从阿满呕吐开始,秦蔓枝就不停的自责着。她亲眼见了大夫用细长的银针刺进孩子娇软的身体里,心中抽搐似的疼。
“我开了些药,你们按时喂他服下,若是热度再起,可以温水坐浴或擦身,不要捂的厉害了。”
留孩子娘在里面照顾,李大夫出了屋,又嘱咐等在外面的庄可卿和沈凌注意开窗通风,之后不可再受寒着凉,这才要回去。
“大夫,请您稍等。”庄可卿移步出言挽留。
“小姑娘,还有何事呀?”李大夫停了脚步,轻声缓言地问,一双慈目透着些许笑意。
他同这姑娘打过几次交到,知晓对方曾经还自掏腰包帮同村村民垫过药费,解了人一时之难。医者仁心,他当然对其另眼相看,所以此时虽是累极,也愿驻足听她要说些什么。
“您可知一方剂名为藿香正气散?”
“藿香正气散?”李大夫面露困惑。
他行医多年,还从未听过此药。
不过这名字倒是一目了然,定是以藿香为主的药材所制。而这藿香具有祛风散寒的功效,倒正和今日这小娃娃的病征。
“李大夫,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进镇路上巧遇一游方郎中,与其聊了几句,他提到藿香正气散这物事,说是最应风寒发热、暑湿呕吐的。”
“您说,若是我阿弟第一时间喝了这正气散,是不是就不会烧的如此厉害了?”
庄可卿问的正经,而李大夫则是微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摇头,“不好说,这药剂最讲对症,且只这方剂只知其名并不知其组方如何,我不能胡乱下定论。”
“他倒同我提过里面几味药材,您可帮我看看是否对症?”
“你快说来!”听闻对方还能记得其中药材,李大夫急切地问出声来。
“我记得有白芷、茯苓、苍术、藿香……”庄可卿不敢说的太清楚,只吞吞吐吐地做出个拼命思考回忆的样子,“好像还有,紫苏和甘草?”
“剩下的我就背不得了,那游方郎中说的太快,我只记下这几个。”
“白芷、藿香、紫苏……”
李大夫喃喃地咀嚼着这几味药材的名字,陷入了沉思,良久,到庄可卿以为这老爷子是不是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他突地放下药箱,脱口出声:“果真良方!果真良方啊!我需速速抄记下来!”
白芷散寒祛风、藿香祛湿发汗,细数而来,几味药材都是极对症的,比他今日开的药方强上不知多少倍去。
老人家一脸激动的挥毫速记,待他写完,只匆匆将纸往药箱一塞,抬腿就要走人,急的跟什么似的。
“大夫,好歹您用了早食再走。”
庄可卿要拦,可李大夫根本不理,“姑娘,老夫今日承你赠方之情,这方子我需尽快回去试做,你以后若有任何事情,都可虽是找我。”
说罢,竟是健步如飞的出了小院。
沈凌担心老人走了太快摔伤跌倒,索性也跟了出去,不管别的先把人送回家再说。
藿香正气散,千古第一方。
对传染病、流行病、暑湿风寒都有效果,甚至可说是万能方剂了。
庄可卿依然记得前世小时候感冒发热或受寒腹痛呕吐时,奶奶喂她喝下的这剂苦药,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总是有机会翻看那小小的说明书,将其中配方一一记下了。
只是,刚刚她同李大夫还未说全,以后少不得要找些机会,再去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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