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北平一个很有威望的世族出事了,已经半隐退的掌家人突然暴毙而亡,取而代之的是他未曾归家的长子,
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将能够和开国功臣平起平坐的人物轻一生画上轻描淡写的省略号,
所有人私底下都在讨论,这家顾老爷子的死因究竟是怎样,那位远在国外的长子又是怎样狼子野心!
这顾家,有能者不止大房一家,顾正将来是要接先生的班,不能有掌家之权,按道理讲,这样大的世族为了后代的绵长和长久不衰,通常不会将所有的宝压在一房,
届时他们亲兄弟联手,又哪有这些旁人的活路…
所以,他们这些外人都在等着看顾家的笑话,看这位被外派流放的顾家长子顾凛是怎么把顾家的水搅浑,顾家是怎么父子相残!
所以来吊唁的人各个光鲜亮丽,在顾父的棺前都装着一副惋惜的样子,有几位相熟的世家甚至掉了几滴眼泪,
但他们眼底压抑着的幸灾乐祸却是明晃晃的…
顾正就身穿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色菊花,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打着招呼,
他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好,几分悲痛又混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将一个失去亲人悲痛的儿子演的绘声绘色,
张奕尘踏进灵堂时看见的就是正在和一位政局上的同事交谈的顾正,
她单手拎着长衫衣摆跨进,墨色的长发没有特意束起,一根白玉簪子虚虚挽着,碎发遮眸,清冷的神色在这些左右逢源、满眼利益的老家伙们中格外的引人注意,
“尘爷…”
这其中有几位见过她的老者拱手打着招呼,
小尘尘一身淡漠,轻轻点头回应着,盛着星子的眼眸扫视着人群,霍姐姐没有出现…
后面跟着的青吉从灵前抽了三炷香,
整个灵堂都随着这几位老者的称呼中安静下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跟在张奕尘身后毕恭毕敬的青先生,这可是在北平跺一脚都要震上一震的人物,
若是他管理的盘口拒了哪家的生意,那其他人和这家合作的时候也要掂量一下,
近些年北平的圈子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抱上红家的大腿就能在这京城横着走了!
张奕尘单手接过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鞠躬拜别这位老先生,
她无视手上白烟向上袅袅的香,耷拉着眼皮看向面前供奉着的牌位,
慈父…
还真是讽刺啊~
不知道现在的顾老先生后不后悔为了星点的利益卖出自己的儿子…
灵堂前站定的小姑娘一身黑色长衫,微卷起的袖口露出白色的衬,极致的黑白在视觉冲击上显着她更加冷漠,
就连举香的动作都透着矜贵,
不是养在深闺中千金大小姐的秀雅,而是上位者的威压,
她手中高举三炷香,掌心的位置轻碰额头,动作行云流水,袖口晃动时流畅的弧度带着说不出的美,
香碰额头,算是对逝者的尊敬,但也仅此而已。
没人敢对她的动作提出异议,趁着青安将香插进香炉时,顾正给了心腹一个眼神,随后自己追着离开的张奕尘而去,
“小尘尘,等等…”
张奕尘停下脚步,对着前来的顾正懒散又没什么诚意的应付着,“原是顾先生啊,还请节哀。”
顾正有些不适应的抽抽嘴角,虽然知道小姑娘是因为人多眼杂才这么客气,但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张奕尘,
他甚至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心底嘀咕着,我节不节哀你还不知道…
他哥之所以现在这样坐上顾家的掌家人之位,和这个小姑娘也逃不了干系!
“你要去古潼京?”
“对。”
顾正正了颜色,儒雅的脸上甚至带了些祈求,“还麻烦你把顾凛活着带出来!”
古潼京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先生和张奕尘知道的多,但那项实验和即将崩溃的临界值那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这几年他的调查也没有停下过,古潼京的发掘也有张奕尘的身影,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局中,更清楚地知道于小姑娘而言,顾凛还是自己远没有她的计划重要,
她这次去古潼京,很可能就是将这项闹剧一样的实验彻底结束,届时古潼京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敢说,他哥能不能活着回到北平,他更不敢想…
或许,就算回来,顾家和顾凛也要承受上峰的怒火…
中年男人如今在政局上已经走的很远了,一只手甚至都已经摸上了那把椅子,现在他就神色恳切的对着张奕尘弯下腰…
张奕尘一只手拦住顾正的动作,眼中戏虐又探究,似乎想把这人剖开看看他此刻是不是真心的,
“顾先生可知道实验失败、数据销毁,顾凛回到北平之后顾家会有怎样的结局?”
“他是我兄长,父亲利益至上,没认识你之前都是兄长护着我在这深宅大院里干净的长大,”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父亲的不该,与兄长无关!”
几曾何时,顾凛也是爽朗硬气的汉子,他一身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棱角又被这座京城磨平了…
张奕尘轻笑,那笑就像是春日的风融化了严寒的雪,周围所有的花都失了颜色,
阳光穿过墨色的发间,她的眼中流光转逝,似乎早已看透一切,
“顾先生可要记下,你欠我一条命啊~”
顾正眉梢染上喜色,儒雅的脸上染上毫不掩饰的欣喜,竟有几分能看出当年那少年郎的样子,
张奕尘扬手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感谢,神色莫名的说道,“当年我和顾凛说过的,他会是你身边随时会敲响用来提醒你的警钟…”
“谢什么的就不必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各取所需罢了。”
看着远去的小小身影,顾正失笑摇头,拐角处他儿子走出来,
顾正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儿子,记住了你以后再看见这人,只能敬着,不能得罪。”
从格尔木开始、或者更早,她就已经想到这步了吗…
少年还很青葱,似乎不懂,他生来便在金字塔尖,从来都是别人敬着他,况且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他也能判断出这一切明明都有这人的手笔,
她设的局,他们不能怪,还要敬着,这是什么道理?
“父亲,为何?”
“在她的局里,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这不是局,不过是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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