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门。
从皇上传出身子不佳开始,顺天府就摆出了一副摸鱼姿态,诸事不管。他们甚至收了门前的登门鼓,就怕老百姓来问。
等到兵部尚书姜灿率领部将赶到京城的时候,顺天府尹荀严清才算是松了口气。
乾坤既定,便万事无忧了。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的师爷就从内院启禀有案。
天知道荀严清的内心有多拒绝。
“什么时候啊还有案子?京城都血流成河了也消停不了?”
“是、是吏部和礼部,两位内阁大学士也不幸陨命了!”师爷哪里敢怠慢,这可是大案子啊!
荀府尹一听脸色骤变,躺都躺不住了,即刻命人将尸首抬回来,又找人给皇城送信儿,等着陆大人来给他们主持。
陆青帆一行到的时候,荀严清连外裳都没来得及穿,正在指挥众人忙不迭地将尸首安顿了呢。
看到他们过来,荀严清一脸如释重负:“太好了,下官正愁大人何时赶来。这几位皆是重权肱骨,下官的顺天府委实接不了这么大的案子啊!”
“依荀府尹的意思,顺天府能接什么案子?”虽早知荀严清推诿的嘴脸,可陆青帆还真想瞧瞧,荀府尹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害,偷鸡摸狗的、家里媳妇被人占便宜的,小商小贩故意斗殴占摊位的,那都得归我们顺天府管啊!”荀严清压根没察觉到陆青帆是在阴阳他,话一出口惊觉不妥。
陆青帆似笑非笑地瞥了荀严清一眼。
云曦只能暗道一句“好家伙”,能把顺天府说得如此低微无能的府尹,也就是荀大人了。
“说说情况。”陆青帆也不废话,示意荀严清说说。
“下官是在半个时辰前接到消息的,就立刻给宫中送信儿了。尸首刚到,还没来得及勘验,恐怕还得劳烦云仵作。”
云曦点头:“荀大人放心,民女定会全力以赴。”
“哎哎,有劳云仵作了!”荀严清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得是云仵作啊,陆尚书的嘴就是讨嫌!
顺天府的仵作房没有刑部的那般宽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堪堪能放下六具尸首了。
云曦就准备戴上羊皮手套子准备验尸,陆青帆则迟疑了下,反问道:“你彻夜未眠,验尸可行?”
清亮的眸子瞪得溜圆:“大人瞧不起谁呢?”
她可是神医谷出来的,莫说一夜不睡,便是三天三夜不合眼,救人验尸手都不抖!
陆青帆讪然地摸了摸鼻尖,随即没好气地瞪了荀严清一眼。
都是这个老东西,宫变刚结束就给他们招惹案子,是要累死人不成?
荀严清被瞪得一脸莫名,压根不懂自己又哪里招惹了陆尚书。
其他人心照不宣,各自开始干活。
任师爷听说了几处案发所在,决定去搜集口供,陆青帆则留在衙门里,跟荀府尹沟通发现尸首的具体情况。
云曦主仆进入仵作房准备开始验尸。
二人正准备开始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云曦打开门,就看到了原本该在府邸里躲着的郑伯和黄老。
“两位怎么来了?”云曦双手撑着,诧异地望着两位前辈,“京城还在戒严,您二人是怎么出来的啊?”
