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帆颔首,他手指向桌面一处,让云曦瞧一眼。
小姑娘凑上去,发现那是一滴汗渍。
云曦思虑片刻,转身来到尸首旁,将验尸记录仔细翻阅一遍、又快步走回来,说道:“我刚才去看了,尸首旁边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邰原不仅招呼人看茶,还跟那人一道来书房、在期间写下了什么;邰原一边写一边紧张之余流下的汗水落在桌上,留下了痕迹。
“大人果然观察入微。”云曦尚未勘探现场,可陆青帆却已然将整个屋子都摸熟了,连桌面上的水渍都不曾放过。
灵动的眸子涌现出对陆青帆的欣赏,望着他沉吟的侧颜,云曦的思绪被陆青帆的提问打断:“若这一切都是个局呢?”
“嗯?”云曦才回神,压根没反应过来陆青帆问得什么。
“我们换个思路。”
陆青帆缓缓踱步,“他们一直都知晓凶犯是谁、只是引我等入局,想要通过此间事找到邰原身后的人。”
“身后人?”云曦一怔,“大人是说,太子殿下和邬统领知道邰原有问题,想法子杀了他?然后……”
然后假借要他们调查凶案之名想揪出邰原身后之人?
一直乖巧不插话的青果突然开口道:“不该吧?太子殿下是储君,真要使唤我们干嘛用这般迂回的法子?”
接手这么多案件来,刑部不说次次都站在太子殿下那边,但也从未给这位储君添过什么堵。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般脆弱?
云曦点点头:“除非太子殿下并不知晓真相。”那一直前后推论此事、引导陆青帆目光的邬全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陆青帆坐在桌边翻看着邰原的卷宗,随即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就在屋里别出去。”
说完陆青帆犹自不放心,扬声喊道:“冷川、冷海。”
青果望着对着屋顶说话的陆大人,凑到自家小姐跟前小声道:“大人是不是傻啦,冷氏兄弟分明在咱们的院子里……”
蓦地,房顶上响起清脆有规律的敲击声,显示二人皆在。
陆青帆墨眸满意微眯,瞟了一眼躲在云曦身后一脸尴尬的青果,淡淡地道:“把人护住。”
房顶上又传来两声敲击,陆青帆再不耽搁,飞身离开。
云曦哭笑不得地将青果从身后拽出来,调侃道:“大人脑子有病?”
“是奴婢眼拙心瞎,小瞧了大人和冷家兄弟。”青果立刻举起双手诚恳道歉,态度变得简直不要太快,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云曦轻嗤一笑,“别皮了。咱们也再找找线索吧。”既然守着案发地,不做些什么不是云曦的风格。
“小姐,那邰先生的尸首就先搁置在此吗?”青果小声问道。
“嗯,看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不想让事态扩大到府外的。你有放香包抑制腐化吗?”
“有的小姐。”
青果做事细致,云曦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做事。”
且说太子府邸护卫统领邬全将苦橘扣在了差房内,他还不知自己已经被陆青帆和云曦怀疑了,一双眼睛审视地盯着苦橘,冷声说道:“给邰原当了几年的差,就忘记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邰先生对小人不薄,小人忠于邰先生有什么做?哪像你这般狼心狗肺,竟然联合外人毒害邰先生,枉费邰先生那般敬重你……”
“邰原敬重我,是因我太子府护卫统领的身份。”邬全可不是轻易被人带跑偏的人,冷声呵止道:“在这个府邸,我们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太子!”
“若为了忠心一人就不辩黑白、不问是非,那还是人吗?”
苦橘盯着邬全喃喃道:“大人看似清明忠心,实则不过是愚忠……”
“狂悖之言!”邬全冷声道:“若不能忠心于殿下,尔等算什么?来人,把他嘴堵上!”
不想再听苦橘多言,邬全眼底皆是坚定,沉声道:“忠于太子才没错。”
铲除这等宵小,压根不需要太子殿下脏了手!
