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想法到底对是不对,只是后世蒸馏器具大多使用不锈钢,但如今这大盛生产力还就低下,又能从哪里寻得不锈钢去?
青年手上动作未停,只缓缓说道:“琉璃此物极为难得,且制作之时损耗极大,你今日带回这套器具更是有价无市,可儿若是想请工匠做出这套器具,恐怕耗时甚久,耗金更巨。”
沈凌并没有一味地顺从自家娘子的想法,只是将所知所得慢慢道来,他这般冷静的陈述,是如一兜冷水,将庄可卿泼了个透心凉。
单薄纤瘦的肩膀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少女微蹙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青年见她这般,也不打扰,只是用布巾继续搓干头发,之后又取了梳子来,顺着发尾将及腰长发轻轻梳顺。
手中的发丝轻盈细软,柔顺垂坠,好似上好的绸缎,在蜡烛的光晕中显得分外光泽。
初遇可儿之时,她还是个营养不良的乡村丫头,那时的头发干枯毛躁,发尾甚至浅浅发黄,可如今,只这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便好教许多闺中女子欣羡不已了。
回想起两人经历的种种,从走出二李村,再到一年的府县生活,表面上看,确实是因他考中秀才,再又考中举人的缘故。
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无可儿背后支持,自己怕是当初在那沈家老宅便就丢了性命。
可儿怜他、敬他、爱他,可他却是又因为这小小的嫉妒之心让其陷入这样困惑的情景,实在也是不该。
想到此处,沈凌略略有些后悔,其实琉璃虽是贵重,但若真如可儿所说,能以此制出精油,那就是一本万利之事,真到那时,这些琉璃器具又如何及此得利的十之一二呢?
“可儿……”
“阿凌……”
沉默良久,两人不知对方心思,却是同一时间开了口来,唤起相互的名字,这番默契,倒是逗的庄可卿‘噗’地下笑出声来。
少女眉眼弯弯,白日水润的杏眼此时就如两个弯弯的月牙,映衬着温黄摇弋的烛光,再加她发丝未干,全然拢在身后,打湿了一小片衣领,这般情貌,却是平添了一副惑人之感,是教一向冷静自持的青年片刻失神,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但庄可卿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再沈凌眼中是什么模样,她只浅浅而笑,婉转嗓音顺着朱檀小口流泻而出。
“阿凌说的对,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了,这琉璃器确实难得,造价高昂不说,还需延请手艺纯熟的工人,在未能保证一定成功之时便就做下如此投资,实在对左公子也有些不公了。”
闻及此言,饶是沈凌聪慧非常,也有了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要做这独一无二的生意,自然是要有些投入,而他本意也不是为了左进省银子的。
谁能想可儿倒真把他的话听到耳中,反是倒帮了那人呢。
不过沈凌却也并不真是那等心思狭隘之人,前些日子那番剖白,他是实实在在的明白,可儿对左进的态度,不过就是一普通的生意伙伴罢了,自己这些无谓的嫉妒心和独占欲,皆是只是他心中不可告人的阴暗面罢了。
面对自家娘子一无所觉的娇俏脸颊,青年心头忽地释然,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捉狭笑道:“若是左公子知晓可儿这般为他着想,定是感激涕零。”
庄可卿被他这难得的不正经逗了直乐,沈凌见她这般开怀,便也柔和了脸色。
“只不过可儿刚刚所说,担心铜、铁器具有碍花水提纯,可据我所知,铜之一物最是稳定,又与青铜全不一样,只要纯度够高,便是绿矾油都不能腐蚀于它,更何况这由花中提纯之精华呢。”
“绿矾油是为何物?”
庄可卿不解问道。
“绿矾油即是石胆所出的产物,是能腐蚀世间大多数的物件,古时多有道士取其炼丹。”
沈凌这样一解释,她便明白了,原来这绿矾油就是稀硫酸么。
那照此说来,稀硫酸都不能腐蚀纯铜,那自可是用于精油提纯了!
真就如此,倒真是帮了她的大忙,这铜价虽贵,但与烧制琉璃比起来,所用花费可就接近于无,且铜器制作工艺相对成熟,只要解决密封的问题,那这蒸馏器便就成了!
“阿凌,多谢你!”
思及此处,庄可卿是一刻都不能等得了,她倏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案桌旁的书架前,取出前几日两人讨论了一半的蒸馏器设计图,之后又拉了凳子坐下,对着沈凌招了招手。
“其实我这几日多有思考,阿凌,你可还记得在二李村时我们用竹筒冷凝制酒吗?”
青年不知娘子口中‘冷凝’是为何物,但全程参与了制酒的他,却是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记得。”
“其实蒸花水和精油同这蒸酒亦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还就更加精细些,刚刚阿凌所说以铜制具,那此番我们正可将这图纸再就改进一道,若是得成,我明日就去寻了匠人。”
庄可卿兴致盎然,沈凌如何舍得打扰,只浅笑着摇了摇头,拂了衣摆坐下,看向少女的眼中一片宠溺之色。
研究了大半晚,直到月上树梢,幸有之前蒸酒的成功经验,两人才总算得了蒸馏器的粗略器型。
便如个八宝葫芦一般,上细下粗,顶端有细长管子伸出接入另外一个稍矮的罐中。
图纸共有七八张,除了整个器品组合在一起的样子,还另有各部件的分略图纸,上面是将尺寸、长度、高度等都标识的清楚明白,任是随意一个工匠,不需沈凌在场,都是能将设计者的意图了解的明明白白。
次日,沈凌早早出门上学,庄可卿在家中用了早食,又陪阿满玩了一会,与秦蔓枝招呼一声便就出门。
她兜里揣着那几份图纸,步履匆匆,到得五福记时,才不过巳时而已。
寻了林掌柜来,庄可卿不及寒暄两句,就将图纸交予对方,还千叮万嘱必须要用了上好的纯铜才行。
“庄姑娘哎,您之前不是还说得用琉璃打造这器物么,咱东家这几日可就为了您这句话,走了不知多少地方,才就堪堪寻来几个得用的匠人,您这怎么,怎么现在又说用铜便可了。”
林掌柜没说的是,左进为了这事,是已经专门在城外租用了个庄子,都将匠人们安置好了,所应烧制的器具和土窑都是立了起来,只这十来日便做了这么些准备,又谈何容易?
他可听说,只挖一熟练匠人,东家便就花了上百两,更不消说其他的花费了,恐怕上千两都是不止。
可现在这庄姑娘说变就变,是又言这黄铜可用了,这不就等于东家之前的心血全部白费了吗!
那庄子倒还好说,匠人呢?难道是要遣了回去吗?
“林掌柜,之前是我想岔了。”
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现在造成这般局面,全是自己思虑不周之过,这又何止是给人添了麻烦,想来左进为准备这些,应是也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银的。
想到此处,她更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抱歉,言语之间,面上尽是赧然之色。
“庄姑娘且不必挂怀。”
内间门帘缓缓掀开,左进一身锦袍从中而出,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掌柜,显然是对他刚刚略带指责的话语甚是不满。
“姑娘此前从未与在下明言这蒸制精油的器具必要琉璃不可,全是在下心急所为,此与姑娘并无任何关系。”
挥了挥手,让欲言又止的林掌柜退下,左进伸出右手,浅浅做了一邀请的姿势,是要邀庄可卿进了里间再就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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