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杨老师把办公室的《光明日报》、《工人日报》、《参考消息》翻了个遍,正有些不耐烦,只听得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在派出所大门口传来,“去把古所长、邹指导员给我叫来!”
门卫急忙回道,“是!前辈。”
转身便跑上二楼。
那人一走进办公室,秘书便急忙迎了上去。“哇,老前辈到来,真是蓬荜生辉呀!”
那人一坐下,便看了一眼杨老师,“你是老师吧?”
杨老师一看他那阵势,就猜到他就是传说中的高铁柱。
“我是。”杨老师毕恭毕敬地答道。
高铁柱不再搭理他,随手拿起《参考消息》翻阅起来。
杨老师心头还是有点紧张,这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就是漾渡河流域内,神龙不见首尾的大人物,雪山草地过来的,高干级别,低调得没几个人认识他。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大女儿高五星、二儿子高红旗、三女儿高迎风都在外地工作。只有小儿子高飘扬在身边念高中。
杨老师心想,这下完了。他老人家都出面了,学生们恐怕难逃重惩。但是,他也无能为力,说不上话。
不一会,古所长、邹指导员等几个参会人员急火火地赶下楼,直奔办公室。
古所长急忙抱拳招呼,“哎呀,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高铁柱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问,“农村学校和子弟校那几个娃儿在哪里?”
邹指导员急忙回话,“都关着,一个没放。”
高铁柱注视着邹指导员,“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邹指导员转头看着古所长,示意他来说。古所长也不知高铁柱的要求,就按大家讨论的初步结果回答,“准备关一个星期,劳动改造。”
高铁柱脸色一沉,转身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些激动,“要关一个星期,就把高飘扬抓来一起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古所长急忙解释,“我们在现场没有看到高飘扬。”
旁边的杨老师心头一紧,完了,一个星期,太长了。
只见高铁柱转过身来,一脸怒气地看着古所长和邹指导员,“他们打死人了吗?没有!打伤人了吗?也没有!动刀了?还是动枪了?都没有。就连板凳都没有用上,只是几个小拳头,推推揉揉而已!值得你们小题大做?!”
现场的人都一脸懵懂。
高铁柱看大家的表情,提高声音喝道,“全部都给老子放了!正好老师也在,都领回学校去!”
大家终于明白了,都笑了起来!
派出所门外的几个家长焦急万分。他们穿着补丁衣服、塑料凉鞋、旧的解放鞋,还有草鞋。好在初冬时节,气候并不太冷。个个满脸愁容,心神不安。因为高铁柱的到来,家长们普遍认为,娃儿些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
不一会,杨老师首先出来,九个学生紧跟其后。
家长们明白了,没事了。
大家一拥而上,把他们紧紧围住。
“感谢杨老师!”家长们呼声一片。
杨老师笑呵呵的,“大家不用感谢我!要感谢高老前辈!是他喊放的人!”
“啊?!”大家惊愕不已。
“走吧!走吧!家长些都回家忙生产。娃儿些跟我一起回学校上课,放学后就回来。”杨老师催促大家散去。
家长们就按杨老师的要求,各自向回家的路奔去。
杨老师和九个学生朝学校方向疾步而行,大街上的人们多数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断地挥手与杨老师打招呼,以示对杨老师的敬重和称道,“杨老师!”
杨老师把学生们带进牟校长办公室。
牟校长先是一惊,转脸就变成怒气冲冲,对着九个学生训起话来。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了,怎么就不长脑子?现在还打砸抢?比凶?比猛?比狠?没有一点政治头脑。”
杨老师找个椅子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他知道牟校长不发泄一通,这事就没完。
九个学生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挤成一堆,灰头土脸,任凭呵斥。
下课的钟声响了。休息十分钟又要上课。牟校长吵了近半个小时,气消了许多,便对学生们吩咐道,“都走吧,回教室去上课。”
待学生们走完,牟校长就对杨老师说,“杨老师,他们九个,这样处理行不?一是全校师生大会上作检讨;二是向学校上交检讨书,保证今后不再打架斗殴。”
杨老师微微一笑,“老牟呀,这些学生,包括子弟校那几个,不是我放的,也不是古大手锤放的。开始他们还准备关一个星期,劳动改造。后来,立即放了,一天也不关。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不?”