“大理寺和都察院有人!”黄老忍笑着道:“京城还没乱套的时候,晁大人和于大人就提前将令牌交给我们,说万一有什么继续要相助的情况,我们得来支援刑部。”
郑伯忙不迭加了一句:“只是没想到,需要相助的变成了顺天府。”
当然,传信儿请他们过来的,则是陆青帆。
虽然并无瞧不起云曦的意思,可他委实心疼小姑娘折腾一宿,累得够呛。
“两位快请进。”云曦闻言赶紧让开,请两位进来后低声道:“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案子。”
“怎么,跟上面的事情也有牵系?”黄老惊讶地指了指天,不禁恍然道:“倒也不意外。”
逸王殿下经营数年,接连扳倒两位储君,若不是陆大人和众多人联手将当年旧事挖掘,只怕逸王也不会兵败如山。
“这几位大人,您二人恐怕不陌生,且验看一下吧。”云曦说道。
“那我看这俩。”
“那在下就看这两位了。”郑伯错开黄老,也走到另外两个尸首的旁边。
三个仵作验尸的动作远比云曦一人要快上许多。
黄老和郑伯收工的时候,云曦和青果正在最后缝合尸首伤痕的最后阶段。
二人凑上去,就被那密密麻麻无色的针脚弄得一怔。
黄老的手艺是最粗糙的,此刻看到云曦那般认真,不禁呐呐地轻咳一声,十分尴尬。
郑伯无声咧嘴偷乐。
云曦将线头打了个小小的结,随后用针镊将线头藏入皮肉,再看尸首已然瞧不出伤口的痕迹。
“好了,咱们来说说验尸的情况?”云曦转身去泡手,冲青果点点头。
小丫鬟将手里的记录递给两位,黄老和郑伯的验尸记录也交给了青果,由云曦催声念着剩下两位死者的情况。
云曦一边听一边思考,等到全部念完才道:“我手里验过的是两位吏部大人的尸首,这二人据说都是在家中遇害,且伤口呈外翻状,从伤口形状来看,是锋利带内刃的兵器,重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说着,她擦拭干净手,接过青果递上来的宣纸炭笔,快速地将从伤口纹路上推论出的重剑模样画出来。
画好后,她继续洗了洗手,涂抹护手膏。
“您二位验过的尸首,伤口也是如此吗?”
黄老和郑伯点点头,“确是如此。”
云曦想了想,又问道:“伤口深可见腹脏?长余一寸半,宽最多一厘左右?”
郑伯点点头,他刚才丈量过,确跟云曦说的一样。
吏部两位官员,礼部两位官员,还有内阁两位学士,皆在家中被人杀害,凶犯所用凶器为一柄暗藏内钩的重剑,伤人时会勾出血肉、让伤口呈外翻状。
云曦一边总结,一边转身去看一眼剩下四具尸首,随即道:“要是有个堪舆图就好了,能够标注六位大人家中居所的。”
这时候就体会到冉大人的好处。这种事情他一向都是坐在前面的。
“奴婢去问问。”说着,青果就转身出去找荀府尹。
荀严清一听云曦要堪舆图,便知抓捕凶犯一事有谱了,激动得很,起身就冲师爷道:“还不快去给云仵作找来?”
“记得把那几位死者的宅子所在也标注上,方便查探凶犯路线。”荀府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青果一听,这荀府尹不是也很懂吗?
“小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我们顺天府吗?”荀严清是有些怕事,可不代表不会办事。小姑娘怎得那么瞧不起人!
“荀大人既然有断案之能,却缕缕推诿案件,奴婢还当大人是能力不行,没想到是魄力不行。”
是个人都能猜到,荀严清是不想蹚皇子夺储的浑水,所以宁肯将案子全部都推给刑部来做。
拿上堪舆图,青果冲着高堂之上暗暗发笑的陆青帆和荀严清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陆大人、你听听!”荀严清委屈得很,指着青果离开的背影,委屈地道:“下官可都是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做的!”
没错,荀严清之所以会将诸多跟刑部攀扯不上、却跟陈年旧案有牵系的案子推到刑部怀里,为得就是补充逸王的犯罪证据。
“青果姑娘嫉恶如仇,不知道荀大人忍辱负重,莫要放在心上。”陆青帆浑然忘了一进来首先调侃人的便是他,此刻倒是又卖起人情来。
荀严清叹了口气:“老夫这个府尹当得真憋屈,等到朝纲既定,下官可要告老了。”
“我替亡者多谢荀大人一派‘无为’之心。”陆青帆起身,拱手行礼。
荀严清一想,可不是?
他的无为造就了刑部的“为之”,老头儿得意地笑了笑,决定以后改个小字,就叫“无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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