冉府。
夜了,冉府几进的小院儿透着三分雅致、两分宁静,府中人已然早早歇下了。
自从冉杓用了云曦给的方子,身子骨一日强过一日,连带着家中气氛越发和睦,歇息得早、起得也早。
骤然听到有人敲响房门之时,冉杓还当自己是做梦了。
他翻了个身,媳妇儿却一脚踹了过来:“你聋了?赶紧开门去啊!”
冉杓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系着衣裳扣子,无奈地道:“怎就知晓是来寻我的呢?”
“哼,除了你们衙门的公干,还能有何事?”冉夫人说完之后便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熟了。
冉杓不敢再“拔老虎的胡须”,打开门就对上了一双璨如星辰的墨眸。
“陆……”冉杓赶紧捂住嘴巴返身关上了门。
“大人这么晚了不歇息,怎得跑到下官的卧房来了?怪吓人的。”
若冉大人不是双眼放光、一脸兴奋地询问陆青帆,他还真信了这厮害怕的鬼话。
“叨扰了。我要调阅刑部中南疆人犯案的卷宗。”
“啊,南疆人?那大人可真是问对人了……”
看来是知晓卷宗在何处了。
陆青帆颔首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提溜着冉杓的衣领子起飞。
第一次被“举高高”的冉杓吓得忘记了闭嘴,一股强劲的风卷入口中呛得他险些冒眼泪花子。
等察觉平稳了,手软脚软的冉杓睁开眼一瞧……好么,刑部的院子里不仅有被抓了壮丁的自己,还有一脸憋屈的大理寺卿于植、打着哈欠的都察院晁大人和眯着眼睛又快睡着的提刑按察使司宗大人。
这么一比……陆大人好像还让自己多睡了一会儿?
冉杓沉浸在古怪的自豪里,就听陆青帆沉声道:“事关太子府邸和贵妃娘娘的安危,劳驾几位大人了。”
说几人来得甘愿吧,那于植大人一脸大冤种的表情和其他老头儿犯困的模样属实算不上痛快;说他们不情不愿吧,一听陆青帆招呼干活立刻各自散去、行动起来。
陆青帆冲冉杓说道:“我还要去一趟顺天府,刑部的卷宗就交给冉大人了。”
说完陆青帆如同暗夜中展翅的鸿雁,不过转瞬就没了影子。
“愣着干啥?干活!不是知道南疆人的卷宗放在架阁库的哪个位置了么?”
熟悉的折扇敲打在肩头,冉杓一怔:“哦吼,你也来了?”
任师爷叹了口气:“事关重大,干吧。”
总不好让陆大人和云丫头两个人为了朝中大事独个儿奔波吧?
“来了来了!”
冉杓是最熟悉刑部卷宗的人,没有之一。
二人翻找有关南疆的诸多案件后将其归置好。
大约过了小半刻钟陆青帆就回来了,一言不发地坐在周边翻阅着各类案子。
整整两个时辰左右,陆青帆维持着翻阅卷宗的姿势一直没动。
冉杓和任丹青肩靠着肩坐在软榻上打瞌睡。
“你说陆大人在找啥啊?”冉杓打了个哈欠,还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不是说了跟南疆有关?”任丹青被传染了,也打了个哈欠。
都知道是为了南疆的事,可这范围也太广了……三司和顺天府皆有涉猎,连顺天府也没放过,必然是要查探一个人的祖宗八辈儿了吧?
“找到了。”桌边的陆青帆紧皱的直眉蓦然舒展,俊挺的容颜浮现出一丝释然。
他大步流星往门外走,离去又想起什么似得,转过身冲二人道:“多谢,二位安心休息吧。”
冉杓瞬间不困了,站起身来就只捕捉到陆青帆的背影。
“陆大人这来去匆匆的……干啥去啊?”用了就丢、连句话都没有,多少有点不负责任的意味了哈!
“找云丫头去了呗!”任丹青老实不客气地翻身上榻,“你不会以为陆大人是独个儿办案吧?”
有案子的地方,能少得了云曦这个伶俐的小仵作吗?
冉杓瞬间恍然,原来陆大人的焦急步伐是去找心上人的。
“老小子你往里点,我都躺不下了!”
“躺不下你睡地上!”
“这是我的差房,任丹青!”
“……”
屋内两个老小孩吵吵嚷嚷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打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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