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吧…”
小姑娘一手扯着他的衬衫衣袖,歪着头时笑容和煦又带着他看不懂的解脱,就像是真的无欲无所求,似乎随时都会随着北平的风离开他身边,
“我相信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你不会后悔今天的诺言。”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九门这些老家伙,我包括无三省到底瞒着什么,”
“解雨臣,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去查了,”
“你想知道的,都会查到的…不会再有人阻你了。”
一个相伴十年、于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另一个能够拨开迷雾,看清他的过去和未来、破开同样十年的执念,
一时间,天平两端居然持平了…
解雨臣从九爷去世之后就没有哭过了,不管遇到怎么的困难,他解雨臣流血、流汗都可以,
可是眼睛陌生又熟悉的酸涩感,让心底压抑着的委屈和难过找到了出口,
就像是交通堵塞的车子堆砌在一起,焦急等待着疏通,
闭上眼睛,少年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他忘了自己眼前的可是尘爷,是老谋深算、滴水不漏的布局高手,她又怎么会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向自己提出这些呢…
“好…我答应你。”
解雨臣似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那个好字吐出口之前一遍遍的这样说服告诉自己。
从解家离开,张奕尘走时背影决绝,如曾经无数次寻常的离开,朱红色宅门阴影下藏蓝色的衣摆掀起一角,自然垂下的手腕佛珠晃动,
她不会再来了…
心底的声音这样告诉自己,
解雨臣站定在宅内天井下,原来他以为今日的寻常欢喜是他们最后的相处,再想起席间的点滴,
他为什么没有让尘爷多吃些蟹,或许那是他最后一次给她拆蟹,
为什么没有多说些,说些什么都好…
脚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他以为自己已经能看透此间的世人来来往往,能够平静的接受身边人的远离,
“尘爷!”
小姑娘的脚步停住,并没有转过身去看后面正飞奔而来的少年,
青安打开车门,尘爷和他不过半步的距离,“尘爷…要不回头看看吧…”
身后轻盈的脚步声愈近,她弯下身子进到车里,低垂着的眼眸让人看不见其中表情,
“不见了…”
“…是。”
或许除了不会死以外,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比常人更不能坦然接受生离死别的平凡人,
总想着这次离开,我们没有郑重的告别,没有相看泪目,那就会一直期待着下次再见,
在她的局中有机关算尽也有天赐良机,在心底那处依旧亮着的角落里,张奕尘还在期待着她的奇迹出现…
车子启动时,隔着白色的纱帘,那双不经意间看向车窗外的眼睛划过马上就要触碰到车子的手,
她的双手紧握着,脑子在这一刻却格外的清醒,
“不回红家…”
“让人准备一下,去青海。”
“是。”
车子驶离解家那条街之后,在街上转了个弯,向着与红家相反的方向而去。
等到红家那边发现自家小姐并没有回家时,张奕尘带着青安已经离开北平城远远的,
红家,
曾经年轻的管家变成了张奕尘初见老管家爷爷的样子,五十多岁的青吉垂首立于厅堂中间,脚边还有茶杯摔在地面的碎片,
上首红二爷和六爷的脸色阴沉,一副山雨欲来的雷霆模样,
“她去哪了!”
这是二月红第五次向青吉问出同一个问题,
青吉双手自然的交握于身前,对着上首再次弯下腰,“青吉不知。”
“嘭…”
“你不知,你怎会不知!”
青吉直起身子,一双久经商场沉淀风云的眼中此刻满是担忧,不是担忧自己而是尘爷,
他的声音沉沉,“尘爷没有交代我任何事情…”
如果青吉没有撒谎,也就是说小姑娘连几十年守在身边的老人儿都瞒住了,
红二爷一下子泄了气,跌坐在椅子上,
六爷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理解为什么上一秒还咄咄逼人的老家伙怎么就垂头丧气了,小姑娘不找了?
“你们都不找,老子自己去找!”
“他娘的,我刀呢…”
“老六…”
“如果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就算是把华夏翻过来也找不到的…”
她是他闺女,是他们亲眼看着走到今天的,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这个小姑娘,
二月红握着桌角用力到泛白,梨木的桌子裂开一条缝,裂声在寂静的堂厅里格外明显,
“或许这次之后就能结束了…”
小姑娘在进青海格尔木那次对九门中埋藏的汪家人大清洗,再加上这次古潼京事件大范围的自杀式猎杀,汪家早就如丧家之犬一般正在苟延残喘,
六爷撸了把没啥头发的脑袋,烦躁的又重新坐下,身体前倾着靠近二月红,“结束了?汪家要死绝了?”
“那可太好了!”
笑容在脸上连一瞬都不到,黑背虽然是头脑简单,但也是九门中的一家,青安和老家伙脸上并没有减退的凝重正在告诉他,
这件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汪家没有了,九门最大的敌人就消失了…”
凡是世间之物总存在克制和被克制,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没有了汪家,张奕尘这位一度能够手眼通天的人物就不再是站在九门前与外敌抗衡的保护伞,
没有了这个标签,她的威胁性有多大,对于九门的控制能力是否算得上是第二个汪家,
这些都存在于九门所有人心中自己的思量,
甚至有朝一日小姑娘两袖空空,他们依旧会用猜忌的心思来看待她,会不断的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没有算计…
二月红曾经问过小姑娘的,若是真的有这一天她会不会后悔过去自己倾尽所有换来的九门自由,
堂外,十月的叶子开始枯黄,一阵风吹就摇摇晃晃的坠落,倒是和这堂厅里的满室悲凉格外相衬。
耳边是六爷气到跳脚的声响,
二月红垂手坐于主位,老人苍老的眼睛中此刻是多种情绪的糅合,
良久也只有一声叹息,
活到这个年岁,对什么事都能看开些,年轻时的满腔忿忿早在岁月中磨平,
“九门不止有我们这些老家伙…”
“我们不过是上个时代的遗留物,在小辈的心中也就只剩下些浮于表面的尊重,”
别看他红二爷在这北平城里也算是声名鼎沸,那是因为他姓红,是红府尘爷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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