牟校长自然不知,皱了皱眉,摇摇头。
杨老师解释道,“老前辈出面了,亲自到了派出所。”
牟校长大惊失色,这还了得。
杨老师知道这很有震慑效果,“老前辈认为,这些都是小娃儿闹着玩,没有用凶器,连板凳也没用,更没有人受伤,拳来脚往,就是一场嬉闹玩耍,不能算打群架。”
“喔!老前辈的意思是从轻处理。”牟校长明白了,不断点头。
杨老师趁机进言,“如果我们处理过重,万一传到老前辈耳朵里,他喊你纠正过来,你岂不是灰头土脸?”
“对,对,对!”牟校长立马醒悟过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们可不要闹出大动静。”
杨老师略为思索,笑道,“这事传得比较广,影响有点大,没个处理意见也不行,何况,学生些也应该受到教育。我建议,这九个学生就在班上作个口头检讨,做个保证,今后不在犯错。你看如何?”
牟校长很是赞同,“好!你立即去办。也好让娃儿些早点安心读书。”
一见张佩东他们九人回到教室,大家就立即围了上来。
万陵和金添坐在自己位子上,一动不动。
万陵埋头做作业,很认真的样子。
金添则得意洋洋地微笑着,似乎整个教室只有他一个人。
同学们问东问西,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黎影不断地数落着子弟校那几个的挑衅行为,秦筱丽却责备自己把凳子安错了地方,应该离那几个“天棒”远点。
石坚兵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在想,回家后会被老汉打成什么样子。
猛然间,他与第二排的林瑞英四目相对,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都没有避开。
林瑞英一双明亮的凤眼,透露出仰慕与关切。她没有参加大家的热烈讨论,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石坚兵。
林瑞英一直对这个第一高的大个子很是关注,从黎影口中得知,这个大块头一拳打翻一个,把两个“天棒”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农民娃儿,敢于对厂矿子弟下手,那得多大的勇气。
林瑞英回过神来,发现石坚兵也在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把石坚兵弄得满脸通红。
恰巧,这一红,被他的好兄弟许配翰看见了,“石老大,你的脸红什么?是喝醉了?还是被气到了?”
石坚兵与许配翰是近邻,也是远亲,祖辈是老表弟兄。两个都是很有主见的人,从小吵到大,还能够这样形影不离,完全因为互相忍让和包涵,吵架不代表他俩有隔阂。之所以不翻脸,就是因为双方都很坦诚。
石坚兵回过神来,急忙答道,“太阳晒的!你没看见窗子外面是大太阳。”
许配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冬天的太阳有这么厉害?又在哄我。正欲发话,只见杨老师黑着脸走进来。
杨老师走上讲台,把课本放在讲桌上,清了清嗓子,依旧慢条斯理地开讲,“这节课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对张佩东等九个同学的处理意见。学校领导决定:参与打架的九个同学在班上作口头检讨认错,并保证今后不在发生类似不当行为。第二件事,就是学校要求九个同学的家长,对犯错学生以批评教育为主,不能有过激行为。请同学们转告学校领导的意见。第三件事,就是讲立体几何。”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松了下来,杨老师的幽默让学生们忍俊不禁,有人笑出了声。
杨老师拉过凳子坐下,“现在开始检讨吧!从荣发开始,自左向右,由前向后,你们九个自己按顺序来。”
荣发站起身了。“首先,在我检讨之前,我必须向杨老师鞠躬致谢!感谢杨老师为我们操碎了心!也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毕恭毕敬地朝杨老师鞠躬。
杨老师微微一笑,很是高兴,也受之无愧。心想,“这个娃儿,知礼知节,懂得感恩,日后必定有所作为。”
荣发继续检讨,“我个子小,我是不会找人打架的,因为打不赢。”大家哄堂大笑。
杨老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荣发却一点也没笑,“但是,欺负到头上,我是不可能不还击的。所以,当烟头烫到钟家祺时,我就一时冲动,不顾后果,与石坚兵他们一起冲过去,打起来了。然而,当时没有认识到他们也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同样是革命的接班人,不能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他们。因此,说明我学习不够,觉悟不高。我检讨,发自内心地认为我错了,决心悔过自新,痛改前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完了,请大家批评指正。”
荣发讲完还站着。
杨老师用手示意他坐下。又用目光看着下一位。
纪兴中站起身来,吞吞吐吐地说,“只要不开除我,怎么做检讨都可以。不是我想读书,是不读书要挨打。”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杨老师也被气氛渲染了,笑呵呵地望着纪兴中说,“尽说老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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