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正有此意。
到京城已经三四日了,院子也定了下,如今安顿好,确实应该尽早遵从韶师的嘱咐,前去拜访礼部尚书,这样也好早日去国子监报道。
“嗯,我知晓的。”
青年应了句,晚上回屋时便将老师给的帖子从箱笼中取出,放在了案桌之上。
次日,庄可卿从行礼中捡了两块上好的茶饼出来,又出去买了一份八品攒盒的点心,让他去尚书府时带着,免得两手空空的失了礼数。
沈凌提着东西出了门,独自往城西而去。
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其中以西边为尊贵,多是住的朝中大员,达官显贵,而东边因为交通便利,是为商人聚集之所,南边和北边则为平民百姓居住,故而多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
礼部虽是六部之中最为清闲的衙门,可一部尚书怎么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正二品官员,自然宅子是在城西的。
而这位礼部尚书余和正,乃出身江南世家大族,与韶师同榜进士,互为同年,入朝之后私交甚笃,是为至交好友。
站在尚书府的大门前,沈凌轻轻扣响铜环,稍倾里面便出来一门房,礼数周全地询问,全无一丝傲慢骄矜之色。
可见余大人家规矩是极好的,就一门房都是如此,可见底蕴之深。
“劳烦通禀,在下韶先生弟子,今至京师惹来拜会。”
“原是韶先生弟子,我家老爷已是等候多日了,您且随我来。”
门房一听沈凌来处,更显殷勤备至,主动伸手接了他提的礼来,一个躬身便将人往里请。
亭廊深深,九曲八弯,虽是早春时节,四周却是春色盎然,其中假山池塘,目之所见,无不透出‘雅’之一字。
“您且在此等候,小的便去通报老爷。”
请沈凌在偏厅坐下,又招下人上了茶来,门房才躬身退了,没多时外间一阵沉稳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面白深须、头发花白的老者便跨步进来。
“你便是韶正清新收的弟子?”
知晓这必是此次要寻的礼部尚书,沈凌早早站起,躬身行一弟子礼,回到:“学生拜见尚书大人。”
“哎,免礼免礼,在家就不要做此等虚礼了,呵呵。”
老者颇是和善,一双睿智眼睛清明无比,他借着院子里大亮的天光细细打量沈凌,见此子站立之时腰背挺拔、风姿蕴藉,剑眉入鬓又是目如星坠,不禁暗赞一声好相貌,好气质。
未及考教,便生叹赏之意,是心中佩服韶伦看人眼光的。
“来,坐吧。”
走到偏厅上首之位,余合正笑着说道。
沈凌却是不急入座,而是取出老师的亲笔信函,双手交托呈上。
“此信乃韶师亲笔,此前来时,叮嘱学生务必转呈尚书大人。”
余合正点了点头,对下方青年恭谨态度甚是满意,他拿了信来,展开读之,没一会便是看完,将其放在一旁案几之上,笑而言道:“呵呵,这韶正清,便是老夫答应的事了,还要如此不放心,竟是又写信来督促。”
说的埋怨,可语气倒是丁点没有生气的模样。
“你坐吧。”
沈凌从善如流,又是躬身才就坐下,他腰背挺直,坐如青松,视线落落大方看向上首的余合正,全无半丝畏缩之意。
“年前便已收到正清来信,言道他新收一弟子,此次必会中举,是想以我之名,为其举荐,入国子监读书。”
捋了捋颌下清须,余合正温和笑道:“正清从未在我面前开过口,此番来信,属实让老夫感到惊讶。”
“不过如今见到你,却是又明白他之笃定了。”
又是赞了一句,老者抬手唤来外面候着的管家,遣其去书房中将早已备好的帖子取来。
“你虽是正清弟子,又有举人之身,但国子监非普通人可入,在此之前,老夫还当考教你一二。”
“但凭尚书大人出题。”
沈凌似是料到会有此番,面色并不畏惧,而是站起身来,做晚辈礼,静而待之。
“嗯,很好。”
“此次乡试策论,论及灾民安置之法,我观主考张文远所言,对你之答卷甚是满意,那老夫便问,灾民安置乃是灾后万不得已才可行之的补救之法,倘若要抑灾于源,该当如何做?”
这题对于一个普通举子来说,实在是过于广也过于深了。
首先,灾亦有天灾人祸之说,天灾自然因四时气候变化,极端天气的缘故,便有旱灾、涝灾、雪灾等等,造成大片饥荒,引发难民潮。
其次,便是没有天灾,人祸却也非少,前朝便有贪吏为求兼并土地而行毁堤淹田之事,造成百姓无故死伤,粮食颗粒无收,最后引发灾民叛乱的。
而天灾人祸大多相依相随,天灾起,而官不仁,就如此次水阳州涝灾一事,若是水阳一州的各地大小官员能够尽快上报,开赈放粮,而不是想着隐瞒灾情,唯求自保,又如何会致流民死伤万余之数。
“学生不才,如今只想到两个法子。”
“噢,你且说来。”
沈凌立于厅中,郎朗而言:“天时非人力所控,但万事万物皆有端倪,朝廷当在各地设立农事天象所,以便及时观测各地天时变化,并做记录,年年上报汇总。”
“当有不妥苗头之时,将尽快报于当地官府衙门,制定准备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余合正坐于上首,微微前倾了身体,“你继续说。”
“至于朝廷,更是要加强各地吏治考核,举贤任明,不拘一格用人才。”
“不拘一格用人才?有些意思,那道如何不拘一格用人才?”
“便是不唯出生、不唯科举,不唯资历、不唯年龄,只唯才干论。”
“好个只唯才干论!”
余合正听到此处,立时站起,面带激动,高声应和。
果真是正清的弟子,便是以举人之身言此振聋发聩之语,实在是有其师必有其弟子!
禁不住抚掌而击,余合正肉眼可见的激动,他走到沈凌的身边,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说道:“好好好!你很好!有你在此,往后必能承正清之志,行其未尽之事。”
此时管家也终于取了国子监的入学贴来,余合正接过,转手便递到沈凌手上,笑而言道:“收好,此贴入学时交予祭酒大人,倒是自然为你安排妥当。”
“多谢尚书大人。”
“不必多礼。”
托了一把躬身而拜的青年,余合正捋了捋胡须,又再说道:“礼部是个清闲衙门,平日老夫也甚觉无聊,倘若你学习时有任何不解之处,尽可寻了老夫,我自当代正清教导一二。”
虽未说拜师,但能得一朝廷大员做下指导的承诺,沈凌也非不识时务之人,当即以弟子礼拜之,是让尚书大人心生喜意,连连点头。
取了入国子监的帖子,又意外地得了位老大人的青眼,沈凌此番一行可算是收获颇丰。
晚间一家人围坐用饭,沈凌将此事细细说了,又让秦蔓枝好一阵感叹。
前日她还在为家中在京全无根基而烦恼,这转瞬一日凌哥儿都是得一老大人的看重了,照此番下去,以后日子该当是要顺遂些个了。
秦蔓枝想的不错,这京城本就是个攀关系,讲背景的,就是沈凌要进的国子监,也不是没有一二寒门子弟的,但他们全都是得了贵人举荐,甚至其中达官显贵、高门大户之子,也是以其身后背景来分辨朝中派系,再行相交,水深之复杂,实在是普通人家难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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